第四十三章 第二本筆記

「月薪？不不不，我們鑒寶師太珍貴了，是按照時薪支付的。」

作為換金所的首席鑒定師，那團碩大的黏液聽說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人類有秒殺他的鑒寶能力，先是震驚了一小會兒，旋即找來總理人讓他叫停換金所的所有業務。

「所有人，給你們十分鐘趕緊滾蛋！換金所打烊了！！！」

總理人是一隻耳朵上插著一根孔雀毛的紅毛狐狸，她和叫做卡蘿的蛇首女子一人一根雞毛撣子，把每一個磨蹭的客人親手攆出去。

「滾滾滾！你那破耳環就是個贗品！老娘告訴你多少次了，下次造假至少拿點真東西混進去，不然老娘把你的狗腿打斷！」

卡蘿的蛇瞳貼近一個狗頭人，把他做舊過猛的耳環塞到他七扭八歪的狗牙里。

「卡蘿，你跟他費什麼話！下次這條臭狗再敢帶著這件假貨過來，你就把他扔進布魯嘴裡！」

總理人幻化出三條狐尾，清場后把被稱作布魯的灰色黏液請到大廳中央：「布魯，桌子已經布置好了。靈性障壁構建完畢后就可以考核這個新人了。」

絲毫不避諱白泉的觀察，總理人的三條淡紅色狐狸尾巴變得扁平附在牆上，纏滿整個大廳后示意他可以走上前去繼續考察。

「張先生，剛剛卡蘿的考核是最淺顯的，但你沒有使用八分鑒定機，這不符合我們的章程。你們有句話我覺得很正確：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所以我會為你演示五次如何使用八分機進行最簡單的鑒定。你的第二道考核題就是模仿我的操作。只要你能模仿到七分相像就算你通過了。」

這團臃腫碩大，灰濛濛的不透明粘液輕巧地舉起這件零件精密，設計巧妙的鑒定儀器，將它置於白泉面前，把那顆富含靈性力量的心臟擺在鑒定機的托盤上：「準備好了嗎？」

白泉點頭的同時超凡視野發動，布魯的核心軀體伸出的兩條模擬手臂在觸碰上鑒定機的那一刻爆出灰濛濛的色彩。在總理人和卡蘿的眼中，兩條灰色的手臂除了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什麼也沒有，但在白泉的右眼看來，布魯為他編織了一張帶有箭頭的路線圖。

「請，張先生。」

布魯將兩條手臂縮回本體，只留路線圖在黯淡的軟布上熠熠生輝，直至白泉把手放在儀器上它都閃耀著灰色的光。

「布魯，有點素質好嗎！哪有正常人看一遍就會的！說好的演示五遍，你是想讓他創造奇迹嗎！」

白泉沒有插嘴，只是閉上左眼盯著八分鑒定機，把布魯剛剛操作的步驟在腦海中演示一遍又一遍。在步驟圖消失的那一刻，他迅速出手拈起鑒定機一角，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

「旋出托盤直至豎直，將鑒定物品平行於托盤放置，輕擊左下側按鈕兩次，連點三角形指針四下使其歸零……」

他不確定布魯所說的七分相似是單純的操作還是速度，但他想檢驗一下自己對速度和力量的掌控有多深。誠然，在那場大火中多出三具燒焦的屍體不會給這個世界帶來太多的碳排放，但和李凱的互利互惠依舊是保證活命的上策。

咔！

想到和李凱幾人日後何去何從，白泉小指隨著分神忽地一抽，一顆活動的螺絲被他撥出儀器，陷在總理人的尾巴根。

若不是他眼疾手快取出這顆心臟，徹底散架了的儀器零件能瞬間將它紮成篩子。

「……」

「……」

總理人的脾氣比起蛇女卡蘿要火爆不少，她的強勁戰力也容她在一定限度內毆打那些她不爽的對象。

此刻若不是布魯化作禁錮牢籠扣緊她的全身，崩她一臉零件的白泉已經被扯掉一根胳膊了。

「卡蘿，去庫房裡再取一台八分機出來。胡菲菲，你稍微忍一下。你也不想城主大人過來給你的流血事件擦屁股吧？」

「放開！你個臭鼻涕泡！老娘梳了足足三個小時的毛皮，油光水滑！就這麼讓這個小畜生給毀了！你知道我用排骨梳有多難嗎！！！」

胡菲菲，這隻皮毛被炸得像只捲毛羊的狐狸掙扎著怒吼，但她掙扎的越狠被禁錮的就越深，到最後只有口鼻露在外面維持呼吸，整個身體被四腳朝天地綁縛起來。

「抱歉。」

卡蘿抱著木盒回來，白泉再次上手，只是此次他一板一眼地操作，沒有模仿布魯的速度。這次他異常緩慢，生怕自己某個步驟力氣太大捏壞某個零件。

「好了，完成了。倒數第二步需要注入所謂的靈性力量，我沒有。倒數第一步……點一下這個按鈕就行了。」

全神貫注操作八分鑒定機的白泉沒有注意到喉頭翻湧低吼的胡菲菲已經被布魯放出來了，也不曾發現自己身後的卡蘿無聲吐著信子，瞪大了她的豎眼。

「張先生，第二關你已經通過。嚴格來講你現在已經可以被稱作這家換金所的高級鑒定師，級別高於卡蘿。我覺得後續的七個考核項目可以略過了，但我有一個私人的請求，算是一個私人的鑒定委託。」

不知道是否應該抽刀擋在自己小腹前面，白泉戒備地盯著胡菲菲齜出來的獠牙，直到布魯威脅把她的黑料在獵人公會成員面前抖出來，屋裡劍拔弩張的氣氛才緩和了些許。

「請你看一下，這個東西是什麼？」

布魯從自己體內掏出一個用諸多封印的木盒，當胡菲菲的指甲撕開封印術式，勾出內容物時，白泉感覺他的血液都停滯了。

巴掌大小、通體焦黃，有封邊處理和古舊的金屬扣子，白泉不需要靠近木盒中的本子就能幻聞到自己大腦被煎熟的香氣。

這東西……不止一本？

「對不起，我不認識這東西。」

歉意地報以苦笑，白泉表示自己才疏學淺，和胡菲菲賠罪后保證改日會帶著上好的洗髮水登門道歉后被卡蘿送出換金所的大門。

「張先生，這是你的鑒寶師身份證明，它不能被仿造，上面是有公章的。只要你在安全區活動，你就是僅次於城主大人的人上人。鑒寶師和普通職業不同，是按小時計費的，你明天來上班讓布魯給你細說吧。好了，就不送了，我還有事。」

精神恍惚地從卡蘿手裡接過駕照大小的身份證件和一枚胡菲菲現場刻出名字的徽章，白泉機械地扮演一個有素質的人，逆流走在無數衝進換金所辦理業務的人群中。

「嘿！主人！」

褲腰猛地下墜，白泉下意識護住自己的要害部位，低頭一看正是剛剛作為閑雜人等被清出去的灰老七。

「主人，那什麼東西？給我康康！」

一向沒大沒小的耗子把徽章叼在嘴裡，像檢驗黃金純度一般咬了咬，而後搖晃兩下貼在耳洞上。它從身份證明的皮套中抽出一張紙條，瞄了一眼后遞給仍然渾渾噩噩的白泉。

「主人你看下這個，有個姓卡的人給你寫的紙條。這名字第二個字……念啥啊？」

「念蘿，綠蘿的蘿。」

白泉展開紙條，上面內容是布魯讓卡蘿代筆提供的優質住房信息，這也是換金所至今唯二兩個鑒寶師的信息資源。根據城池張貼的地圖來看，紙條上的房源放在以前就是一環以內的白菜價獨棟。

「老七，交給你一個任務。偵查一下漢尼拔還在不在門口，繞過他把李凱他們接過來。我自己在這邊辦點事，辦好了過去接你們。」

「好嘞！」

正當它四腳著地準備開溜，白泉腳尖一勾，把它整個撈起來，把象徵鑒寶師的徽章別在它的棒球帽上。

「你不是人，又不是外來世界生物，萬一被當作山精野怪讓人宰了就不好了。這個城池這麼大，鑒寶師一共就三個，鑒寶師的隨從奴僕估計你是獨一份，這東西什麼時候用，我相信你心裡有數，去吧。」

放走大灰耗子的白泉翻手具現出「奇幻圖錄」，將今天最大的驚嚇寫成備忘錄。停筆后他撥開人群，走進街對面的獵人公會。

「你好，我是新人，想註冊。」

人立起來的水牛口中嚼著某種蠕蟲，將一根堪稱碩大的羽毛筆和一張羊皮紙從抽屜中抽出拍在白泉身前，頭也不抬，手指點著幾個必填框：「姓名或者代號，傭兵團名稱，測試結果。沒測試的拿著單子先去那邊測試，在那邊記錄測試結果之後再回來登記。如果沒加入傭兵團可以去大廳問一問，或者巨龍酒館那邊，那群醉鬼天天都在招募新人。不想加入傭兵團就填『無』。」

「下一個！哞~」

牛蹄子所指之處，是一扇通往室外的大門。白泉把羊皮紙捲起插在褲腰，隨人群出門排隊。

一塊帶有顯示屏，被用作傷害測試的水晶塊、一顆紫色，用途未知的水晶球、一個蓋章處。如同體檢的流水線一般，白泉看了看錶和隊列的長度，決定先排隊。

身前身後都是人族，不會被什麼奇怪種族的體味或毒素刺激到。

「下一個！」

水晶塊的顯示屏大得驚人，它內嵌在水晶塊的中央，只有完全將其轟碎才能傷到這塊屏幕。一個個數值跳動，或大或小，每一個攻擊數值大於七十的新人在完成登記后都會有不少人圍上去，七嘴八舌地宣傳自己傭兵團的福利待遇。

白泉前面的幾個人都是一水的武僧。他們先是高唱一聲佛號，再擺出一個起手式，姿勢統一地一掌劈下。

除了一個身材明顯健碩的僧人的數值在八十，大多武僧的數值都在六十多。

「下一個！」

並未抽刀，白泉前腳掌蹬地，腰腹扭轉，右拳虛握正對靶心，在拳鋒和切面碰觸的瞬間握緊。

咔——

右手手骨肉眼可見的斷了，整條手臂呈魚鉤狀無力地耷拉在白泉身側，疼得他涕淚橫流。

強橫的生命力此刻並未顯靈，這條手臂的恢復速度雖說比起尋常人是醫學奇迹，但至少也要一兩個星期才能把斷成麻將的臂骨接回來。

好不容易做好表情管理，準備在羊皮紙上記錄成績的白泉卻遲遲看不見數字。

「這東西怎麼不跳字啊？沒壞吧？」

負責維持秩序的地精顯然也沒見過這陣勢，忙問後台情況。蛇形隊列一下子卡死在這，抱怨聲瞬間爆開。

「晶體表面沒問題，感測器連接也正常……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這新人的傷害太低，一個基本單位都打不出來。」

「好吧，那我這邊就直接讓他走了，不耽誤大家時間。」

維持秩序的土綠色地精湊過來，它胳膊上的紅袖章在白泉身後幾個人類眼中異常的刺眼：「新人，你傷害太低，後面的測試沒必要再測了。回去吧，你不適合戰鬥。」

「媽的，人族之恥！」

「就是就是，怎麼有連傷害都打不出來的蠢貨過來報名註冊獵人公會！」

「哎，這傢伙不會是個土著吧？好像除了土著沒有人族這麼弱雞。」

「誰知道呢。前邊那一幫禿瓢不都是土著嗎？他們就能打出人均六十多的傷害。要我說啊，你人不行就別怪路不平！真是的，我都沒臉再測了！」

把褲腰上一字未寫的羊皮紙遞給這隻地精，白泉冷眼掃視一圈排在自己後面的這幾個人類，一言不發走向門外。

「我記住你們了，你們來換金所鑒寶，我親自接待！」

在心裡放下一句狠話，連帶著半個身子都抽搐的白泉踽踽獨行，無視身邊的污言穢語和不知什麼物種吐到自己腳邊的腐蝕性粘痰。

咔——

打不出傷害的弱雞天天有，誰和弱雞是同族誰丟臉。白泉引發的小插曲只是大家兩分鐘不到的笑談，冗長的隊伍還要貼近。

咔——

正當排在白泉後面，手戴銘文拳套的人類抬手欲打之時，

水晶塊內嵌的顯示屏，連帶著粗壯的纜線和感測器，

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