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災變前的城邦

「主上……」

「不要這樣叫我，即便是在這裡。張啟國有多大能耐還是個未知數，講那些虛禮沒有用。」

清早七點半，安全區外，提前清場過的一個山包上，一個兩米高的茅草垛重新組織語言，恭敬地詢問面前一襲黑衣的面具人：「您真的不需要我跟隨您去嗎？您已經拿到了這一處神髓遺骸的地圖，它距離安全區還是太遠了，如果遇到危險您或許……」

透過黑色的鑄鐵面具，白泉的目光穿過茅草與布魯對視：「踏出安全區一步都有可能當場暴斃，城主給的資料你也不是沒翻過，我能打壞獵人公會的水晶塊，基本沒什麼東西能威脅到我了。你是第一批穿過空間壁壘的，據你推算第二批在年前都過不來，沒有第二批外來的異世界人偷襲我，問題不大。」

拍拍身邊不知名生物做成的皮包，白泉晃晃胳膊：「不止戰鬥，我在野外生存的能力也是經得住考驗的，準備的吃喝也夠，你就不必擔心了。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幫我物色一條最適合我的修鍊路徑，四神教會的情報也整理一份給我。我現在只知道這四位神靈的皮毛信息，太深層次的還是睜眼瞎，這太不妥當。」

「遵命。這是我的失職。」

掃一眼腕錶，白泉站起來拍拍灰土：「行了，我得走了。這次獵殺的生物材料應該夠用，你最近不要出城了，免得惹人注意。」

說罷，白泉背上行囊，按照地圖的指引消失在一片樹林中。蓋滿茅草的布魯緩緩腐蝕掉身上的偽裝，一米一米蠕動進入安全區。

山包不遠處的陰影里，一枚籃球大小的閃爍幽光的符號在地面上緩緩構建起來，幾道比陰影更加深邃的影子急不可耐地從符號裡面擠出來，在空氣中嗅了嗅味道，奔向白泉去往的方向。

兩小時后，這枚幽深的符號擴大為一米大小，從中走出一個身穿拖地黑紫色長袍的身影。這身影手中握著一個吊墜，口中念念有詞，說著不知名的語言，吟唱結束后在右胸輕點四下，畫出一個上短下長的等腰梯形圖案，用飽含悲憫之情的中文高聲說道：「讚美冥神！」

從聲音聽來，這是一個男人。

他鬆開攥著吊墜手，從寬大的袖口中取出一件件儀式用品，在呼吸間就被清潔了的地面上布置祭壇，準備舉行儀式。

那個吊墜和這個男人從中走出的符號相同，是由半張無齒巨口和三道海浪波紋構成的。

完成所有儀式的前置步驟，男人被兜帽遮住的面龐慢慢地，慢慢地抬起，用口音古怪的中文誦念道：

「死亡的化身，黑暗的本質；」

「深海本源的主人；」

「永夜神國的締造者；」

「我請求您的注視！」

白泉將背囊提在手上，看著不遠處的冒險家營地里向自己走來的一隊人，袖口悄然滑下一把剪刀。

「這位兄弟，你也是看上這邊的一處神髓遺骸了吧！我們看你一個人在這邊晃蕩不短時間了，心裡想著來問問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

冒險家為首的隊長是個一身皮衣的精壯男人，他腰帶上插著兩把斬骨刀，背上掛了兩節鐵管狀的東西。

他身後大概有二十人，這個數量並不算非常麻煩，但不能確定有沒有詭異的能力。沉吟片刻，白泉刻意沙啞聲音：「你們消息從哪來的？」

張啟國給的文件里標有五處神髓遺骸的確切地址，這些秘境一樣的地方或是只能在某個固定時間段出現入口，或是在某個範圍里不停地閃爍入口通道。尋常的獵人和冒險家有渠道獲得神髓遺骸的進入方法並不算太稀奇，但按照張啟國這老狐狸的調性，他給出的信息怎麼會泄露給別人呢？

除非……他是故意真假消息摻在一起交給我，或者是故意放話出去，給我加點難度？

這處神髓遺骸沒有進入的時間限制，眼前這處窪地里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入口。

「兄弟這是什麼話！一看你就是沒加入神教吧！教會裡對於神髓遺骸的位置都是免費發放的呀，只要你信教他們就把信息免費發給你！只要組織人手足夠，像我們隊里有將近三十個人，平均一個星期就能走遍一個神髓遺骸！」

男人坦然地講出白泉從未聽過的信息，得到白泉許可后慢慢拿出一本冊子。這本冊子大小與駕照類似，上面寫了不少字。

隔空丟給白泉這本冊子，男人和身後的手下也不著急，在安全距離靜靜等候他的答覆。

它的皮質封面上沾染淡淡的黑暗氣息，這種氣息無害，只起到一種識別作用。

幽暗、冰冷、死寂、破敗，四種不同的特性交織在一起，在冊子的封皮上勾勒出幾行文字。

「死亡的化身，黑暗的本質」

「深海本源的主人」

「永夜神國的締造者」

三行文字居中對齊，暗金的字體熠熠生輝。

白泉皺眉，示意想要翻看小冊子裡面的內容，冊子的主人沒有反對。

言克己在面前這個男人端詳自己的教會證件時也在觀察他。作為一個由五個冒險家隊伍共同推舉出來的代理隊長，他不僅在戰鬥能力上佔據優勢，更多地還體現在迅速與其他人拉近距離的社交能力和細緻入微的觀察。

這個黑衣黑帽的面具人敢於孤身一人走出安全區，從他手上的紙質資料看來雖然對教會入駐城裡的事並不知情，但卻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只是不知道這人的消息渠道是不是所謂的信息販子，如果是的話……言克己不由得為那位消息販子捏了把汗。

敢於利用信息差大發橫財不是壞事，就看他有沒有被顧客尋仇后逃跑的能力了。

「言隊長，你看！遺骸的入口就在那邊！」

「好！你趕快去營地把人都叫回來！入口最短只能維持十分鐘，務必在五分鐘之內整理完畢去那裡集合！」

言克己審視黑衣人行囊的功夫，身後的一名隊員指著一道忽然出現的光門，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他迅速部署命令，再次和這位獨行俠開口道：「兄弟，考慮怎麼樣了？看你也是早有準備，如果不願意組隊的話也沒關係，我們進去之後互不干涉，要是有利益衝突也不用開戰，都可以商量！」

從這份證件上來看，這位冒險團的隊長姓名叫言克己，目前「皈依」的是冥神，屬於冥神教會的編外成員。白泉沒從證件上找到任何與教會本身相關的訊息，猜測類似的證件應該是派發了不少。本著不節外生枝的態度，白泉伸出三根手指。

「可以。我所求不多，只有三樣東西。在分配戰利品的時候我只要那三樣，其他的可以都給你們。」

把證件拋回言克己懷裡，白泉背起皮包，跟在幾位冒險家後面一起向入口衝去。

「兄弟怎麼稱呼？」

「白長弓。」

神髓遺骸的入口是一扇沒有任何依託的光門，它如同一潭死水懸在半空中，裡面星空一樣的畫面一閃一閃，做著有規律的律動。言克己的隊友們此刻都在光門前整裝待發，沒有人擅自進入，看見隊長身後多了一個面具人，部分人頓時面露不悅之色，但礙於隊長的威嚴也沒有多說什麼。

「兄弟們，這位是白長弓，在這次探險中和我們臨時組隊，希望大家互相幫助！好了，趁著現在周圍沒什麼人，我們快進去吧！」

足有三十人的冒險團穿過神髓遺骸的光門，白泉首先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這是一座完好的城市，沒有經歷過隕石的撞擊和火雨的沖刷，而是末日前的城市！

言克己的隊伍裡面不乏首次進入神髓遺骸探險的成員，更有初次踏出安全區的人。幾個女性成員看見街邊熟悉的路牌和商店招牌，聽見商場里傳出的經典薩克斯音樂，忽然蹲在地上抽泣起來。

平和寡淡的日子在失去之前都是理所當然，在缺衣少食和風餐露宿成為常態后，這種日子才是夢裡的奢望。

一行人沉默著戒備著，部分人安撫仍在啜泣的隊員，整體呈防守隊形走進一家商場。

「六人一組，分散搜查！東西挑貴重的拿，尤其是能賣個好價錢的護膚品和厚衣服！馬上冬天了，那群穿越者大多和我們普通人一樣，不抗凍！食物挑保存時間長的、熱量高的！」

言克己吩咐幾句下去，眾人自動分散成五個小隊，各自選取一個樓層后留下言克己與白泉共同所在的隊伍。

「白兄弟，咱們要去的樓層是五樓，坐電梯吧，這樣快一些！」

言克己的登山包被他背在胸前，后胸的兩根鐵管夾在背帶和衣服中間，看起來就很硌人，可他卻完全不當回事，在一樓鐘錶專櫃里掃蕩了不少名表。待到他與其他四位成員從金銀首飾店鋪中走出，恍然發現白泉一直在最初的位置，什麼也沒拿。

「言兄弟，你以前進入過神髓遺骸嗎？」

下垂的兩隻袖口中，兩把分體的剪刃劃到白泉掌心，他的袖子很長，起到很好的遮蔽作用。

「額……沒有啊，這還是第一次，恰巧看見白兄弟你這位一看就很強的獨行俠，想著組隊一起還能更安全一些，怎麼了？」

「你就沒發現，這裡一個活物都沒有嗎？沒有活人、沒有貓狗，如果說神髓遺骸是單純的末日前的城市，我想隨隨便便一個阿貓阿狗就能靠搬運發財了，哪還用組團三五十人進來？」

話音剛落，天井之上就傳來一聲男人的慘叫，這慘叫只有一聲，緊跟著就是他隊友不停的呼喊。

恐懼從尾椎骨升騰而起，刺穿了在場所有人的天靈蓋。

「你說有沒有可能……這個商場乃至這個城市都是幻術的一部分呢？我們剛進來就遭遇了鬼打牆？」

刻意啞著嗓子說話很累，但白泉決定偽裝要充分，徹底把黑面獨行俠「白長弓」和受到城主接見的鑒寶師張哲這兩個身份分開。

「當然，如果是有怪物那最好，鬼打牆鬼遮眼這些可就麻煩了。」

按下電梯的停止按鈕，白泉順著電梯蹭蹭蹭跑上三樓，他想知道那個男人的下場是什麼。

口中的鬼打牆只是一種恐嚇，食夢貘胎兒製成的手套天然具備反催眠反致幻的效果，如果當真有什麼東西侵入了白泉的腦子製造出這場幻覺，會被手套檢測出不說，他腦海中的古拉之書首先就會幹掉幻覺的源頭。

用魂體侵入，企圖奪舍白泉的某位大仙曾飽受其害，奠定了白泉無視精神入侵一類手段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