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酒局
「如果是你，你怎麼辦？」
嗡！
錦鯉池的池水沸騰，裡面的魚兒瘋狂地躍動，周邊的松針柳葉紛紛調轉方向，包圍別墅的竹林也低垂下頭，竹葉的利芒瞄準白泉，封住他所有的逃跑路線。
就連腳下不曾鋪設石板的泥土路面，在張啟國閉口的瞬間都凝實起來，不給白泉絲毫的退路。
「……」
老小子，小米粥喝完就翻臉不認人，一點緩衝都不帶有的啊……
周身感知的殺機愈來愈濃郁，白泉腦中電光一閃，挺直腰板，低頭直視張啟國凌厲的雙眼：「問出來是誰支使的，有什麼目的，問明白之後宰了。」
張啟國盯著白泉不曾閃爍的眸子，捂嘴咳嗽幾聲，整座城主府立刻恢復正常，連錦鯉遊動得都多了幾分活力。一陣清風吹過，張啟國眯著眼睛，舉起酒瓶：「有意思！來，幹了！」
白泉一口悶掉整瓶啤酒，瓶口朝下晃晃，推著張啟國從連接餐廳的小草藥園走進屋裡。
管家此時剛好布置完桌面，與張啟國對視一眼后便退出餐廳，為二人留出空間。
「張城主，今天的飯菜好豐盛啊，都是家常菜！酒也是醬香的！講究！早就在城裡聽說您是人中之龍，光明磊落，今天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來，小子敬您一杯！」
親手為張啟國斟酒，白泉擺出從前和各路官員應酬的架勢，與這條老狐狸把酒言歡，說了將近一個小時的套話，二人話里話外全是對「人將不人、國將不國」的慨嘆，但張啟國絕口不提今天宴請白泉的原因和目的，無論怎麼旁敲側擊也套不出具體的信息。
「小張啊，你知道什麼是……神髓遺骸嗎？」
張啟國晃晃酒瓶，裡面一滴酒液都倒不出來，一邊的白泉也已面色紅潤，見狀趕忙打開一瓶新酒，給二人倒上之後又仰頭幹了一杯。
「呃……大概，大概聽過。神髓遺骸好像就是類似於遊戲里的副本？我來咱們城裡的時間也不長，又不認識什麼人，要不您開金口給小後生解解惑？」
張啟國眯縫著眼睛，完全沒有一城之主的精明和果斷，倒像一個貪杯的普通老頭和家裡的小輩把酒閑聊。
他夾了一筷子炒木耳扔進嘴裡，慢吞吞地說道：「你們小孩網路遊戲那些東西我不懂，要老頭子我說啊，它就和古墓老墳差不多。出現的地點不固定，裡面的內容不明確，有沒有危險也不知道，完全靠運氣去碰。」
「但是從它裡面弄出來的東西值錢吶！你不是在換金所當那個鑒寶師嘛，有時候你肯定也納悶，這幫不知道從哪個屎坑裡鑽出來的阿貓阿狗打著『神愛世人』的旗號，忽悠咱們老百姓信他們的狗屁冥神獸王，可他們都能修仙了，咋就不能認識啥是好東西，啥是破爛貨呢？」
「願聞其詳！」
白泉舔舔嘴唇，流露出極大的興趣和好奇。他也很想知道為什麼異世界來客缺乏最基本的鑒別能力，一座人口不斷增加的城市裡只有三個鑒寶師，這不但不適合市場環境，更對總體人員的修鍊進程有害。
試問，一件特性不明、效果未知的超凡材料，誰敢使用？
「布魯那傢伙跟你說過不少東西吧，他應該提過現在正處於『過渡期』。總的來講現在這群人人鬼鬼的外來者都只能算是炮灰，和文盲沒兩樣，他們的修鍊路徑是不完整的，眼界是狹隘的，對超凡這種概念的了解可能還不及你呢！別看這幫小畜生一個個都會說人話，不是城主府小廣場前邊那塊石碑，那些大蟒蛇大豹子跟它們天天出門獵殺的『魔物』有什麼區別？」
原來是這樣！
蒙在白泉腦袋上的那面大鼓終於被捅破了。
「他們是炮灰，是探子，是四尊神明座下勢力都算不上的邊緣角色，難怪那塊測試水晶除了我沒人能打炸，一定是古拉之書這本神秘的筆記本對我進行的越級強化！也就是說……我現在和所有的異世界生物單挑，只要不是天生的高位階生物，我都能爆殺！」
白泉壓著腦袋給張啟國盛了一勺素燴湯，兩隻眼珠滴溜溜轉個不停，抬頭敬酒時又恢復到半醉的朦朧狀態：「城主大人英明！」
「唉，我一個糟老頭子有什麼英明的，未來還不是你們小年輕的天下！我是說呀，神髓遺骸里的東西要麼是能讓人一步登天的好東西，要麼是扔路邊都沒人撿的廢品，可惜咯……」
可惜你個老癟犢子自己想去，老腿瘸了，去不成吧？
白泉呷一口白酒，用干豆腐片卷了幾條京醬肉絲，搭配兩根蔥絲增加清香的口感。
「可惜老頭子我手底下一個能辦事的人都沒有，還不如幾十年前當團長來得實在！」
「哎呦！我的老城主喲！您這是說的什麼話！您都貴為一城之主了，您就是咱們城市所有人的父母官！全城都是您的人嗎，哪能說您手下無人可用呢！」
張啟國沒有理會白泉的彩虹屁，反倒是苦笑兩聲：「我這個城主就是個樣子貨！哪一個像樣的城市沒有正常的辦事機構？沒有健全的管理機制？這個破城要想弄出個像樣的樣子，必須用一種只能從神髓遺骸里淘得到的東西！沒有這東西，別說蓋樓蓋房子，就連自來水都流不出來！小張你也看見了，我這城主府里除了我一個糟老頭子還有老唐兩個活人，哪還有人呢！」
「沒有老唐，我連吃飯都吃不上……何況老唐又沒有修仙的那個天分，他伺候我一個老朋友伺候了二十多年，半截身子都埋土裡的人，我也捨不得放他出安全區賭命。畢竟世道變了，知道的越多，懂得越多，被人盯著的可能就更大。老唐平日里替我拋頭露面和那些教會來往，知道的東西不少了！那個冥神教會的頭子，好像是叫牧首，他就曾經跟我說過這麼句話。」
碰杯過後，張啟國沒有動筷，而是身體前傾湊到白泉面前，用近似悄悄話的語氣說道：「知識是力量，可也是……詛咒！」
「……」
白泉不知道自己是應該配合著抽冷子哆嗦一下還是平靜地接受自己被要挾了的事實，短暫沉默后給張啟國倒滿酒杯，自己端起滿溢出來的分酒器站了起來：「晚輩張哲，深感城主大人辛勞！晚輩願效犬馬之勞，為您分憂！請您指示！我幹了，您隨意！」
咕咚咕咚，兩口下去，已是滿面潮紅。
「哈哈哈！好！好！好！！！」
張啟國笑出滿臉褶子，高舉酒杯一飲而盡：「老唐！去我書房把那個紅色檔案夾拿過來！再把冥神牧首送我那台相機取來，我和張哲這小子一見如故，不給他拿個見面禮，我這老臉怎麼往外拿！」
又是一陣虛偽的客套和拉扯，白泉提著一個箱子大笑著走出城主府的大門，踏出門檻兩步后更是回頭高喊：「多謝城主大人賜寶！在下定當萬死不辭，誓死輔佐大人！」
沒有立刻回家，白泉回到換金所吐了個乾淨，洗乾淨臉后提著箱子在整座城裡走過每一條街道，就連一片荒蕪的北區也大致晃了一圈。直到日落西山才揉著被曬得發燙的臉頰鑽進自己獨居的兩居室。
「老七！！今個高興，去把漢尼拔請過來，我要請他吃全猴宴！」
癱在沙發上的老鼠聽見自己心心念念的全猴宴終於落地實施，噌的一下蹦起來，然後又垮起個小臉：「不是，主人您不是說好的給我吃全猴宴的嘛！請他來幹嘛啊！我不嫌棄他身上那股屍臭，您也得嫌棄吧！您就不怕吃著吃著一塊腐肉掉鍋里？！您又不做家務，您知道我這麼小的身板每天掃拖地板多費勁……」
把箱子連帶三件超凡物品放在卧房，白泉更換衣物，洗手刷鍋，把昨天下午買的那些食材碼在灶台上，看著躺在地上撒潑打滾的灰老七不由得笑罵一句：「少廢話，讓你去那就去！再磨蹭，宵禁之前你趕不回來我讓你連湯都喝不到！再說了，你天天掉毛，讓你掃地不應該嗎？快去！」
灰老七四腳著地飛奔出去，白泉抽出廚刀放在眼前細細端詳：「水電煤氣是用那件消耗品維持供應的，這些東西是來自哪呢……神髓遺骸裡面挖出來的還是在某個城市廢墟撿來的？不對，按照外來者的想法，他們身為四神的炮灰不可能對修鍊以外的事情感興趣！商業街上出現的這些菜刀水杯顯示器……來得真蹊蹺啊……」
熟練地洗菜切段，把肉切絲切塊，白泉取出一口蒸鍋架在火上，把兩樣金絲猴的遺留單獨放在餐桌上，剩下的都按照自己曾吃過的做法烹飪起來。
米飯出鍋后不多時，爪子都撓出火星子的灰老七帶著漢尼拔·卡卡斯急吼吼地敲門進屋，為了這種隆重場合特意更換一具嶄新出土的少女屍體的漢尼拔細心地在上桌前去衛生間梳理頭髮、潔凈面龐，在收到來自張哲的兩份禮物后更是激動地熱淚盈眶，只是這種淚水給另兩位帶來較差的飲食體驗罷了。
「再見！」
「再見！張哲！感謝你的盛情款待！改天我請你去我家吃飯！」
「……不用了。」
暫借灰老七卧房地板睡了一晚的漢尼拔·卡卡斯宵禁過後便急匆匆跑進換金所鑒定兩樣寶貴的禮物，只留灰老七在家洗碗刷鍋。
「主人，您今天不去上班嗎？」
「不去，你幫我跟胡菲菲請假，請長假。就說……」
白泉頓了頓，放下張啟國的紅色檔案夾，扭頭對門外說道：「老張派我出差。」
說罷，他繼續在本子上寫下這次「出差」的計劃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