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初見乍驚歡，久處亦怦然

「咦？」女人似乎是有些驚奇，走到張廣生面前，打量了好一會兒，才確定了他的身份。

「張廣生！這才多久不見，怎麼就一副領導樣了啊？」葉少霞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想到你還挺厲害的嘛，混得這麼好。」

張廣生嘴角微微抽搐，不知道對方是真的看出他的身家，還是顧及到他的感受。

葉少霞像是察覺到什麼，又轉過身，看著有些發愣的楊慶安，手掌在他面前擺了擺，「大爺，你沒事吧？剛剛好像聽到你叫葉凌芸？」

葉少霞隨即又嘆息的搖了搖頭，「我那姑姑怎麼那麼多桃花債，偏偏又和我長得極像，已經不下五位大爺看到我喊她的名字了。」

「姑娘，是我唐突了，不好意思，你的面馬上就來。」楊慶安老臉紅的像西紅柿，腳底抹油一般逃離現場。

「這有人嗎？沒有的話我們拼個桌，敘敘舊。」

寬敞的桌子四邊放著四條長板凳，葉少霞站在葉長生左側的板凳旁也不顧其他客人投來或是異樣或是驚奇的眼光，大大咧咧的坐了下去。

「沒…沒有，你坐吧。」炸醬麵已經不冒熱氣，張廣生卻一直沒有時間動筷。

「你最近過得怎樣？我聽我爸說，你去了圳市，那裡可是個好地方，我可以讓我爸多關照你一番。」葉少霞拿起桌上楊慶安送的酒，見還沒有開封，自己在桌子上拿了兩個杯子倒了起來。

「挺好的，如果能……看見你就更好了……」後面的話聲音變得極小，從小學開始他和葉少霞就是同班同學，當張廣生受人欺負時，眼前這位大大咧咧的美女就會跳出來，像動畫片裡面的超人一樣拯救全場。

最為輝煌的一次戰績，是葉少霞一個人挑倒了五個高年級的學長。

咕嚕咕嚕～一杯二兩的酒入肚，葉少霞有些嫌棄的看向張廣生，「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喝梅子酒？」

咳咳~張廣生感覺自己的肺不僅是來要自己命的，也是來要自己的臉面的。感受到喉中有鐵鏽味道一般的液體，張廣生急忙用寬大的袖口接住，隨後又趕緊將袖口藏在桌子底下。

「那是安叔送我的酒。」張廣生強忍著笑意，嘴角殘留的血跡卻出賣了他。

葉少霞看到他這幅樣子瞬間變了臉色，像劍刃一般的眉毛微挑，也不顧男女有別，拿出一條白色的手帕擦去了他唇邊的血跡。

左手直接搭在他的脈上，幾秒鐘后，葉少霞擔憂的看著他。

張廣生心裡更覺得難受，此時的葉少霞在他看來和兒時沒有任何區別，自己受得最重的一次傷時，葉少霞看著自己也是這幅表情。

「你得了肺癌，已經是病入膏肓的時刻了。」

「我知道。」

兩人同時陷入了沉默，都知道這可能是和對方的最後一次相遇。

十年後回來的張廣生知曉葉少霞是在93年初去世的，和敵方的首領同歸於盡，剷除了對大夏最有威脅的組織首領。

而此時的葉少霞還不清楚自己的命運，她如今最為擔心的是自己眼前的兒時舊友。一個善良的憨厚的很好欺負的朋友，很快就要離她而去。

「說點高興的吧。」張廣生避開葉少霞的眼神，同時他心中也暗暗慶幸，葉少霞拆穿自己時，那位安叔沒有聽到。

「我這次來京城的任務完成的十有八九了，過幾天就能把那位給解決了。到時，我就有更多的時間來看看你。」葉少霞沒有給他倒酒，而是倒了一杯溫熱的薑茶。

隨後又向張廣生展示自己戴在中指的金戒指，「和我的未婚夫一起。」

「怎麼樣？是不是完全想不到啊？我爸知道的時候也是滿臉的不可置信，他都沒打算我能嫁出去。」

「確實，很讓人意想不到。」張廣生活了快四十歲，沒有任何時候比現在更想大哭一場。

他很憤怒，心疼，羨慕，甚至是嫉妒，他很想開口說些什麼，看看能不能改變那吃屎的未來。但話到了嘴邊，他發現自己無論怎麼努力都說不出來。

「天冷了，你應該多穿點。雖然你是個武者，但武者也是人啊。」張廣生很想像電視劇裡面的男主一樣，將自己的大棉襖披在葉少霞身上，但葉少霞不是電視劇裡面嬌滴滴的女主，他也不是強悍霸道的男主。

葉少霞只是笑笑：「別看我剛剛踹門，其實我一點都不冷，只是覺得主角登場總要有點排面。你知道的，電視劇的大俠出場都這樣，很霸氣。」

張廣生點點頭：「你執行任務的時候記得小心一點，都要結婚的人了。」

葉少霞又是二兩梅子酒一飲而盡，低頭放杯子時，注意到了張廣生光溜溜，沒有戴手套有些微微顫抖的手。

「看來你這個二愣子是第一次冬天進京城吧，連個手套都不戴。」葉少霞直接脫了自己手上帶著的寬大手套，給他戴上。

張廣生掙扎無果之後，就放棄了掙扎。

葉少霞點的兩碗牛肉麵也在這時上了桌，她指了指其中一碗說：「試試？這個好吃一點。」

張廣生搖搖頭，「我吃了你可就吃不飽了，我自己有。」說罷，張廣生埋頭吃起了那碗不冒熱氣但尚存溫熱的炸醬麵。

去圳市的十年，他吃過很多地方的炸醬麵，但味道始終覺得和京城的不一樣。並不是比不上，只是覺得差了點他鄉遇老鄉的人情味。

醬料和小料攪拌均勻，張廣生拌起一口面送入口中，豐富的味覺在他口中炸開。清淡解膩的黃瓜絲，以及營養豐富的蘿蔔絲，還有咸香適中的肉醬，搭配寡淡可口的面。張廣生嘴角露出一絲滿足。哼，這樣的人生才不算單調嘛。

京城的大雪飄飄，北風呼嘯。但因為逼近年關的緣故，街上的人群依舊熱鬧。長生麵館里客人總保持著飽和的狀態，吃完面的葉少霞觀看寵物般的看著吃面的張廣生。

「你怎麼在跟看狗進食一樣，我記得小時候你看旺財吃飯也是這幅模樣。」張廣生放下筷子，他已經飽了，不知為何，他覺得離別的時刻也快到了。

「你這十年，成熟了不少，吃了不少苦吧。」葉少霞白皙的手托著臉頰，在這寒冬臘月，似乎依舊溫暖無比。

「十年……」張廣生心中一驚，93年那會不是年年見么？他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依舊熟悉的故人。手上的手套，自套上去的那一刻便覺得溫暖無比。

「我似乎已經回不去南東了，你帶著這寒冬臘月的溫暖回南東吧。」葉少霞將鈔票放在桌上，出門前，她回過頭：

「如果這是我們此生見得最後一面，我希望你——吃好睡好，一切安好，長命百歲。」說到這裡，葉少霞嘴角勾起一絲壞笑：

「還有兒孫滿堂！」

張廣生急忙站過身，正視著葉少霞：「你個惡毒的女人，我也祝你兒孫……」

不知為何，張廣生話還沒說完，一股強烈的困意襲來，他感覺自己的眼皮前所未有的沉重。

撲通一聲，倒在桌子上。

「他還蠻厲害的，沒想到靠自己就能在圳市混出名堂。」

「被你影響的人還有簡單的嗎？」

「委託已經完成，二位下次再見！」

白衣少年雙手負在身後，在葉少霞以及一個身穿黑白道袍的男人注視下，消失在長生麵館之外的茫茫人海中。

……

「外村來的小子，快點把你的午飯交出來，否則別怪我們幾個不客氣了。」

「喂，你們幾個在幹嘛！敢在我葉少俠面前欺負人。」

「快跑，那個男人婆又來了！」

「喂，你沒事吧？」

男孩搖了搖頭。

「這樣吧，你以後叫我一聲老大，以後我罩著你。」

男孩抬起頭，認真的打量著眼前和自己同齡的小女孩，兩條辮子有規則的綁在腦後，微眨的眼睛仿若繁星閃爍，此時背著陽光的笑容如同天使降臨人間。

「初見乍驚歡，久處亦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