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雷子(2)
侯岳走在隊伍的末尾,這次他老實了。之前對付各路軍閥的潑皮耍渾這招明顯不適用於這裡。
侯岳依舊衣冠不整,但好歹給個面子地瘸在後面。其餘的人把他當做恥辱,當他潑皮無賴的遇到了尷尬,順從成為了出路。
埋雷總是一門苦力活,細狗現在開始他的騾子工作。背上已經扛上了兩枚泰勒地雷。這種反坦克地雷一枚重達二十斤,而半截的那枚自然落在了細狗肩上。
八嘎像趕羊一樣把炮灰們趕到了右翼前沿陣地,他什麼也沒有背著,他的東西在侯岳背上。
陣地前面的建築已經被炸平了,從進攻前夜開始,日軍派飛機不斷轟炸著地平線上凸起的建築。房屋,倉庫,紡織廠。倒下的房屋壓垮著裡面的尖叫,燃燒彈炸起飛土粘在身上灼燒皮膚。
炮灰們開始沒有剛才的大鬧,八嘎對此沒有任何驚訝。其餘的狗屎們像從這位爺的臉上找到任何關於這場慘景的故事,只有三不響這個胖子看著炮彈留下的深坑流露出只屬於自己的恐懼,其他則是無知的茫然。
八嘎下令,炮灰們便開始動手。三五個同僚推這裝著燃油的汽油桶在坑窪的地面上愚行。這是上一次淞滬會戰張治中留下的作戰經驗。利用燃油桶和防步兵地雷以及防坦克地雷在平原上爆炸,以此打亂日軍進攻隊形和造殺傷,有效地阻滯日軍前進。
太監一時間有了比八嘎更大的話語權,他打過第一次淞滬會戰,跟隨著城防部隊埋過汽油桶和地雷。
「大哥!你說這東西一踩就炸,那要是我們自己人踩到咋辦呀!」在徒手扒坑的細狗問著半截。
這個湖南佬今生第一次遇到這麼個難題,他的回答不出他人所料「把腿砍了,自己蹦回去!」
細狗眼神中露出慌恐,看著地上的地雷,再摸著自己的腿。
「你傻別把別人都當聰明人!」正在挖坑的侯岳對著細狗說到。
「那是防坦克地雷,要達到九十一公斤的重量踩上去才會引爆。你摸摸自己身上扒了皮還有多少肉,我們這兒除了那死胖子踩了會炸,其他人站上去跳舞都沒事!」
噗撻!
一塊泥巴結結實實地打在侯岳的右臉眼上,侯岳沒有去擦,他獨眼眯著環去。三不響這胖子站在原地看著他,這邊雙眼瞪著,那邊一支煙眯著。侯岳先把頭轉回去,低頭擦著右眼……
侯岳依舊是所有人的恥辱…
炮灰們只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就完成了目標,雷公也入土了,汽油桶也挨個排開,剛換上的袖口也粘上了粘土。
地面很溫暖,爆炸遺留的熱量還久久沒有散去。二少爺直接就近坐在炸開的散兵坑裡抖動這他進了石子的鞋子。與此前不一樣的是,二少爺穿上了襪子。
炮灰們工作永遠沒有那麼簡單,在駐紮固防的友軍眼皮下,炮灰們順便把幾個四散的散兵坑連接成幾個環形戰壕。此前炮灰們在八嘎的指揮中已經學會快速挖掘戰壕,這也是狗屎烏合之眾們唯一拿得出手的本事。
事實證明苦力更加適合他們這群人渣。侯岳把頭探出戰壕,穿過幾個黑皮頭盔的頭頂,一位友軍同僚以一種瞠目結舌的表情看著他們。
天黑之前之前那位少校首次光顧炮灰們的陣地,適當地表示他的滿意。八嘎第一個蹦出來,表演出骨頭裡的諂媚和猥瑣,向著他敬了一個足以應付老蔣的軍禮。
侯岳看不出這位長官有任何固防的表現,戰場上的同僚們依舊松垮。
「前面守地的老爺都是二少爺的朋友內!」雞頭說著。
「知不知道為什麼這麼說?」
眾人好奇,侯岳好奇,二少爺自己也好奇。等所有人頭皮碰在一塊,雞頭解釋「他們都吸了煙了!」
「哈哈哈!」
「哦呼哦哦!」
鬼笑聲和歡呼聲傳出戰壕,二少爺死死地掐住雞頭的喉嚨,可那阻止不了雞頭邊咳嗽邊狂笑。
「唉唉唉!笑毛哇!」八嘎順著反人類的聲音摸了過來。
「二少爺,哈哈!朋友!煙……」一旁的一位同僚斷續地解釋,他被自己笑得有些岔氣。
可憐的八嘎無法理解人渣們的快樂,那點爛屁股的破事二少爺已經很久沒有被拉到檯面上了。
半截靜靜地坐在戰壕的邊緣,主力部隊之所以願意把這塊邊角留給炮灰們在於這裡沒有設定防護網。
半截的屁股底下墊著細狗的上衣,露著排骨的細狗拉著帶刺的防護網。網線被他拉得歪七八扭,當他轉身的時候他的胸口又一次撞到了網刺上,劃出一道流血的口子。實際上被劃出的口子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刺痛,但是細狗的渾身上下已經布滿了自己的傑作,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坐在一旁的半截看上去更像一個中世紀的奴隸主。半截依舊看著細狗折騰,沒有半點幫忙的意思,他連嘴皮子都不打算出力。
哈哈!細狗完成了他的工作,他被困在自己拉到防護網裡面了!整個防護網被他拉密不透風,不單能夠困住小日本的蘿蔔頭,還將自己變成一頭困獸。
「大哥!大哥!」細狗的話語裡帶著哀求。
半截回應地睜開他已經耷拉下的左眼皮,看著網線里的困獸,低頭繼續耷拉下他的眼皮。
「鑽吧!」這是半截給出的答案。
最笨的人往往能想到愚蠢且實際的方法。細狗不再指望半截,昏暗的光線下是細狗閃爍的目光。他在努力尋找出口縫隙之類,光線逐漸暗淡道遮蔽了一部分刺網。這使得細狗幾次要伸出的手臂被刺痛得縮回去。來來回回幾次后,新增開口的細狗都為自己的手藝感嘆。這他娘的太變態了!
終於在細狗的一番折騰下,他從地上爬出了自己設下的牢籠。而他剛剛換上的新褲子也被揦開幾道開口,細狗居然覺得半截老哥有幾分先見之明。之前他把細狗的衣服扒走墊在屁股底下,現在半截保住了細狗的衣服。
裝死半天的半截聽著動靜終於起身,被壓得平整的衣服被他扔到布滿傷口的細狗身上。
「大哥!大哥!」細狗一邊往身上加衣服一邊追著半截不打算等他的步子。
突然半截停下,轉過頭對著細狗來一句「槍!勞資槍!」
細狗注意到之前被半截踢倒的九九式,彎腰扶起來把它抗在肩上。
半截看看他——好像那是自己不應該乾的,半截整理一下自己的肩章,只是專心地磨平剛剛自己捲起的稜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