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
夜幕降臨,安靜成了所有生物的共通點,侯岳再也不用忍受那老幾位狗黨的無厘頭狂叫。
陣地上把一切燈光熄滅,留下幾個扔在四處的火把泛著連蚊子都照不到的微弱火光。
二少爺突然從另一頭的陣地竄到貓在戰壕里的侯岳後面。撅起的屁股成了二少爺打擊的目標,一個腳印留在了侯岳的屁股上。侯岳沒有叫,他知道缺德的人找出整個陣地也只有一個半,一個是二少爺,另外半個是八嘎。直到侯岳另外半邊屁股上遭受橫來一擊,侯岳肯定了屁股後面的是二少爺。
侯岳一臉慍怒地轉過貓地麻木的身子,學著八嘎的樣子。一隻手直接拽過二少爺的領口把他摁在戰壕上,掐住脖子,另一隻手掄圓了就要摑上去。二少爺頭歪一邊,右手護住臉,另一隻手機靈地掏出之前藏匿的饅頭。
侯岳的手掌最終沒有落下,他現在繼續蹲下貓著咬著饅頭。二少爺繼續作死的坐到侯岳面前,侯岳轉過去。然後二少爺鍥而不捨地坐到侯岳的面前。
「有屎就拉,有屁就放!要我幫你擦屁股啊!」侯岳嘴巴里的饅頭還在咀嚼,噴出一片饅頭屑子。
「莫事!就想看看你莫沒瘋!」二少爺咧嘴賤笑。
事實證明有些人一生只要一兩個好朋友。之前二少爺總是和蚯蚓還有雞頭鬼混在一起,現在蚯蚓死了,二少爺並沒有流露出像雞頭那樣的低迷。於是雞頭從此承受了兩個人要遭受的二少爺的騷擾,現在二少爺來找侯岳,只能說明那邊的雞頭已經拿槍了。
「你說你這樣事的怎麼那麼長命啊?」侯岳把饅頭吃完了,於是開始飯後罵娘。
「沒良心!」二少爺說。
「這是你的本身!」
「我是說你沒良心!」二少爺回懟道。
「那你呢!少爺誒!那個是什麼感覺?」侯岳問道。
二少爺開始面部扭曲,急忙擺擺手「不可說!不可說!吸第一口暈乎乎的,第二口就整個人兒都飛起來了,到後來天天抓心撓肝的。我老爹把我綁在老虎凳子上,我還是偷跑出去吸。後來我老爹被我氣死啦!我跑到酒坊里泡了一個多月,出來整個人活過來,但是我的魂再也找不到啦。」
侯岳看著二少爺繪聲繪色地講述著自己把自己搞得家破人亡的故事,他希望自己能夠給予這位落魄的二少爺一點同情,可他又覺得對於和自己同一路的人來講,這也是不要錢且無用的東西。
呼——
一發照明彈讓已經是黑夜的天空變如白晝。
打了那麼久的仗,炮灰們都知道那是小日本的炮兵定位,炮火的預兆。
之前八嘎讓所有人給自己挖防彈坑,侯岳聽了。但是他身邊的二少爺眼巴巴地望著他,讓他重新跑回自己的坑顯然是來不及了,或是這個人渣根本沒有搭理八嘎的話。
侯岳很想當個像二少爺這樣的人渣,就想他剛剛接受了二少爺的饅頭,吃完轉頭揭開人家的老底。
「要飯的,這是最後一次!」侯岳一胳膊把二少爺夾在身下,翻滾著躲進狹小的防彈坑裡,原本只夠一個人的避彈戰壕此時龜縮這兩個可憐巴巴的小人。
日軍炮火如期而至,整個天空被劃過的火流星點亮。
這一次不像炮灰們之前所遇到的震耳欲聾,而是真正的天崩地裂。爆炸的震蕩籠罩著炮灰們簡陋的陣地,將原本荒蕪且無生氣的陣地一寸一寸地啃咬。
七十五毫米山炮,就是毫米迫擊炮,
一百零五毫米榴彈炮,一百五十毫米的重炮,配合著各式各樣的步炮。不同於之前九二步兵炮帶來的火光爆裂感。各式各樣的炮彈在黑夜火光下打出自己的風格,空爆的,延遲爆,扎進土層,燃料灼燒的,破片閃光的。整個夜晚日軍好似在展覽,肆無忌憚地炫耀著自己的武器庫。
突然一顆最大的流星從一片彩光中超越之前的那些炮彈,胡喊著,嚎叫著扎進正規軍的主陣地,片刻之後,霞光滿天,衝天而起的小蘑菇,如同切片黃瓜一樣的破片擦著丘八們鋼盔頂,產生次啦的叮噹聲響再扎進頭皮里。一聲悶哼之後腦漿夾雜著血水流下,進入敞開的衣領,浸滿胸口。
「啊!」二少爺被這一聲炸響徹底嚇破膽,沒骨氣地嚎叫。
侯岳突然覺得死不是那麼可怕,死無全屍才是神魂俱滅。以前見過屍首分離,也見過打得撕成兩段的蚯蚓,但是從未見過死無全屍。即便被炮彈炸得滿天血雨,還能拼出個半身骨肉。而死無全屍只存在於書中黃皮紙上,現在侯岳才見識到了什麼叫打得連渣都不剩。
「這小日本造了個什麼炮啊!雷公見了都要避開!」有受不了的炮灰們在防彈坑裡驚叫著。
「特二十四榴」這是所有人第一次見,一種日軍剛剛投入戰場的秘密武器。三百零五毫米的罕見重炮,火力遠超中國軍隊,而且射程過萬米,這是日本人用了9年的時間,一直到1918年才造出來,炮口處人頭都可以塞得進去。
現在日軍有了超越意志力量的武器,而中國守軍們只好繼續那血肉之軀填滿彈坑。
細狗想要爬進剛炸開的彈坑,但是剛進去很快發出慘叫「燙死我啦!」
半截急忙把細狗從彈坑裡拉回來。「傻冒!王八蛋的!這是師團重炮轟炸!一個彈坑能進四五個炮彈,不是之前那打西河。」
炮彈落入同一個彈坑的概率性問題被日本人用排滿西線的重炮很好地解決了。
第一輪炮擊結束,有些同僚爬出防彈坑,跪在地上,爬著,咳嗽著,往嘴巴里灌水再被肺葉鼓動咳出來。嘔吐滿滿緩和了剛剛炮擊帶來五臟六腑的震動和牙齒上下的摩擦打動而不停流鼻血。這僅僅是處在陣地邊緣的炮灰們的感受,主陣地上的正規軍還在一頭一頭地拖動著死去同僚的屍體,握著鐵鍬的工兵繼續填補著被炮彈咬開的缺口,他們一寸一寸地向下深挖戰壕,以望抵擋下一次炮擊的啃咬。
「打不了!打不了!」三不響的嘴巴不停地念叨著。
八嘎鄙夷地看了三不響一眼「胖子!沒見過這麼大的炮彈吧,剛剛落下的炮彈說不定比你胖乎乎的腦袋還大。想不想以後也在小日本老家開上這麼一炮。啊!」
「別談以後了,能不能活過今晚還指不定呢!」太監插嘴道。
八嘎轉頭瞪著太監,太監急忙彎腰舞著鏟子修理戰壕。
八嘎走過三不響的身邊,輕輕地扇了愣在原地的死胖子一耳光,這個程度對八嘎來說近乎輕輕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