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山河染暮圖
寬敞的擂台上，到處都遺留著紫瀟的氣息，隱隱有黑霧滾動，唯獨看不見她的人。
趙若璃雙手緊握著紅鞭在身前，凝氣聚神的警覺著周遭的動靜。
聳在擂台南邊那根高高的旗幡之上，有漆黑的光華聚攏。
紫瀟現出了細挑之身，賞心悅目的看著底下被自己的迷障陣所惑的趙若璃。
只要有那陣法在，紫瀟便可以來影無蹤，隨意出現在擂台的任何位置。
紫瀟此時縱身一躍，宛若一隻身姿靈巧的飛燕，頃刻間便悄無聲息的至了趙若璃的身後，手裡的雙刃掠過一道道鋒芒，伺機偷襲取勝。
卻不知趙若璃究竟是如何覺察到的，她猛然側斜過身子躲避過了紫瀟的攻擊。
這一瞬間，二人身影交錯，視線交匯，紫瀟是不可思議，而趙若璃卻是半分從容，半分輕傲。
她的手掌間不知何時已凝聚出了一柄迴旋的小小靈劍，迅猛的朝紫瀟刺去。
紫瀟雙目凝起，急忙調整身姿閃躲，隱沒入瀰漫的黑霧之中。
這看起來年紀輕輕的小丫頭，竟然這般的難對付！
紫瀟隨著涌動的黑霧在擂台四處攢動，等待下一次出手的時機。
「躲來躲去的，真是麻煩死了！隱宗的修士該不會都是這幅德行吧？」
趙若璃自語了一句，一副遊刃有餘的神態。
她眼下知曉了紫瀟的真身就藏匿在籠蘊著擂台的黑霧之中，那就好辦了。
趙若璃足尖一點，衝破黑霧的高高躍起，手裡的紅鞭宛若猩紅的流火垂冽而下。
下一瞬息，紅鞭瘋狂的竄動伸長，肆意的穿梭交纏，眨眼之間就嚴密縫合的織出了一個龐大的球狀牢籠，將整個擂台都困在了其中。
趙若璃身著靈宗的青蔥色道裳，立在囚籠之上。
「收。」
她執鞭跳下，鞭身開始收攏，囚籠簌簌作響。
幾息過後，趙若璃趾高氣昂的視著被紅鞭牢牢捆縛住的紫瀟，問道，「服不服輸？」
紫瀟面色難看，不斷的掙扎著，可無論如何都掙脫不了。
沒想到自己，竟輸給了這種小丫頭......
她心有不甘的閉了閉眸，咬牙回道，「我......認輸......」
趙若璃收起紅鞭，興高采烈的朝台下的趙青禾揮著手，「青禾姐姐，我贏啦！」
看到趙若璃這一年來的進步竟如此神速，擂台下的趙青禾神情寬慰。
而沈輕羽目睹了趙若璃的此場比試，暗嘆她居然是有點本事的。
慶會修士之間的切磋還在繼續。
又過了好幾場比試，沈輕羽看到江問客登台了。
江問客時運不濟，竟對上了劍宗凌霄峰的封吟月。
封吟月他是凌霄峰眾多弟子中的佼佼者，所執的命劍名為流水，是一柄宛若潺潺溪流般明麗清澈的劍。
他的劍舞得輕盈靈巧，無懈可擊，令人賞心悅目。
江問客縱然使出了飛天連射、萬箭齊發這種甚是高超的弓技，也難敵他手。
這場對戰的結果是，江問客慘敗。
江問客垂頭喪氣的走下擂台，見到人群里的沈輕羽好似正朝自己這一邊看過來。
他摸了摸後腦勺，露出了一道尷尬的苦笑。
這一次慶會江問客滿懷信心而來，原本以為自己最少能贏過兩場對戰，卻沒料到第一天就被淘汰出局了，心情不免失落。
到了午時，亭台里的眾看客卻是沸騰了起來。
纖立在擂台上的女子墨發如瀑，孤手負著青劍，一襲雪白劍裳飄拂不息，姣好精緻的清冷麵容令人移不開目光。
而與之比試的，是文宗四子之一的薛冷眉。
與名字不襯，薛冷眉雙手抱著一卷長墨畫，眸角總是彎著一種和煦親切的弧度。
他看上去是十七八歲的少年郎，身披刺繡著春花的淺紅衣袍，衣帶飄飄。
薛冷眉對著女子弓了弓身，恭敬的行了一禮。
「早就聽聞趙前輩凌塵絕世，令晚輩仰慕已久。今日得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趙青禾並劍回禮，螓首低垂，其上的翠綠玉簪灑落下清寒的輝光。
一道冽音傳入薛冷眉的耳中，「不敢當，是冷眉閣下抬舉了。」
動用劍覺，趙青禾勘測著對立少年的修為。
他的境界並不低，不可小視。尤其是他懷裡的那幅畫，散溢著一股道意深深的氣息。
「沒有的事。」
薛冷眉臉上漾起一道和煦的笑意，「趙前輩天賦異稟，道心通明，一直是沈國各宗弟子修道的楷模。」
薛冷眉懷中抱畫，看著趙青禾，頓了頓又說，「其實，晚輩一直很是好奇，若趙前輩這般天資卓越之人，修道的緣由是否與我們這些尋常修士有迥異之處？是為了追求力量，揚名立外，抑或是躋身化仙境界，踏上長生的仙途？」
「恕晚輩冒昧相問。」
薛冷眉一雙眼眸靈動生光，像是十分期待趙青禾的回答。
為何而修道......
趙青禾低下眼眸來，視著手裡青翠如寒松的命劍，心中的答案篤定萬分。
這個問題，趙青禾年少在旭陽峰上苦修之時，曾一次次叩問過自己，困惑不得其解。
直到在萬物凋零的凜冬，看到崖上翠綠如初，被風雪壓了滿枝仍舊挺拔傲立的青松，道心才漸漸明朗。
「我之所以成為修士，是為了成就自己的道。世人皆有各自的道，從無例外。而我的道，是堅守道心，用自己的命劍斬盡世間作亂生惡之輩，匡扶世間正道，還天地乾坤一片清朗。縱使粉身碎骨，也絕無怨言。」
趙青禾字字鏗鏘，讓薛冷眉神色敬佩。
「趙前輩不僅修為堪絕，還一身傲骨，高風亮節，真是令晚輩折服不已。」
「今日，能在擂台上領略趙前輩的道，是晚輩的榮幸。」
說著，薛冷眉鬆開雙手，那幅長畫在他身前緩緩伸展開，氤氳著起伏不定的沉沉墨光。
「這幅墨畫，名為山河染暮圖，還望趙前輩賜教。」
旋即，墨畫兀自墜到擂台之上，化作四處綻開的墨光消失無影。
趙青禾覺察到了腳下的異動，並未急著出手。
她手執翠綠長劍，踩著一朵劍氣凝成的青色蓮花，冉冉升空。
那是八瓣劍蓮，上清劍訣當中的一式。
整個擂台，此時有一道黑芒浮光掠影般的閃過。
一股禪意撲來，趙青禾看到身下寬敞的擂台泛起了水色的漣漪。
緊接著漣漪四散，出現了一條緩緩流淌的澄凈山溪。
一座座高低起伏的峰巒自兩岸騰出，形狀各異各有千秋。
蒼遠的暮色里，天上有幾隻小巧的白雀結伴還鄉，能清晰聞到它們歡欣的叫唳聲。
峰間的長溪清澈得彷彿一面明鏡，將飛鳥、山澗、草木皆倒映其中。
一位披著蓑衣的漁夫站在甲板上划著簡陋的漁船，竹簍里的魚兒活蹦亂跳，滿載而歸。
此番情景見之，不禁令人陶醉，只知流連。
趙青禾置身其中，踩著青色的八瓣劍蓮飄在半空，有七道顏色不一的驚人劍氣呈扇狀遍布在她的身後逶迤旖旎如長綾飛舞。
這是上清劍訣中的另一個招式——七彩劍綾。
此招練成十分之不易，需修士先悟出命劍的劍心，再自劍心淬鍊出七道劍息，溫養在道心之中，而後便是堅持不懈的練劍，煅洗道心，與劍共鳴，劍息方可化作七彩劍氣。
而這七彩劍綾，趙青禾苦練了將近十年之久，自是十分厲害。
趙青禾心知這應是薛冷眉山河染暮圖的畫境，並未小覷。
而薛冷眉，此時立在一處陡崖上，與趙青禾遙遙對視。
他輕吟了一句，「鳳凰台上鳳凰游，鳳去台空江自流。」
下一息，天上一隻雀鳥白光大盛，竟變成了仰天長唳的白鳳飛到薛冷眉的身旁。
薛冷眉乘著白鳳，同時抬了抬手朝趙青禾指去。
頓時地動山搖，峰巒盡數崩裂成無數巨大的岩塊衝天而起。溪水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卷到空中，凝結成了無數鋒利的冰凌，朝趙青禾而去。
畫中的所有一切，都成為了薛冷眉的殺器。
趙青禾面不改色，馭使身後的七彩劍綾將四面襲來的攻擊盡數擋下。
就連原本堅硬的山岩，在碰到劍綾的瞬間，也只能化作齏粉飛散。
可下一瞬，它們又恢復了原樣，沒完沒了的沖向趙青禾。
白鳳上的薛冷眉眯了眯眸，「趙前輩，在這畫中我就是至高無上的神靈，我可以隨心所欲的操縱一切。」
既然如此......
趙青禾將命劍青松負手收起，而後朝遠處的薛冷眉擲去。
天昏地暗，一道青芒迎面照來。
薛冷眉心神一驚，讓白鳳猛地下沉，勉強的躲過了這一劍。
可青劍仍舊不依不饒的追逐著薛冷眉，他只能命令白鳳與之纏鬥。
白鳳不敵。
薛冷眉被趙青禾的青松步步緊逼，掉落入了山溪。
青松也隨之一頭紮下。
接著，畫中崩壞的一切恢復如初，又回到了原來靜謐的山河染暮圖。
在方才薛冷眉鋪天蓋地的攻擊之下，趙青禾仍舊纖立在八瓣劍蓮之上，不挪半步。
一聲冗沉的嗚吼聲自溪底傳來，殘陽里，只見一條滿身鱗光的長須大魚躍出水面。
薛冷眉半睜著眼，有幾分狼狽的盤腿坐在魚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