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蘭珏端坐未動,任張屏退出門外,門不曾重新合攏,一眼便望見張屏綠油油的身影直奔著驗屍房的方向去了。

蘭珏又嘆了口氣,喚隨從入內,吩咐立刻準備前往念勤鄉的車駕儀仗。

張屏匆匆轉過屋角,帶著兩個小衙役候在樹下的吳寒殷勤地迎了上來。

「大人當真英明!卑職等遵命將兩間空屋照著裘真家的擺設稍微布置了一下,果然有發現!」

張屏眼中光芒亮了亮,由吳寒引到證物庫與驗房之側一排用作臨時停放物事等用途的矮屋處。

末尾兩間屋門大開,門外豎著兩根棍,扯了一根晾衣繩,儼然按照裘真小院里的樣式布置。

苗泛侍立在門外,門內,柳桐倚、燕修與桂淳站在布置成廳的屋子正中,正在議論什麼,聞得張屏到了,三人回身,都先讓到旁側,柳桐倚道:「芹墉兄,我與燕兄桂兄皆有發現,但你先看,稍後我們再聊。」

張屏點點頭,跨進門內,掃視四周。

屋內傢具大都是衙役們臨時尋來將就,中堂掛著一幅雄鷹展翅圖,筆法尋常,是路邊字畫攤兒幾十文一幅的品相。上首一張大案桌與裘真家的大小彷彿,放著兩片碎瓷。

堂屋靠西側牆邊擺著一張矮方桌,桌上有一隻醬色粗瓷提壺,一隻斗笠碗。桌旁兩把矮腳帶靠背的竹椅。牆上掛了一把捕快配刀、另有一把長刀、一把劍,刀劍柄的纏布都磨得明了。角落裡還有個架子,上一層擱著一隻荷花游魚紋的青瓷壺,一對同色的荷花苞蓮蓬花紋青瓷杯,一隻綠釉罐,罐上有一群女子吹笛彈琵琶。架子下幾層蒙了一塊布簾兒。

苗泛道:「裘真屋裡擱著的是個柜子,上面沒門,下面有門的那種。卑職等無能,一時找不著一樣的,就找了個架子頂了一下。有櫃門的地方拿帘子蓋了。」

一壁說,一壁撩開布簾,露出裡面的物事。

「這裡頭的東西和上邊的一樣,都是裘真家拿過來的。擱的位置應該也跟之前不差什麼。」

張屏再點點頭,俯身看簾內的東西。

靠上一層架上有一隻黑釉小酒瓮,旁側摞著兩隻與桌上那隻一模一樣的斗笠碗。

下一層擱了一塊磨刀石、一隻鎚子,另有一隻小簍,內有些釘子、剪刀、麻繩等物事。

張屏抱出小酒瓮,掀開蓋子,裡面還有多半壇酒。張屏在壇口嗅了嗅。吳寒立刻插話:「稟報大人,酒卑職等還是略懂一些的。這酒肯定就是街上孟記酒鋪二十文錢一斤的私釀。卑職也常喝這酒。這罈子乃是去年端午節衙門裡發的雄黃酒罈子,人人都有一壇,這罈子卑職家也留著,被我婆娘拿去腌蒜了。」

張屏放小瓮回原處,再站起身,又看向東側。開向院內的窗下放了兩把朱漆圈椅,一張方几。

這間屋與隔壁的屋不連著,故而捕快們拿筆在牆上畫了個門框。張屏再掃了一眼屋內,柳桐倚問:「芹墉兄如何看這些陳設?」

張屏道:「與在裘真家中所得結果一致。」

桂淳笑道:「的確,從器物可知,嫌犯平時喝茶喝酒,都使得是碗,好茶具與茶葉肯定是留著待客的。」

柳桐倚走到那個打扮成柜子的架子邊,拿起雕花的綠釉罐,打開蓋子,裡面片片小葉色碧清芬。

「這罐中雀舌應是去年陳茶。此罐釉質肥厚,模印花。這套杯壺瓷質雖細膩,然器形呆板,壺和盞上的紋飾都是貼花,在下看不大准,但覺得色澤亦與真正越窯或龍泉窯的瓷色略有差別,或是哪裡仿燒的。工都不算細,應非名品。與貴縣茶店老闆的言辭一致。」

燕修拿起一隻青瓷盞翻轉過來:「卑職無柳斷丞這般見識,不過這個底款得慶堂卑職倒認識,京城南市也有鋪子。大都是賣尋常老百姓使得傢伙事兒。卑職的街坊鄰里,也有人買他家這樣成套的壺盞送人。公侯世家門第,肯定不用這樣的東西。」

桂淳接話:「但若是像某這般的粗想要附庸風雅,瞧著這壺樣子挺雅緻,罐子花樣怪精細,多半就買了。」

柳桐倚笑道:「在下亦不懂瓷器,只是家中長輩喜歡,跟著聽了一些。但知這樣開得起鋪面的民窯大瓷坊器物多是一套相同工序下來,製得快,本錢低,價格就實惠,其實有許多不輸官器,在下常去市集轉,就愛在攤上買些小物件。只是像這樣的貼花模印花,雖然精緻,但模子與貼花,都是預先制好,再經統一貼印,許多器物一模一樣,而手繪手刻的件件不同,價錢肯定就高些。」

桂淳一臉恍然:「原來如此。」向柳桐倚抱抱拳,「卑職受教。」

柳桐倚拱手:「獻醜賣弄,令諸位見笑了。」

張屏緊鎖眉頭,沉默盯著屋內。

桂淳問:「張大人可是另有發現?」

張屏似是想說些什麼,又咽了回去:「暫,還不能下論斷。」

柳桐倚道:「我也有許多沒想明白的地方,芹墉兄尚未看隔壁,我也一同過去再看看罷。」

燕、桂兩人也表示跟隨,四人出了屋子,到了隔壁門前,苗泛已站在門外,抬手輕輕叩門,屋內兩個小衙役打開門扇,待張屏等人入內,立刻關上,在門扇下方拉一道布簾。

苗泛又歉疚地道:「這兩間屋之間不連著,只能這般布置。這門扇的位置,大約就和裘真卧房的窗扇一致。這張書桌本是擺放在窗下的,上面物事多,不好挪動,就擱得稍偏了一些,大人勿怪。」

張屏嗯了一聲,凝目看向桌上。

桌上竟有一個筆筒,裡面插了一粗一細兩枝毛筆,一方硯台,一隻筆洗。桌一側擺了一本大楷和一本小楷字帖,另有一疊紙,其上壓著兩根銅鎮尺,尺上各鐫刻一行字——「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張屏翻了翻紙張,最下面的一張上都是比照字帖寫的大字,運筆勾捺十分不規整,能看出有些筆畫順序不對。

桌子另一側還擺了一隻小木盒,桂淳道:「張大人請打開看看,裡頭東西有些意思。」

張屏打開盒蓋,盒中有兩枚印章。

一枚石料褐中帶紅絲,獅子滾球鈕,翻轉過來,印面上是反刻的「裘真印」三個篆字。仟韆仦哾

另一枚貔貅鈕,石料絳紅,印面上是「本正閑章」四字。

桂淳道:「柳斷丞、燕兄與某方才即是在議論,「本正」二字到底是裘真的表字,還是這人其實真名不是裘真,本正才是他的真名。」

燕修道:「但看這兩枚章,應是在一家鋪子里刻的。」

苗泛插話:「卑職方才也稟告與三位大人了,卑職與衙門裡的其他人都不知道裘真有字。平日里都喊他老裘或裘真。只是……」

苗泛又指向牆邊的一個架子。

「大人請看這摞書,也是裘真的。」

架子與隔壁那間一樣,也是下面蒙了布,上面敞著。架上碼著一摞書,張屏一本本看書名——

《磊磊丈夫,浩浩胸襟》,《涵養第一功夫》,《識人志》,《獨善流》……

再翻開封皮,每本第一頁下角都鈐著「本正閑章」印記。

桂淳向床上一比:「枕頭底下還有一本。」

張屏依言翻開枕頭,是一本《聖人語》,裡面摘錄了一些《論語》、《道德經》、《荀子》中的句子,每句旁都有白話解注。第一頁也同樣有「本正閑章」印。

柳桐倚問:「芹墉兄如何看?」

張屏望著書頁:「裘真很上進,本正應是他的字。」

柳桐倚點頭:「不錯,真者,本正。這麼鈐在書頁上,也不像有多少避忌。」

苗泛嘆息:「此人果然城府甚深。平日里在衙門表現的確與尋常衙役無異。全然想不出私下如此。」

張屏再問柳桐倚:「柳兄如何看這兩枚章?」

柳桐倚道:「慚愧我於印石篆刻所知不多,但看這石材,都是市集上常見的料子,獸鈕雕功尋常。鐫刻也非名家章法。」

燕修接話:「依某估計,這一對,頂多四五百文錢。」

張屏神色更加凝重。

幾人出得這間屋,一道人影便直撲而來,卻是謝賦。

「大人,下官打擾。殿下即將移駕,請大人先速移步衙門。」

張屏定身,向謝賦深深一揖。

謝賦一怔,跟著再躬身:「大人!」

張屏卻又轉身,向著柳桐倚、燕修、桂淳三人亦一揖,雙手取下頂上紗帽。

「張某已被郎中大人削去官職,身乃庶民。不可再在衙門中久留。」

眾人皆愣住。

張屏又朝謝賦一揖:「衙門事務,此後全交與謝大人。公文俱在三堂中。草民稍後可與大人過去,待大人理順清楚再自離開。」

謝賦雙目獃滯:「不,不是……你……」

張屏復又轉向柳桐倚、燕修、桂淳三人:「之前張某對裘真的判斷過於武斷。由種種證物可推,裘真或許與一個人有關,但張某已無法繼續查證,三位可去詢問。」

謝賦搶上一步:「且慢……諸位大人恕罪,容下官唐突失禮。張大人說被郎中大人除去官職是何意?郎中大人是工部官員,怎有權任免地方官吏?可有吏部批文?府尹大人可知?怎能說免就免?!公函總也要有一張……」

苗泛與兩個隨行文吏趕緊撲上前將他攔住。

桂淳同情地看著張屏,燕修沉默不語,柳桐倚斂去複雜神色,和聲問:「芹墉兄欲讓我們去見何人?」

張屏道:「隔壁察院,袁監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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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公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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