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戰鬥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
可以輕輕鬆鬆毀滅一座城鎮,在大海中所向披靡,對於普通的S級也完全可以碾壓的偽王級畸變體,在正值盛年的黃金龍面前,才像是一個真正的孩子。
它的混沌之中多了茫然和無措,然而黃金龍沒有給畸變體任何喘息的機會,金光如同烈日一般劃過天空,磅礴的精神力籠罩了大半個海域,在範圍內的所有龍族都能夠感受到那種來自於龍族上位種的威壓。
黃金之王毫不收斂周身的龍威,在這樣的威懾之下如果換做血脈最為混雜的雜血龍或者已經跪了下來。
正在風暴當中的小隊當然是感覺最明顯的,李察喃喃說道:「好強。」
……這就是黃金之王嗎?
漆黑的大海上黃金之王就像真正的太陽一樣,偽王級畸變體不甘的吼叫之中,一枚晶核自它的腹腔之中被勾了出來,然後落到了一個男人的手中。
黃金龍影消失不見,黑髮金瞳的男人站在風中,漠然目視著畸變體的身軀傾塌。
他的眼中沒有任何的雜質,如同一座永遠噴發著的火山。
這就是最後的黃金龍、炎之巨龍、星野之主、第一軍團軍團長、聖龍帝國最強者、黃金之王姬烈陽。
眾人這時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除了黃金之王以外他們沒有見到任何的援兵,也就是說,從一開始姬烈陽就打算單槍匹馬解決這個偽王級畸變體。
對於強大者的追逐是刻在巨龍血脈里的本能,況且黃金之王的出場簡直如天神降世,而且在解決了畸變體之後,姬烈陽並沒有離開,而是向著小隊幾人走了過來。
那一輪如同太陽的氣息太過熾烈,李察也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原因,下意識想要擋在蘭諾前面。
「這件事情是第一軍團和王庭軍校的失誤,相關人員會事後追責。」姬烈陽冷淡地說道,看不出來有任何的歉意,只是通知。
而且,從頭到尾姬烈陽都沒有正眼看過小隊的任何人。
「我相信第一軍團會給我們一個令人滿意的交代的。」
蘭諾還在昏昏沉沉,劉易斯先做出了回應。
這樣一番話聽起來卻像是在追責了。
說實在的,敢向第一軍團追責的並不多,而且劉易斯竟然沒有把黃金之王的話當做客套然後誠惶誠恐地道謝。
姬烈陽終於收回了他那煌煌的龍威,稍稍垂下了眼,打量了一番白龍背上的幾人,「當然。」
他的話尾有了一瞬間的停頓,但因為始終如一的冷淡並沒有讓任何人發現。
在小隊成員的包圍裡面蘭諾的臉色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看起來實在很像命不久矣的樣子。
李察有些忍不住了,問道:「其它救援什麼時候能來?我們需要醫生。」
「醫生?」黃金之王那始終如一的高傲的語氣終於有了一點變化。不加掩飾的嘲弄和厭惡傾瀉出來。
「誰需要——只會欺騙和算計,靠著裝病躲在別人身後的人嗎?」黃金龍的眼睛如同流火一般落到了蘭諾的身上,「為什麼不說話,蘭諾。」
「這樣的手段,你用了多少年了,看來是這裡的人更好騙一點嗎,你又想得到什麼,星川草?不是每個人都像蘭斯一樣能被你利用,寬容到能夠包容你所有的過錯,直到現在,你還是不知道悔過……」
這番話里信息量太大,而且姬烈陽帶來的強大的壓迫感讓眾人根本無所適從。然而那惡意太明顯,李察實在聽不下去了,握著拳打斷了他的話,「閣下!」
黃金龍像是盯上獵物一樣看著他,倒也並沒有生氣,「真是個勇敢的孩子,從前也有人像你一樣攔在他的面前。你很擔心他吧,而且一直在護著他,那你知道,從來沒有任何一個醫生檢查出來他的病嗎?——你知道,他第一次裝病是因為什麼嗎?」
僵硬的氣氛盤旋在深海之上,蘭諾始終沉默著,那如影隨形的疼痛深入骨髓,讓他甚至有一點想笑。
姬明玉找上門來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會有什麼好運氣,果然該來的總是會來。
蘭諾其實也不明白,為什麼他發病的時候總是能不偏不倚撞上黃金之王。
……
第一次感受到那樣的疼痛,是在九歲那年初到王庭的時候。
老管家離世之後,蘭辰就把他接到了王庭,那個時候王庭的孩子們已經很熟悉,還有一些孤僻的蘭諾很難融入他們。
蘭辰並沒有給他多餘的照拂,只是用最冠冕堂皇的話來安慰他。
藍寶石家的孩子成長的時候,不應該依靠藍寶石的地位。
這樣的話似乎也有道理,於是蘭諾努力地學習著,用巨龍的方式來打入王庭的孩子們當中。
黃金之王姬烈陽偶爾會來王庭做老師。
巨龍的天性讓孩子們對於強者充滿了憧憬,更何況黃金之王還是他們的救命恩人,蘭諾從來沒有忘記,在他見到這個世界的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冰川之上的龍影。
所以,嚮往也好,仰慕也好,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蘭辰是兄長,姬烈陽才是他真正想要追逐的人。
大約他真的有那麼一點點可憐的天賦,有時候也能夠讓黃金之王另眼相待,甚至予以讚許。
姬烈陽傲慢,但是強大而優秀,在他真心欣賞一個人的時候,也會予以那個人對等的尊重,哪怕那只是一個孩子。
黃金之王是天然的領袖也是天然的師長,沒有哪個在王庭的孩子不想靠近他的。
但蘭諾很久以後才明白,姬烈陽其實一直都是他在冰川上見過的黃金龍,從來沒有改變過。
黃金之王的高傲無差別分給所有人,包括蘭辰。他的欣賞和喜愛有時候會分出來一點點給王庭的孩子們,而所有的,至高無上的寵愛,全部都是屬於蘭斯的。
甚至給王庭的孩子們的一點點,也是因為他們會是未來拱衛王庭的王庭禁衛。
最初的變故,來自於蘭諾再次見到蘭斯的那一天。
說實在的,他並不記得那天蘭斯的樣子了。
只記得幼年的蘭斯一直被包裹在鑲著金邊的披風裡,然後被姬烈陽抱在懷裡。
蘭斯一貫身體柔弱,後來蘭諾想了一下,也許這也是為了突出蘭斯受到的寵愛。
姬烈陽用前所未有的柔和語氣告訴他們:「『王』生病了,不要驚擾他。」
孩子們一直很聽話,乖乖地和蘭斯說話,而也許是那個時候蘭斯想到了他們之間的血脈相連,也許是因為都做過實驗體,蘭斯主動要見他。
但他們甚至一句話也沒有說,在剛剛見面的時候那種自靈魂深處的撕裂一般的劇痛就第一次襲來。
蘭諾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而在那個時候,還是被老管家悉心養大的他並沒有忍受過任何激烈的痛楚,也並沒有習慣疼痛以至於可以不露出任何端倪。
「我生病了……不要碰我……」
模模糊糊的,他只來得及說一句話。
因為疼。
太疼了,疼到他的記憶都混亂起來,只記得他那個時候似乎是想要徒勞地抱住自己,疼痛帶來的暈眩讓他眼前的畫面變得重複,而後是突然而來的黑暗。
他痛到休克。
再醒來的時候似乎聽見了隱隱約約的啜泣聲,蘭斯靠在蘭辰的懷裡抽噎,姬烈陽半跪在他面前。
男孩紅著眼眶的樣子或許的確很惹人憐愛,蘭諾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能像蘭斯一樣哭得那麼可憐又可愛。
而且蘭斯總有哭泣的理由,比如這一次,是被他驚嚇到了。
但其實,會在意誰的眼淚,只是因為愛與不愛,而不是因為他是不是哭得很漂亮,是不是有正當的理由流淚。
也許黃金之王所有的耐心和忍耐都是給蘭斯的,在蘭斯終於停下哭泣的時候,姬烈陽才居高臨下出現在蘭諾面前。
「你該慶幸你只是一個孩子,不然……」他話猶未盡,但是龍威卻一點也沒有收斂,對於幼崽而言這會讓他們陷入極度的恐懼,不過蘭諾其實不太能感受到,這在過去讓姬烈陽很欣賞他,現在又變成了他的罪責。
就像他那些不該存在的聰敏一樣,現在也變成了名為嫉妒和欺騙的罪。
「不要玩弄這些心機,醫生已經檢查過你了,裝病、裝暈倒騙人是沒有用的。幼崽總是在模仿,但你不該有任何和蘭斯相較的心思。你永遠無法和他相比,蘭斯也並不是因為生病才成為王。」
「我沒有……」蘭諾根本無從辯解,而且姬烈陽也不會聽。
但是姬烈陽的威脅還是停了下來,因為蘭斯哭著告訴他。
「不是他的錯。」
蘭諾心想,他本來也沒有錯。
解釋對於姬烈陽而言沒有用,因為他忙著去哄蘭斯,而且姬烈陽已經不肯再讓蘭諾去接近蘭斯了。
在這個時候蘭辰恰到好處的出現,告訴他已經為他安排了全身檢查。
蘭辰始終如此,永遠都是這麼的理性……從來,從來都沒有給過蘭諾任何無條件的信任或者愛意。
檢查沒有任何結果,蘭辰表達了他的失望,那時候蘭諾天真的覺得,也許自己真的是得了什麼檢查不出來的疑難雜症。
但在那個時候,也的的確確有人第一次給了他沒有理由的信任,然後在那之後的六年裡始終如一的攔在他的面前,即使對面是姬烈陽也沒有退縮過。
是墨澤風。
同樣小小年紀的男孩在深夜裡翻牆到了醫療室,只為了來告訴他。
「我們是朋友。」
「我們將永不背棄彼此,永不傷害彼此,直至生命的終焉。」
既然是朋友的話……那麼,為了與他並肩而戰,一定要付出足夠的努力啊。
只是那交疊的誓言最終還是消散在了王庭的夜裡,蘭諾亦不明白自己是否因此會有許許多多的遺憾。
他總是在不停地失去,始終艱難地掙扎著……但是從來,從來……
從來沒有後悔過。
站在姬烈陽的視角和立場上姬烈陽或許沒有錯,但他那一長串的誅心之言里,有一句不該說出口的話。
姬烈陽不該提起星川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