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 93 章
一直到黑暗的最深處,在被無盡星空視為絕地,多年以來從未踏足過的地方,喧囂聲散去,留下來的是大片的死寂。
但這隻會是表相,在所有表面的靜默之下,瘋災蔓延於另一個維度。
這是根本無法想象的災難,甚至和現實世界的黑潮也截然不同,污染沒有意識,但是散落在神秘的維度的卻是體積無比龐大,卻沒有意識只剩下神經——如同活屍一般的存在!
事實上,如果那個曾經出現在星際戰場上的偽神能夠再繼續進化下去,這會是偽神的最終形態。
而這個蔓延在神秘的維度當中的活屍猶在掙扎著,它的每一個部分都好像沒有中控中心一樣,各自都有各自的意志,而這樣的意志又只是出於本能的求生欲所以各自分離,同時,卻又還在不斷地擴散著。
這並不像是病毒或是寄生物,如果一定要有一個概括的話,那應該是不死的菌落群,沒有任何本我的意志只是在盲目地生存著的怪物。
但就在短暫的掙扎,聚散之後,這個已經散落的屍體卻又詭異地重聚了起來,就像是一灘黑泥一樣艱難地融合著,可是即使已經化為人形,也會時不時出現一切錯處,比如說骨骼扎穿了肌肉,臟器在體外跳動著……
於是這個過程消耗的時間越來越久,一直到這個人形艱難地重聚,再主動將自己籠罩在大片的黑暗之中。
自始至終,在外的死寂沒有任何的改變,而在瘋災之地裡面,也沒有任何的多餘的意志的出現。
新出現的身影凝滯了很久。
就像是並不熟悉這個身體一樣,毫無疑問這個過程令他是能夠感受到痛苦的,即使他並不在意痛苦的含義。
生存才是第一要義。
這是所有生命體原始的本能,位格再高也逃不過,況且從誕生開始他就已經拋卻了庸俗的□□。
可是痛苦依然是他無法逃避的。
又有一根骨頭從血肉裡面穿出來,現在這具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像是各自為政一樣,顯得行走的過程看起來有一些可怕,像是一個披上了人皮的怪物在第一次蹣跚學步。
但就在這個時候,瘋災的另一側似乎有呼嘯的聲音傳遞過來,就像是不甘的吼聲一樣,此時他身上的骨殖也在挪動著,人形動了一下,瘋災之主終於忍不住在罵了一句。
「該死的……」
他不去看那個方向,支撐著自己破碎的身體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他能夠在黑暗中來去自如——即使這似乎帶給了他大量的消耗和更多的痛苦。
瘋災之主跌落在星際戰場的外側。
似乎在整個無盡星空的環境之中他的身體變得聽話了一些,每一根骨頭都回到了自己應該有的位置,但相應的,這樣的秩序的代價是他的氣息也跌落了下來,不再是那樣的強大而可怖。
沒有人發現這件事情,這裡也只有零星的畸變體在遊盪,他們對於瘋災之主熟視無睹一般,而瘋災之主的視線劃過畸變體,露出來了並不明顯的厭惡。
他又一次借道黑潮背後,這一次小心地只是從邊緣略過,而在另一邊瘋災之主早就準備好的地方,通訊開啟,傳來了他並不想聽到的消息。
「計劃有變——他們察覺到了什麼。」
很難形容那一瞬間瘋災之主面容之上的猙獰,事實上這種情緒並不應該出現在他的身上才對,但就像是秩序失調了一樣,他又一次在失去自身平衡的邊緣搖搖晃晃。
「安靜。」
瘋災之主只說了兩個字,另一側不敢再出聲,長久地沉默著。
在最後的黑暗教派的聚集地,這兩個字也被聽得明明白白,然後是瘋災之主的命令。
「繼續做你們的事情。」
這樣的;冷淡本來就是黑暗教派成員熟悉的,他們相互之間本來也應該如此,但在通訊再一次結束的時候,瘋災之主的威懾卻無法再繼續下去了。
一個黑暗教派的成員起身,沒有繼續停留,直到被同伴急匆匆趕上來。
「你瘋了嗎?!」
似乎是看明白了他打算做什麼,他的同伴第一句話就很著急的樣子。
「我們出現在這裡是為了什麼?」
同伴沒聽懂他的意思。
「這是我們想要的嗎——這是通向我們的偉大的利益的途徑嗎?」黑暗教派的成員用帶著質問的語調說道。
「怎麼不是?」他的同伴咬了咬牙說道,「況且你以為現在你還可以被接納到無盡星空嗎?」
這才是他們這樣堅持的理由,所有黑暗教派的成員都不為無盡星空所容,他們最好的結果就是在軍事法庭上被審判。
「我又不傻。」黑暗教派的成員表示道,「但我們並沒有那麼死心塌地的必要,不是嗎?……弄清楚了……」他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來了一點沉醉的神色,「我並不在意所謂的生命或者道義,但是,我只願為偉大的黑潮做這些事情……」
他開始質疑瘋災之主的統領。
他的同伴不由退了一下,看出來了他眼中的瘋狂,同時也恍然明白這樣的瘋狂其實出現在很多人的眼中,他們是瘋狂的教徒,是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瘋子,是沒有前路的亡命之徒……
在這之前並沒有動搖過的他這個時候卻開始猶疑了,並不因為那個是否可見的未來,而是因為這些無法被稱為同伴的存在……
*
「黑暗教派的叛逃者?瘋了嗎?」
在接到聯邦遞來的消息的時候,蘭諾的第一反應和其他人沒有什麼差別。
黑暗教派在他們看來並不是無堅不摧的,但是因為黑暗教派特殊的凝聚方式,會出現叛逃者卻是一件令人非常意外的事情,尤其是在這個當口。
戰爭都還沒有結束,最後的畸變體仍未到來,這個時候冒出來的黑暗教派的叛逃者一點也並不可信。
但是聯邦接納了這個人,並且在小範圍內公開了他曾經的軍銜。
「黑暗教派的計劃是在那些帝國腹地被黑潮污染的地方動手腳——這件事情我早就提醒過了,一點也不意外,但問題是另一點……」蘭諾冷笑了一聲,「除了黑暗教派以外,無盡星空依然有另一個勢力在和瘋災之主打配合,而且是高端勢力,他在暗示什麼,聯邦想做什麼?」
這種近乎於暴躁的情緒極少出現在他的身上,可見前線的戰局的確把他煩的不輕,另一邊的精靈女王嘆息了一聲,並不打算出言安撫,而是耐心地等他冷靜一點。
「你認為這是一個計謀?」
「不論是不是,即使這個叛逃者和他說出來的話都沒有任何的問題,這種時候聯邦直接公布出來就是聯邦的問題了。」從任何角度來看他都不怎麼贊同這樣的事情。
「這樣的坦誠至少能夠代表著我們依然不會有致命的分歧——剩下的事情我們已經談過了。」
蘭諾抿了抿唇表示道,「還沒有到結束的時候。」
「那麼,你對這件事情怎麼看?」伊迪絲問道。
「叛徒嗎?」蘭諾淡淡道,「聯邦已經用清洗證明過了他們的清白之處,如果是在我們中間的話……那就只好再清洗一次了。」
「看來你有懷疑的對象?」
「不。」蘭諾搖搖頭,「我不會去主動懷疑任何人……但是,那個計劃還是繼續推遲下去吧。」
伊迪絲沒有反對意見。
精靈女王微笑了一下,說道,「你有了一些改變。」
蘭諾微訝看著她,發覺伊迪絲其實有一些並不明顯的欣慰的情緒,她向來不是一個會在蘭諾面前擺出來年長者架子的——但的確也像是他的一個引導者。
從他第一次出現在無盡星空面前開始,精靈女王始終注視著他的成長。
他眨了眨眼。
「我從前……」
「沒有什麼問題,只是偶爾會有一點太急切了。」伊迪絲說道,並不怎麼避諱。
蘭諾慢慢地說道,「是這樣的……」他沒有否認自己在某些時候的確不像是長生種族習慣的生活或者工作節奏,這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整個海妖帝國。
「這不是一件壞事。」伊迪絲說道。
「但一直這樣下去也確實會面臨一些問題吧……」蘭諾默默地表示道,「事實上這一次我試著站在了瘋災之主的角度來看問題。」
伊迪絲用有一些驚訝的眼神看著他。
「雖然我無法理解瘋災之主——不論是他的存在,經歷,還是它的所有的想法,但是從無盡星空這些年以來的改變,黑暗教派的動靜還有黑潮的動靜來看……」蘭諾露出來了一個有一點莫名的表情。
「雖然聽起來很奇怪,但最合理的推測是——他急了,他必須要做一些什麼,也需要我們的反應。」
這不只是他自己的看法,在這之前他們討論過這樣的問題,只不過在戰局面前毫無意義,因為面對黑潮的時候不能不打。可是,什麼時候打這件事情,當然還是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最好了。
蘭諾攤手表示道,「這樣的話,那我們就不要著急好啦。接下來,最後的波峰也許會很快到來,也許並不會,現在看來一切都還值得樂觀的估計,我們不需要那麼的迫切。要是有空的話,乾脆去排查一下和瘋災之主聯繫的勢力好了。」
他的語調輕描淡寫,伊迪絲也沒有什麼反對意見,當然他們達成共識之後這會影響到整個無盡星空的態度。
「等到退潮的時候就好了——」蘭諾說道,「等到退潮的時候,藏在裡面的東西才會露出來啊。」
「沒錯。」
黑暗的波峰仍在浪潮背後翻湧著不肯落下來。
但那一切並不遙遠,因為這本來就不是能夠為意志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