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少爺計策呈君上

第四章 少爺計策呈君上

那一日,伍大少爺一覺睡過日落西山,醒來已是月明星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床上的,身上那件沾染酒氣的華服是被誰扒拉去了,只覺得臉上清爽,感覺不到一絲喝酒吃肉的油膩,抬頭便看見阿秀靜靜趴睡在桌面上,呼吸平穩,小臉還帶著笑意。

伍菱悄然爬下床,望著床前月光如水,窗外皓月當空,他心中泛起濃濃惆悵,自己墜樓后,妻子是否整日以淚洗面?女兒在學校會不會被人欺負?

他走到窗前,靜靜望著夜空中那輪皓月,眼中漸漸浮現出她們的影子。

她們母女若是安好,明日便是晴天吧!

良久,伍菱的眼眸漸漸濕潤,他再也不能抑制心中思念,一抹熱淚從眼中奪眶而出,他走到案牘前,滴水,研墨,提筆……

他無盡思念中,那陪他走過前世風雨的糟糠之妻,以及他們愛情結晶的寶貝女兒赫然浮現於紙上。

筆盡,墨干,他端詳良久還是覺得少了些什麼,再提筆沾墨,寫下一首《今夜月圓醉相思》

獨在異鄉為異客,月圓之夜倍思親。

遙知妻女淚相思,三碗之桌少一人。

沒有大詩人王維《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中兄弟好友的感情至深,但往昔三口之家的其樂融融,足以讓伍大少爺淚流滿面……

燕京皇城御書房外,月光灑滿整個庭院。

一隊金甲帶刀侍衛十步一崗站列在御書房前後,暗中不乏大內高手時刻注意著周邊的風吹草動。

房中燈火的映襯下,窗戶上浮現出一瘦一胖一雙人影。

相國大人恭敬盤坐在炕桌左側,三百多斤的龐大身軀壓著雙腿一個多時辰已經麻木,卻也只能忍著不敢亂動。

他對面盤坐著的,是一位身穿五爪金龍黃袍,頭戴金絲九龍冠與他年紀相仿,卻已經兩鬢斑白的中年男人,龍騰皇朝第三代皇帝,龍潛。

龍潛皇帝手裡拿著兩份策論,正是伍大少爺酒後所寫的《湖東賑災策》和《薅羊毛論》。

龍潛皇帝反反覆復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時而點頭,時而感嘆,「好字」,「好謀略」,「人才啊」……

他放下紙張,嘴唇微微顫抖,儘管自己義弟反覆說了很多遍,這兩篇策論就是自己兒子酒後寫的,這位閱人無數的皇帝陛下此刻還是很難相信,一個深居簡出的讀書人竟能將湖東郡的災荒問題看得如此透徹。

良久,他的目光離開桌面,看向面前已經端坐得有些僵硬的相國大人身上,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桌上的兩篇策論,問道:「義弟,你怎麼看?」

相國剛要起身答覆,卻龍潛皇帝一隻手按住肩膀,「無妨,你且坐著說。」

「不成,絕對不成。」

相國大人雙手撐起三百多斤的肥肉,直搖頭,在炕上盤坐那麼久,他的雙腿早就麻木了,起身的一瞬沒站穩,險些摔個狗吃屎。

龍潛皇帝在御書房內掃了一眼,確定沒外人,起身拉住自己任勞任怨,從八十斤吃成三百多斤大胖子的義弟,安撫道:「義弟,你先別激動,老哥看這兩篇策論寫的挺好,你為何說不成?你慢點說。」

「我的陛下喲,臣是說腿坐麻了,坐著講,不成。」

龍潛皇帝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嗤笑道:「你他娘的裝什麼大尾巴狼,御書房裡就咱哥倆,還跟為老哥見外,活該!」

相國大人尷尬笑著,猛拍幾下大腿上一抖一抖的肥肉,又踩著地板猛跺腳,才覺得腿上血脈流暢。

他彎下腰,說道:「臣認為此二策可行,一來百姓有活干,有飯吃,有錢拿,不至於餓死,二來恢復秋耕,減少士紳兼并土地,可以有效防止叛亂,三來集資捐款,大臣富商們能留下美名,朝廷也能省一大筆錢,只是……」

「只是什麼,義弟接著說。」

「只是范無為在南方士子中名氣頗大,若以怠政之名就誅殺他,恐怕會激起南方士子不滿,還有一點,以工代賑勢必要動到湖東士紳的蛋糕,阻力極大,若沒大員鎮守,計策再好也施展不開。」相國大人繼續說道。

龍潛皇帝捋著鬍子,思考片刻,點點頭,說道:「事關重大,還得勞煩義弟再跑一趟湖東郡了。」

「臣應該做的,只是這賑災銀兩……?」相國大人搓了搓手掌,露出奸詐笑容。

「相府先墊著,國庫已經窮得響叮噹了,這次薅羊毛正好回血,也不讓你虧著,湖東郡你看誰膽敢阻撓朝廷救災的,就把他家抄了,至於銀兩嘛,七分充公,你我各拿一分半,如何?」

「如此甚好。」相國大人先是面露難色,接著笑著連連點頭。

君臣相視一笑,要多奸詐有多奸詐,分明是那市井流氓,哪還有個天下共主和百官之首的樣子!

商定好湖東郡的賑災事宜,一向愛才的龍潛皇帝自然把主意打到伍大公子身上,上前一把摟住相國大人的脖子,附在耳邊小聲問道:「老哥再問你一句,這兩篇策論真是你兒子寫的?」

伍修搖了搖碩大如豬頭的腦袋,尷尬笑道:「陛下喲,您都問了多少遍了,這紙上還有酒氣,年輕氣盛做不了假,不信你聞聞,再說我這字……你懂的。」

龍潛皇帝鬆開脖子,走回炕桌前,拎起兩篇策論在鼻尖輕輕一嗅,果然帶著酒氣,頓時龍顏大悅,大笑道:「是朕多慮了,義弟的字確實……哈哈哈,好了,不說了,再說傷感情了。」

對於自己這位義弟那一手堪稱皇朝第一鬼畫符的字,這位年近花甲的皇帝已經記不清私下裡說了多少回,說了也白說,懶得再說了!

相國大人只能尷尬賠笑,倒不是他膽子肥,違背旨意不去練字,武夫出身的他四肢發達怪力驚人,一根筆杆子能在手裡堅持一兩個時辰不被捏斷,都算得上極品。

他練了三十多年的字,寫斷的毛筆都能裝幾架馬車,而寫出的字和他現在一身肥肉差不多,一言難盡。

老子的字寫得丑,早年可苦了伍大公子,兩歲跟隨先生習字,每日幫老爹批寫文書,短則半日,長則一天,有時還得挑燈熬夜。

接觸多了相國大人斂財勾當的伍大公子,從七歲開始,越發疏遠自己的胖爹,甚至揚言老死不相往來。

伍大少爺撂挑子不幹了,相國大人很是頭疼,無人可用的他,後來乾脆納了一位寫字秀氣的大家閨秀為妾,專門留在身邊幫他批閱文書。

對此,伍大少爺還寫了一篇《寫字不好取小妾》的文章來嘲笑自己親爹,氣得相國大人火冒三丈,操起鞭子就要請伍大公子吃一頓竹鞭炒肉,舉起竹鞭時看到兒子怨恨的眼神,心疼下不了手,把伍大少爺拎到娘親墳前,面碑思過了。

此後,父子倆雖然生活在一個府里,但更像是陌生路人,伍大公子除了逢年過節會拜會一下親爹,平日里對親爹鳥都不鳥,聽到些關於相國大人的風言風語就寫文章罵爹,弄得相國大人苦不堪言。

今日伍大公子即便出言不遜,但拖著大病初癒的身體來拜見親爹,已經讓相國大人破防了。

誰又能想到,伍大公子只是喝了幾杯酒,就能寫出讓一代明君龍顏大悅的策論,作為父親,相國大人此刻不禁有些飄飄然,不服氣地嘀咕道:「老子的字寫得丑,但老子生的兒子爭氣啊,不像某人生了一窩……」

相國大人聲音雖小,還是傳進了龍潛皇帝耳朵里,惹得皇帝陛下臉色瞬間拉了下來,惡狠狠瞪了他一眼:「伍修,你這老小子嘀咕啥呢?說大聲點給朕聽聽。」

相國大人被瞪得背後一涼,連忙陪笑道:「沒啥,沒啥,臣說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哈哈哈……」

龍潛皇帝才不會信他的鬼話,嗤笑道:「相國大人這拍馬屁得到功夫漸長啊,你敬獻了兩篇策論,你說朕該賞你些什麼呢,要不……就讓你那寶貝兒子陪你去湖東郡抄家?」

「別別別啊,老哥,不,陛下,你這可是要了我的老命哦。」相國大人立馬跪下求饒。

這父子關係剛好上一些,他可不想讓寶貝兒子看到自己又……又抄家斂財了。

「呵,朕還以為這世界上沒有相國大人怕的人或事了,沒想到你還是個兒子奴啊。」

龍潛皇帝黑著臉,走到相國大人身後,瞅準時機,一腳踹在這三百多斤的胖子的大屁股上,怒罵道:「伍胖子,你再敢哪壺不該提哪壺,信不信老子翻臉不認人了。」

相國大人猝不及防,巨大的力道讓他在地上翻滾三圈才停下來,爬起圓滾滾的身子跪著磕頭賠罪道:「臣一時口無遮攔,還請陛下恕罪……臣現在馬上滾去湖東郡,還請陛下高抬貴手。」

龍潛皇帝看相國大人認錯態度誠懇,火氣消了三分,淡淡撂下一句,「滾吧,下次再讓朕聽到你胡言亂語,就抽了你這一身肥油點天燈。」

「是是是,臣再也不敢了,馬上滾,馬上滾。」

相國大人連連磕頭,蹲下肥碩的身軀輕車熟路向御書房大門翻滾出去,不料太過笨重卡在那金絲楠木門檻前。

他起身回首見皇帝陛下樂呵呵地看著,尬笑著賣力爬過門檻滾了出去,逗得皇帝陛下一掃臉上陰霾,可一想到自己那幾個只會窩裡斗,於國於民沒有任何作為還自詡皇位繼承人的不成器皇子,瞬間腦殼疼。

伍修這傢伙雖然嘴賤,但也不是沒有道理,老子辛辛苦苦讓後宮生了一窩,還他造一個,實在是羨慕嫉妒恨啊。

相國大人滾出御書房這件事,守護的羽林衛全都扭過頭去,見怪不怪了。

相國大人皇命在身,連夜出了宮,連兒子都來不及多看一眼,在羽林衛的護佑下,借著月色快馬加鞭滾回湖東郡。

他回到湖東郡的第一件事,就是帶著人馬衝進郡守府,即罷免了整日怨天怨地怨鬼神,還在焚香作法拜龍王的范無為大人,扒了官袍,摘下烏紗帽,五花大綁押上囚車,派人送刑部審訊問罪。

人在家中坐,禍從燕京來,曾經被皇朝士人稱讚治理良才的前郡守大人哪怕上了囚車,還一把鼻涕一把淚直呼冤枉。

這可惹惱了在皇帝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的相國大人,他脫下馬靴,抽出那半月沒洗的臭襪子就塞進范大人嘴裡,怒斥道:「狗東西,不殺你的頭就算不錯了,還敢在本相面前喊冤枉,自己這些年幹了什麼,就沒點逼數?等到了刑部有你好果子吃!」

可憐范大人在囚車裡還想辯駁兩句,「老子什麼也沒幹,憑什麼抓我」,就被臭襪子堵住了嘴,熏得這位養尊處優的無為大人直接暈死過去。

翌日,燕京城中天氣晴朗,一片盛世祥和。

皇城升龍殿內,在京文武百官卻感覺背後涼颼颼的。

龍潛皇帝上朝的頭等大事就是帶頭為湖東郡五十萬流民捐款十萬兩白銀,此舉引得滿朝文武一陣拍龍屁。

當然,這些銀子是皇龍潛皇帝從私人財務總管,相國大人家裡拿的,多是貪官污吏孝敬的,或是相國大人抄家得來的白花花銀子。

龍騰皇朝坊間流傳著這麼一句話,「買官賣官找相國,步步高升找相國」,殊不知那些妄圖靠孝敬相國大人謀求升遷的,大多屁股都沒坐熱,就被御史台請去喝茶,自然也逃不了秋後問斬的清單。

錢財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龍潛皇帝心安理得不心疼,他坐在龍椅上盡情享受著來自文武百官們的讚譽之聲。

兩個字,舒坦!

享受完一番龍屁過後,龍潛皇帝才起身拍板,說道:「朕身體力行帶頭捐十萬兩銀子,諸位愛卿吃皇糧拿俸祿也得意思意思吧,家裡有錢的捐錢,沒錢的派人到湖東郡幫忙賑災也行。」

說罷,他優哉游哉靠在龍椅上大手一招,當值的大內總管沈老太監就拿著記賬的小本本進來了。

這幫剛才使勁拍龍屁,只想吃不想吐的朝廷大員們一個個臉比鍋底還黑。

除了心疼那點還算過得去的俸祿,捐錢也是一門學問,捐多了怕惹來貪污的嫌疑,捐少了又怕同僚瞧不起丟了名聲,再說皇帝陛下還在龍椅上看著,他們想商量多少合適也這個膽子。

文武百官使勁擠眉弄眼,沈公公也沒閑著,手裡的小本本遞到面前,扯著鴨公嗓,說道:「……大人,意思意思寫個數,簽個字,咱家也好向陛下交差啊。」

這些被迫簽字,自願捐款的大臣們在心裡罵了個遍,哪個狗東西出的餿主意。

那些好面子,出手闊綽的大人們,暗地裡卻被御史台盯上了……

當然,作為始作俑者的伍大少爺不光教唆皇帝陛下薅官員們的羊毛,也要薅富人的羊毛。

上至皇宮之內,下至地方府衙都設置了功德處,這些功德處不幹別的,就到大戶人家上門詢問捐款,為湖東郡捐款超過白銀百兩的,喜提官府頒發加蓋大印的「皇朝熱心腸」證明一張,不超過百兩的,也會口頭感謝。

至於普通百姓,龍潛皇帝說了,做好事多多益善,不強求,盡心就好。

相國大人不在府上,伍大少爺自然得代表相府湊了一波熱鬧,一口氣捐了九萬九千九百兩白銀,只比龍潛皇帝少一百兩,引得吃瓜群眾一片叫好,紛紛打聽這闊綽的白面書生是誰家少爺。

一聽是相府的大少爺,切,散了吧,伍相爺有的是錢,應該的。

伍大少爺手提捐款證明回到小院,就噴嚏連連,讓秀兒摸摸頭也不燙,也沒流鼻涕,他自言自語道:「也許昨天夜裡沒睡好,著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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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朝幕後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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