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潮音洞（2）

龍鬚虎要崩潰了。

面前二人，那個紅孩兒就是個無賴小兒，那個黑熊精更是呆笨無知。自己手舞足蹈說了半天，完完全全是在對牛彈琴。一想到玉帝旨意，龍鬚虎再也忍耐不住，大聲說道：

「二位，我也不跟你們多費口舌了！我最後再問一句，二位是真的不顧玉帝聖旨，執意不讓我帶走哪吒嗎？」

「哼！你個『九丑精』，跟你說多少遍了，莫要拿玉帝老兒壓我。我也最後跟你說一遍，沒有菩薩法旨，誰來也沒用。你要真有本事從我二人手上帶走哪吒，我紅孩兒就給你當馬騎！」

黑熊怪見氣氛緊張，還想著再調和一下，卻見龍鬚虎已是耐性耗盡，雙手憑空一握，掌中已各冒出兩塊巨石。只見他一躍而起，兩手齊揮，巨石如天降隕石般向紅孩兒和黑熊怪砸去。

紅孩兒大叫一聲「來得好」，雙手灌注神力，火尖槍如離弦之箭激射而出，槍尖捅在巨石上，只聽「轟隆」一聲，巨石已是四分五裂。

另一邊黑熊怪也是不遑多讓，大鐵槍掄圓了掃過去，與巨石撞在一起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巨石順勢被掃飛出去，落在海里激起一片巨浪。

紅孩兒收回火尖槍，大聲喊道：

「原來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廢物，且看你聖嬰大王的厲害！」

說罷，一手舉著火尖槍，一手捏拳，往自家鼻子上捶了兩下，念個咒語，口裡便噴出一團大火，鼻子里迸出兩道濃煙，煙火瀰漫，向著龍鬚虎便卷了過去。

龍鬚虎見狀大驚失色道：

「三昧真火！」

這三昧真火非同凡火，乃是精、氣、神練成三昧，養就離精，須得長久苦修方可養成。紅孩兒曾在火焰山上修行三百年，當地離火旺盛，火氣十足，才讓他得以修成此道大神通。

龍鬚虎不知底細，一時被失了先機，被大火追著苦不堪言，只得掐著避火訣，才能堪堪抵擋一二。正狼狽間，斜刺里又飛來一桿長槍，急忙轉身避過時，火煙捲在一起，已是近到眼前。龍鬚虎眼看躲閃不及，忍不住大聲叫道：

「可恨菩薩偏偏此時外出！氣煞我也！」

說罷，凝神閉氣，閉眼掐訣，欲做困獸之鬥。不料預想中的熱浪滔天遲遲未至，忍不住睜眼一看，又是吃了一驚。只見漫天煙火不知去了哪裡，紅孩兒和黑熊怪哪還有半分之前的囂張氣焰，反倒齊齊趴倒在地，明顯能看出來還在瑟瑟發抖，兩桿長槍都已被扔在一旁，好像也失去了幾分光彩。

龍鬚虎「咦」了一聲，猛然間轉身一看，只見不遠處立著二人。一人是上山時碰到的捧珠龍女，另一人長身肅立，頭戴寶冠，身披天衣，腰束貼體羅裙，正是此間的主人觀世音菩薩駕到了。

龍鬚虎大喜過望，心意一動就要上去參拜。卻見菩薩叫了聲「且慢」，然後便不再理會，而是緩緩走到了黑熊怪與紅孩兒面前。

「看來我平日里對你們還是疏於管教了，有客來訪不思問禮招待，反倒與人大動干戈。若是我遲來一會，你們怕是要拆了我這潮音洞罷。」

觀音面無表情，語氣平靜地說了一通，聽在二人耳中卻似雷霆滾滾，一時間如篩糠一般，哆哆嗦嗦不知說什麼好，只能一個勁道「弟子知錯了」。

龍鬚虎聽菩薩說完話，心中又是委屈，又是後悔。眼見觀音說完再無下文，只得無奈道：

「菩薩，此事也不賴二位兄弟，確是小神有使命在身，心急回天庭交差，一時沒耐住性子，所以才攪擾了佛門清靜，還望菩薩饒恕我等，小神在此向菩薩賠不是了。」

觀音轉頭看向龍鬚虎，一言不發，黑熊怪和紅孩兒也不告饒了，場面一時安靜了下來。

哪吒躲在洞口，聽著聽著沒聲了，好奇之下探出頭，卻見觀音不知何時竟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藏身之地。哪吒大吃一驚，一下子把頭收了回去，口中念念有詞：

「沒看到我，沒看到我……」

觀音收回目光，又看著跪在地上的二人，說道：

「欺客之罪稍後再說，我且問你二人，我臨走時讓哪吒在潮音洞中禁足思過，著你等看著他，這幾日可曾違背我的命令，偷偷放他出來？」

紅孩兒嚇得大氣不敢出，聽到菩薩發問，兩張嘴皮哆哆嗦嗦的，好似舌頭打了結一般說不出話來，倒是黑熊怪清了下嗓子說道：

「回菩薩，弟子二人這些天謹遵菩薩法旨，日夜守護，不敢懈怠；三太子也是誠心悔過，自從進入潮音洞中，並不曾踏出洞口半步。菩薩之前曾言，除非是您同意，否則誰都不能帶走三太子。我二人也是恪守法令，所以才與九丑星君起了爭執，犯了嗔怒之戒，還請菩薩大發慈悲，饒過我等這一次罷。」

紅孩兒低著頭，臉上一陣青一陣紫，冷汗順著鼻尖不住地滴在地上，心裡暗暗叫苦。有心道出實情可又怕菩薩道他違令失職，若默認黑熊怪的說法，又怕日後菩薩醒悟了治他欺瞞之罪，一時進退兩難。

「善財童子，果真如此嗎？」

紅孩兒周身一顫，咬了咬牙，斬釘截鐵地說道：

「回菩薩，確是如此。」

觀音面色稍緩，點了點頭道：

「若真如你所言，你們兩個也還算是聽話了。」

龍鬚虎見觀音訓斥弟子訓斥得差不多了，自己還要著急復命，忍不住又跳出來：

「菩薩，小神……」

觀音又是玉手一揚，打斷了龍鬚虎的話。

「起來罷，日後切記不可再怠慢了來客。」

觀音讓兩個弟子起身，黑熊怪和紅孩兒鬆了一口氣，互相攙扶著站了起來，口裡不住地說道「多謝菩薩，多謝菩薩……」

觀音揮了下手，二人便悄然無聲，站在一旁。觀音瞥了眼潮音洞，道：

「哪吒，熱鬧看夠了嗎？出來靠近一點看罷。」

哪吒聽到觀音說話，小嘴一撅，哭喪著臉便走了出來。

「菩薩……」

「哪吒，這幾日禁足思過，可有所悟？」

「有的有的。」哪吒立即站直身子，一本正經的說道，「弟子這些天在洞中潛心思過，對過往種種不堪之舉甚是懊悔。弟子悔不該對菩薩後山的大紅鯉魚起了貪心；悔不該在聽菩薩講法時打瞌睡，對菩薩犯下大不敬之罪；悔不該在菩薩盤問時心存僥倖欺瞞於菩薩。弟子每每想到這些罪孽，都感到有負於菩薩，有負於父母，有負於師尊，有負於玉虛法牒。弟子這些天也是受盡煎熬，終於決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不負菩薩訓誡之恩，不負父母養育之恩，不負師尊教導之恩，不負……」

哪吒口若懸河，龍鬚虎、黑熊怪、紅孩兒三人聽得有些呆住了。觀音倒是面不改色，看著哪吒在那滔滔不絕地說著。

「總之，弟子確是已誠心悔過了，一片赤誠，天地可鑒。」

哪吒終於說完了，紅孩兒忍不住偷偷豎了個大拇指，哪吒就當沒看見了。

觀音叫聲「阿彌陀佛」，然後說道：

「哪吒，你雖然頑劣不堪，但天性本善，心存正義，也不是無可救藥之輩。也罷，這次我就放過你了，不過日後你要是還敢在這裡胡鬧，我一定不會輕饒於你，知道了嗎？」

哪吒瞬間喜上眉梢，跪在地上就給菩薩磕了三個響頭。

「多謝菩薩開恩，弟子一定謹記菩薩教誨，不會再在普陀山惹禍了。那弟子可以走了吧？」

觀音對著龍女招了招手，龍女款款而來，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根魚竿。

「哪吒，你既然這麼喜歡釣魚，這根魚竿還是還給你吧。不過你記著，此竿不見大魚不撒鉤，就我後山那些小魚小蝦，就別用它來霍霍了。我說的你可記住了？」

哪吒點點頭：「記住了。」

「那好了，你去吧。」

哪吒站起身來，從龍女手中接過魚竿，隨手就丟在了豹皮囊里。然後拜別了菩薩，騰地跳起來，口中念念有詞，腳下已多了兩隻風火輪。剛欲作勢離去，猛地記起還有個龍鬚虎，便回頭打算招呼他。不料剛一停頓，就聽菩薩說道：

「怎的又停住了？莫非不想走了，還想在我這洞中打坐修鍊？還是說又惦記後山的鯉魚了？」

說罷卻不再理會哪吒，而是對龍鬚虎說道：

「方才處理了點家事，怠慢了星君，還望莫怪。」

龍鬚虎連稱不敢，觀音一回頭見哪吒還是停駐不前，眉頭一皺沉聲道：

「哪吒，還不速速離去！」

哪吒無奈，只得駕起風火輪離開了普陀山。

龍鬚虎心下一急，就想拜別菩薩，不想觀音又說道：

「不知星君此來所為何事啊？」

龍鬚虎看了龍女一眼，心中暗暗腹誹，無奈道：

「菩薩，小神乃是奉了玉帝旨意，特來懇請菩薩放過三太子，隨我一同回天庭抗擊魔族。」

「原來如此，難怪陛下著急要哪吒回去，聖旨都發到這裡了。靈山和天庭向來是互相扶持，眼下天庭有難，我佛門也不能袖手旁觀，我便讓這兩個不成器的東西跟隨星君一同去南天門走一遭，就當去漲漲見識，也不辛苦你跑這一趟了。」

龍鬚虎聽了菩薩的話喜出望外，忙不迭拜謝了。觀音微笑點頭，然後厲聲道：

「你們兩個，莫以為隨口幾句便可將此事翻過，此去南天門降妖除魔，就當給爾等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爾等當匡扶正義，立道為民，但切不可妄動無名，無端殺戮，記住了？」

紅孩兒一聽能出去跟魔族交手，暗暗歡喜，只是菩薩面前不敢放肆，便強裝鎮定道了聲「弟子遵命」，只是眼角的笑意卻是藏也藏不住了。

黑熊怪腦子裡又重複了一遍菩薩的話，然後說道：

「回菩薩，弟子記住了，此去一定匡扶正義，揚我佛門妙法，絕不會妄動無名，無端殺戮。」

觀音看了黑熊怪一眼，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對龍鬚虎說道：

「星君，你既然有要務在身，我也就不多留你了，他日若星君有緣，還能來普陀山，到時候我再好好盡一盡地主之誼罷。」

自從哪吒走了，龍鬚虎也是不想多待，聽了這番話慌忙道：

「多謝菩薩好意，如您所言，小神確有天命在身，寶地雖好卻也不能多待，那小神就此拜別菩薩。」

觀音道聲「請」，龍鬚虎行過禮便向後退去，等黑熊怪跟紅孩兒拜別了觀音，三人一同向北飛去。過了一刻鐘，便看到前方不遠處一個少年，手提火尖槍，腳踩風火輪，不是哪吒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