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告而別
一晃匆匆而過,自那日收下張豹,薛振鍔便帶著其回得臨水宮,將其暫且安置偏殿之中。
這張豹面色雖冷,心中卻極為感激薛振鍔搭救之恩。每日按時聽薛振鍔講五千言,得空便會遁入山林,每次都會帶上一些飛禽走獸,送與薛振鍔。
拜其所賜,薛振鍔倒是沒少打牙祭。所謂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有這張豹珠玉在前,卞壯就形同混死等死的夯貨。
二者修行年頭相近,張豹都化形了,卞壯那廝只化去了橫骨。每日里,張豹凝神聽講,隔日早間便會追問不休;卞壯那廝一聽講法便會酣睡不已,每日里除去吃與睡,便是鑽山林去尋小母豬。
這般比較起來,薛振鍔愈發瞧著卞壯不順眼。忍不住訓斥一通,不想那廝竟振振有詞:「我聽聞許真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老爺天資聰穎,得道只是等閑。既然如此,小的何必如此辛苦,只消謹守本分,等著老爺得道之後提攜小的就是。」
薛振鍔氣樂了,旋即也不再勸說。修行本就是私事,天分、機緣、刻苦,種種疊加在一起方能有所成。若刻苦便有所成,那天下人只怕半數都能有所成。
卞壯這夯貨既然無心修行,便隨它去罷。
至七月間,暑氣漸濃,便是山野之中也耐受不得。五千言講過幾遍,丁法安、李四郎等數名紅頭法師先後築基。而因著薛振鍔只講五千言,一干窺探仙道的投機取巧之徒先後退走,臨水宮講法時能餘下兩百餘人。
人數不多不少,擠一擠剛好可放在戲台前。薛振鍔將剩下眾人聚集戲台之下,重新講述陰陽二氣法。如此接連講述五日,待這陰陽二氣法講述分明,薛振鍔便盤算著也該離了此地,去旁的地方遊歷去了。
在此盤桓數月,道骨已種下,只待數年後生根發芽,引為道門臂助。
七月十一這天,薛振鍔將張豹、卞壯兩妖叫入靜室,只說傳其法門。待兩妖入得靜室,薛振鍔這才言道:「貧道在此停留將近四月,陰陽二氣法已傳下,也合該重新啟程。你二人收拾行囊,隨貧道今夜便走。」
張豹並無異議,躬身領命。那卞壯哼哼兩聲,都囔道:「老爺,此地有吃有喝,夫人教對老爺頗為敬重,怎地不多停留些時日?」
薛振鍔沒好氣道:「貧道怕再停留下去,只怕秋高氣爽之時,山上野豬泛濫成災!」
卞壯訥訥不言,悶頭拱了一袋糧食背負身上。
待夜闌人靜,一人兩妖拾掇齊整,靜室門悄然推開。張豹挑了行囊當先而行,薛振鍔負手居中,卞壯那貨緊隨其後,一行人等悄然而行。
張豹身形利落,悄然開了大門,一行人方才出得臨水宮,就聽身後傳來嘆息:「我就知薛道長近日要走。」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
薛振鍔轉頭就見披頭散髮的陳六郎束手立於前殿石階之上。
「道友怎地還不安睡?」
陳六郎快步到了近前,抱怨道:「我知道長要走,是以這幾日晚間都在修行陰陽二氣法。薛道長好生沒有道理,流連數月,恩澤閭山一脈,此番卻要不告而別!」
薛振鍔笑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貧道自知閭山眾法師高義,若貧道告知要走,只怕幾日間脫不得身。」
陳六郎挽留道:「道長不若再多停留半月,今日有法師還說,先前陰陽二氣法多有不明之處……」
薛振鍔道:「法師已築基,且修行無礙,只怕早已知曉陰陽二氣法內中真意。便是法師有不明之處,只怕也要奔赴武當,去求問貧道恩師。這陰陽二氣法,貧道可不曾修過啊。」
陳六郎被其說得挽留不得,徑直嘆息道:「我嘴拙,不知如何挽留,也知薛道長今夜必然要走。只是就這般走了,外人定會說我臨水宮、閭山一脈不知禮數。」
說話間輕輕拍掌,其弟子丁法安快步從前殿中奔行出來,手中還端著托盤,上覆紅綢。
「這是……」
那陳六郎道:「我知道長視金銀如無物,這臨別之際,便不拿那些阿堵物客套。」紅綢掀開,露出內中一物,半尺左右,小指粗細,一股甘甜氣息撲面而來。
「此為孩兒參,乃是先前偶然所得。玄教中人言此物可為靈藥,可惜落在我手中只能閑置。若道長不棄,還請收下此物。」
薛振鍔自然識得孩兒參,此物本就能入葯,山野中卻少有能長得這般大的。且其甘甜氣息撲面,只怕內中靈性頗為不凡。
「法師客氣,此物極為貴重……」
「哪裡的話?此物能比道長恩義貴重?」
眼見對方如此說話,薛振鍔也不再推脫,點頭道:「好,那貧道便受之有愧了。」
待其收下,陳六郎頓時高興起來,伸手一引:「請,我來送薛道長。」
丁法安放下托盤,也不言語,跟隨其後一路相送。
出得山門,方才上了山路,林中便響起人聲。須臾間李四郎等人從林中鑽出,見了薛振鍔頓時道:「果然被陳六郎說中,薛道長這般急切講完陰陽二氣法,定是存了離去心思。」
薛振鍔極為詫異:「諸位怎地也在此間?」
李四郎道:「聞聽道長要走,我等既受了道長恩義,臨別總要送上一送。可惜我等比不得陳六郎財大氣粗,尋不到靈藥,只好空手來送。」
薛振鍔心中感動,道:「諸位有心了。」
李四郎當先一步,道:「我來為道長引路。」
又行一陣,道左忽有黑頭法師聚集,上前與薛振鍔言語一番,知薛振鍔不缺銀錢,便將一些土產掛在卞壯身上,隨即與紅頭法師涇渭分明,分立兩側,沿途一路護送。
送了一程又一程,待過了城池,薛振鍔停下腳步,轉身沖著眾人稽首一禮:「諸位,便送到此處罷。山水有相逢,他日定有相見之時,我等還是莫要做小兒女狀了。」
一眾閭山法師情真意切,只道一路珍重。薛振鍔不再停留,轉身闊步而行。
行了一程,卞壯便叫道:「老爺,那些法師還停在遠處。」
薛振鍔點點頭,卻不曾言語。
過得片刻,忽有女聲吟唱,用的卻是客家話,唱腔哀切。薛振鍔頓足,隨即分辨出那是林九姑的歌聲。
循聲望去,便見山巔一女子佇立,遙遙吟唱,卻不曾靠近。
這些時日薛振鍔或避開林九姑,待避之不及,便會言明心有所屬。起先林九姑只道薛振鍔是在託詞,待時日一長,林九姑方才醒悟,即便是託詞,那薛振鍔也不曾看上她。
林九姑心中幽怨,一連十數日不曾露面。只在臨行之際,于山頭清唱一曲,以寄相思。
卞壯哼哼道:「老爺真真是暴殄天物,那林九姑看著便好生養,老爺怎會無動於衷?」
薛振鍔轉身揮動劍鞘敲在其頭:「你這夯貨再多嘴,小心貧道將你敲了!」
言罷,沖著山頭女子遙遙稽首,薛振鍔不再停留,領著兩妖快步消失于山野間。
此間事畢,薛振鍔又不想去沿海富庶之地遊盪,便翻山越嶺,一路北上。
不數日到得建寧府,本意繼續北上,去那武夷山上看一看。不想,這日在建寧府打尖之時卻偶遇熟人。
眼見其風塵僕僕,薛振鍔當即起身稽首:「王道長?不想竟在此處撞見道長,不若與貧道湊上一席?」
王沖元略略詫異,旋即點頭應承,放才落座,便察覺張豹身上有妖氣。再看桌下野豬,妖氣更甚!
見王沖元皺眉,薛振鍔一邊斟茶一邊說道:「道長莫驚,此二妖一心向道,貧道打算引其入門。」
「哦,原來如此。」王沖元道:「貧道聽聞小友一直在臨水宮講法,怎地會在這建寧府?」
「道長不知,貧道本為遊歷,傳法既畢,當繼續遊歷……我觀道長行色匆匆,可是有要事?」
王沖元略略沉吟,想著薛振鍔借劍之威,當即壓低聲音道:「小友不知,有江湖人物湊得九轉丹成圖,按其中法門修行,不料竟修成魔道!」
「啊?」
去歲薛振鍔下山,渡口客棧偶遇江湖紛爭,為的就是一份九轉丹成殘圖。薛振鍔瞄了幾眼,只覺無甚稀奇,不想反被幕後之人污其奪得殘圖。
其後入神京,乾脆偽造數份殘圖分與江湖人物,還將其中一份懸於門前,任憑江湖人物抄錄。本以為齊王奪得大寶,此事必然了結,不想此時又起波瀾。
還真有人湊齊了殘圖!而後照著殘圖修行,竟成了魔修!
先是詫異,跟著薛振鍔就不安起來,心中暗忖:這修成魔道,不會是因著自己那份偽圖罷?
王沖元不知其所想,只道被魔修震驚,當即壓低聲音道:「那魔修於祁門斃傷十數人,連夜奔入江西地界,偶遇正一費沖平師兄。費師兄與其鏖戰不敵,為魔炁浸染,回龍虎山稟報一聲,隨即吞金自盡。」
「嘶……」
「其後龍虎山撒出上百真修,四下找尋。可恨那廝不知藏在何處,始終尋不見蹤影。數日前天師府傳天師令,命我玄教入江西圍剿那魔修,貧道倉促而行,就怕那魔修走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