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戰略高手
阿保機的一番操作,盡數被假扮成扈從,站在蓋寓身後的李存勖瞧了個滿眼。在他的心裡阿保機的形象頓時就垮了下來,他真心沒想到作為一代雄主的阿保機,為了幾個小錢竟然轉變的如此之快,這種強烈的反差萌讓李存勖十分的不適。
可他又哪裡知道,馬瘦毛長人窮其志則必然會短,而且是越窮越短,別問是怎麼知道的,說多了都是淚也特別的累,吃多少枸杞都緩不過來。
如今阿保機就很累,以前他作為契丹武裝力量最高統帥,也就是夷離堇,只管專心帶兵就好,正是處於「不當家不知油米貴」的美好歲月。
可如今坐上了「總知軍國事」的于越,才知道這份差使真特么不是人乾的,整日價是個阿貓阿狗的,就跑過來伸手要錢,而且還要的理直氣壯,等完事兒了拿錢走人,阿保機都不知道這貨到底是誰,總之給就完了。
要是這樣下去,地主家有多少餘糧也不夠拿啊!至於打草谷,呵呵,拼著命跟耗子搬家似的拿了就跑,拿多少那也不夠塞牙縫的,那就是個業餘活動,誰要是拿著個當主業,早就餓死個逑的了。
而且下發給各部落的東西,那是公產,你給的再多也落不下好,要是給的少了立馬就有人跳出來,指著鼻子罵街,阿保機還不敢還嘴,沒辦法,那些人不是老領導就是老家的長輩,一聲「小機子」他就得畢恭畢敬站那兒聽喝。契丹大汗還三年一輪選呢,你個小小的于越算個甚。
可要是能把互市重新開起來,不僅能做本族人民的生意,草原上的其他部落也得跑過來,乖乖的排好隊,等著阿保機從手指縫裡漏點東西下來。
最關鍵的榷場就開在龍化城,「我的地盤!」,阿保機心裡狂呼著,「這個中間商老子還就做定了!想不讓我賺差價,門兒都沒有額,老子不僅要賺,還要大賺特賺,血賺!」,這上哪兒說理去。
難怪阿保機會狂喜,他之所以能夠坐上于越的位子,是因為最近這幾年,他手中一直把持著一樣利器,那就是龍化城西邊不遠的鹽池,這也是他費了牛勁也要在此地築城的原因。
該說不說,他這手玩的實在太漂亮了,自從他將鹽池掌握在手中后,契丹八部就只能從他手上進鹽了,誰若是對他稍有不從,阿保機就會下令暫停對該部售賣食鹽。
這誰受得了啊,幾天不吃鹽人就渾身沒勁兒,連戰馬都跨不上去,時間再長一些人人都變「白毛女」,看著都嚇人。
也是阿保機仗著食鹽之厲,做的猖狂了一些,其餘契丹各部被逼得急了,便聯手要他交出鹽池。不過阿保機是那種肯乖乖就範的人嗎?
站在龍化城頭把刀一橫,直接一句「你,過來啊!」,結果人家還真就過來了,一場族內械鬥弄出幾十條人命,也驚動了痕德堇可汗,在他親自出面調停之下,阿保機咬牙讓出了鹽池一半的產量,可心裡的血從胸口一直滴到了腳後跟,那叫一個疼啊!
幸好天可憐見的,他這邊傷口還沒癒合,河東就派出了以蓋寓為首的商貿代表團,這一下阿保機手中便有了一張半的底牌。雖然鹽池被分走了一半,但只要牢牢抓住榷場,自己還是妥妥的契丹一哥,誰不服就斷了他互市的貿易,然後再把他的份額分給其餘幾家,一通分化拉攏就不信不能把各部拿捏的死死的。
這阿保機也算是個天縱奇才了,其在時間線的主軸上開創的遼國,更是北方蠻族在草原上,第一個真正的王朝,即便是匈奴、突厥在最強盛時期,也不能與之比肩。
現在他僅憑蓋寓的一個提議,就把整合契丹各部給安排的明明白白。一個草原上的漢子不好好放馬,竟然無師自通成了戰略高手,這種人放誰身邊誰不難受?
最起碼李存勖就很難受,只不過他的難受,多數是來源於前一世的知識碎片,至於此刻的阿保機是如何腦補一統契丹的,他又不是X教授,又哪裡會知道阿保機的這些花花腸子。
不過這絲毫不妨礙李存勖想要弄死阿保機的決心,既然眼下靠武力暫時還弄他不死,那就要換個思路了,不能「棒殺」那就試試「捧殺」?
李存勖不相信在契丹內部,就沒有人對阿保機羨慕嫉妒恨,外加猜忌、疑慮、顧忌的,儘管他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誰,不過想想也知道包括但不限於痕德堇可汗,還有其餘契丹各部的首領、酋長。
所以「互市」就是一顆種子,現在由李存勖親手種下,就等著開花結出一個毒果,最終會由誰吞下並不要緊,哪怕有人只是嘗嘗,對於結構鬆散的契丹來說,那就是致命的。
即便最後真的沒有人去嘗試,那這顆「毒果」也會成為致命的催化劑。試問一個人手握大權,麾下精兵猛將無數,再要是有了錢,而且是很多很多的錢,加上外部大環境又那個樣子,那他要是不篡位自立的話,出門就真就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了,對吧?
所以你看,這世上的事本就沒有絕對的好與壞,就看你是怎麼利用和怎麼看待了,用的好了就是一把砍向敵人的利刃,當然要是用力過猛也會反彈,傷到自己。
當阿保機自覺手段高明洋洋自得的時候,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他這支「螳螂」的對面,一支「黃雀」正站在他的面前,饒有興趣的偷偷觀察著他,如果他是一名戰略高手的話,那李存勖就是高手中的高手,高高手。
儘管在李存勖的心裡一直「記掛」著阿保機,但這次卻是他們第一次真正面對面的接觸,在李存勖看來,這個漢子沒什麼特別的,很普通嘛。
無非就是體格雄壯了一些,身材高大些而已,畢竟他跟李存孝相處的久了,早就習慣了肌肉男各種的凹造型,對於阿保機的魁梧,他只是一帶而過根本就無感。
不過李存勖並未因此就對阿保機產生輕視之心,相反他剛才一腳踢走耶律安瑞,對於雲朔大敗之事隻字不提,但就這份能屈能伸的勁頭,縱觀天下各藩就沒有幾個能做到的,就連李克用也做不到,唯一能與之比肩的,恐怕也只有朱全忠了。
至於像錢鏐、王審知之流,那就只是能屈卻不能伸了,對於強藩唯有「事大」,卻從未有過忍辱負重只為著東山再起的想法,單從這一點,他們的格局比之阿保機就大大的不如。
由鑒於此,李存勖就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阿保機必須死。他這個念頭才一冒出,對面椅子上的阿保機便莫名的打了一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