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風波起 下
翌日,段思誠一大早便領著族人前來,昨日還義憤填膺的眾人今日卻顯得雀躍,就連悶悶不樂的段小軍也忍不住跟來湊熱鬧。
誤會已解,老祖宗願從中作保,並許諾官軍會給出高昂的報酬。此番除了昨日的男丁盡數到場外,還有不少女眷夾雜其中,這多一個人便能多領一份工錢,聞者無不想來碰碰運氣。
經段思誠引薦,崇禎對其中一名叫段小剛的年輕人頗感興趣,此人不但精通泥瓦、木工,手頭還有些鐵匠的手藝,是庄中一頂一的匠人。此外,尚有十名粗通手藝者,皆是小字輩的年輕人,崇禎無一例外全部划入工匠的範疇中。
與段四誠、段小剛等人來到山道口,正有無數大同府百姓絡繹不絕從中走出,當看見崇禎時皆停步下拜,操著純正的大同口音向萬歲爺道安。
之所以向段思誠隱瞞真實身份,為得便是摒棄掉俗禮,想更好地與底下人溝通,沒成想被趕路的百姓一語道破天機。
崇禎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段思誠,見他臉上並無慌亂驚訝神色,想來早已猜透。
也罷,以後這種伎倆還是少用為妙,著實尷尬。
將手中草圖交給一旁恭敬站立得段小剛,崇禎手指前方道:「朕打算在此設壘,形制便按給你的草圖上所示,該怎麼辦,你好好想想。」
在出發前,段小剛得了自家老祖宗的指點,儘力維持著內心思緒,四平八穩地接過草圖,可一聽到「朕」這一字時,終是忍不住發顫。
「小剛啊,陛下的話可都聽清了?」段思誠說著,用手按住段小剛的左肩。
「聽清了!」段小剛快速地過了眼草圖,接著獨自在四周用雙腳丈量尺寸,呆在原地思索片刻后回到崇禎面前,低頭說道:「回陛下的話,若要壘石堅固,當屬青磚包牆兼用三合土夯打為佳。」
「哦?說來聽聽。」
經過段小剛的講解,崇禎得知,欲建此碉堡,除了需要大量的青磚堆砌外,為保證其堅固性,仍需調製一種糯米砂漿從中進行黏合。然青磚好尋,拆除附近荒廢的村落以及縣城內的建築便可獲得,但這糯米砂漿可就難辦了。
顧名思義,糯米砂漿是用糯米汁與砂漿混合製成,且所使糯米的比例不低。
動用大量的糧食來造牆,放在當前這個境地殊為不智。倘若改用普通的純石砂漿,硬度則會大大降低,考慮到碉堡要有一定的抗炮擊能力,此舉顯然不妥。
所以段小剛的建議是退而求其次,改用三合土夯打,以替代糯米砂漿。
三合土配置簡單,用石灰、黃土按四六比例摻合混成一種灰土,再輔以河沙碎石填充即可,這三種基礎材料放在山西可謂遍地皆是。
但三合土需要經過層層夯打、壓實才能變得粘合穩固,由此相比於使用糯米砂漿,將會多出不少的人力與工期。
饒是歷經後世,崇禎依舊聽得雲里霧裡,不由心生感嘆,這就是工匠的重要性啊。隨即允了段小剛的提議,並說道:「需要什麼儘管提出來,朕只有一個要求,三天之內務必完工。」
如此艱巨的任務讓段小剛有些猶豫,人說軍中無戲言,要是把事情辦砸了那可是殺頭的重罪,但見老祖宗緊緊凝視著自己,只好咬著牙應承下來:「三天就三天!」
「好!」
崇禎等得就是他這句話,說好的同時,眼神讚揚地看了看四周的匠人,然後對段思誠說道:「若將此事辦好,當屬殲敵之助力,戰後論功行賞有你們一份。」
「謝陛下恩賞。」
這時,蒙猜從軍營走出,身後還跟著四名滿兵,合力抬著一口大箱。
待蒙猜附耳說完,崇禎點頭道:「扶老送來的糧已盡數點驗,這箱中是朕購糧的銀錢,且去算算是否足數。」
「唉,陛下哪裡的話,為朝廷出力是我等良民之本分,這銀子不能收,不能收。」
「此間諸事便交給扶老監督。」崇禎說完帶著蒙猜和士兵離去,段思誠打開箱蓋一看,裡頭最少裝了一千兩白銀,而他這次送來的米糧不過二百餘石。
「還傻愣著幹啥!」見陛下走遠,段思誠朝後輩們厲聲道。
花白的銀兩給眾人看傻了眼,段小剛咕嚕嚕直咽口水,怪怪,這麼多銀子,夠取多少婆娘咧?
崇禎極富誠意的舉動徹底激起段家莊村人的熱情,在段思誠的親自督促下,所有村人盡數投入工事的修建,僅僅一個上午的時間,段小剛便和其餘工匠搭建出碉堡的木質框架。
營地內同樣熱火朝天,駐紮在此的運糧民夫被派往附近各處,拆除空置的房屋運回磚石,蒙猜的滿兵同樣未閑著,崇禎派出部分趕赴縣城另作他用。
然而剛到下午,在申初之時,一則突然發生的怪事,引起崇禎的警覺。
有幾人在運送沙土時莫名昏倒,隨後又出現數十人咳嗽不止,究其來路,盡皆出自於押送糧草的民夫之中。
「大疫」,這個讓無數人聞風喪膽的鬼物,在經歷寒冬季節蟄伏數月後,與萬物春生一道悄然而至。
崇禎派蒙猜火速將前行半日有餘的孫宣懷召回,在親自前去確認狀況前,命部下即刻裁剪多餘的衣物,再用裁出的長布綁縛在面部,用以遮掩口鼻。
「陛下,有沒有可能是風邪侵體?」急急趕回的孫宣懷在綁好長布后,問道。
「此事非同小可,決不可大意。」
眼下所有士卒、平民在崇禎的要求下,全部強制綁縛口鼻,此舉在孫宣懷看來,是陛下有些大驚小怪了。
目送著士兵將疑似患病的民夫一一帶走轉至他處,其中有個民夫面孔,崇禎看著有些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鄧三平躺在木板上,恍恍惚惚間能感覺到自己正在移動,滾燙的額頭讓他無法正常思考,喉嚨又癢又疼想咳卻咳不出。
「這....是,咋了。」鄧三喃喃道。
抬木板的滿兵聽見聲音,僅低頭看了一眼,頓時魂飛魄散,雙手一松鄧三順勢翻倒在地。
「血.....血!」滿兵指著自己的眼角,向遠處的崇禎大喊,孫宣懷一聽大驚失色,眼竅出血....這是「疙瘩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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