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關於死亡的抉擇
正是午夜時分,執勤的馬達夫被突然的吵嚷聲驚起,他揉了揉朦朧的睡眼,就見到弗里曼那張乾枯的臉龐。
然後被弗里曼拽著,急急忙忙地穿過一個又一個的囚籠。
「這大半夜的,不知道弗里曼抽了哪門子風。」
馬達夫小心翼翼地緊跟在弗里曼身後,不多時就走到了西澤爾的囚籠前,眼前的景象讓他險些驚呼出聲。
西澤爾右手緊握著毒牙匕首,匕首尖端距離自己的喉嚨只有半步之遙。
「你這該死的半精靈,快把匕首放下!」弗里曼急忙阻止著。
馬達夫似乎也明白了眼前的局勢,顯然西澤爾太過害怕被貴族所戕害,於是選擇了自我了結這條路。
對此他並不意外,換位思考,他也會是這般選擇。
至於弗里曼為何如此緊張,他心中也有了些計較。
甚至心底暗暗地想,如果西澤爾自盡導致弗里曼被推出來平復那貴族家族的怒火,他是不是有機會成為下一任管理員?
「西澤爾,我的朋友,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啊。」
這樣想著,他的嘴邊甚至露出了一絲狡黠的微笑。
喉嚨似乎能夠感知毒牙匕首的冰涼觸感,再近一寸便是和這個世界的訣別。
西澤爾眼神冰冷地看著弗里曼。
「你這卑鄙齷齪的小人!」
西澤爾並不擅長罵人,他一邊回憶著之前的主人如何辱罵奴隸,一邊補充著。
「貪吃懶做,骯髒粗鄙,甚至比不上豬圈裡的畜生……」
弗里曼一邊忍受著言語辱罵,一邊忍受著暗黑魔法的侵蝕,通紅的眼神滿是血絲,彷彿隨時都會炸裂一般。
「馬達夫,你這蠢貨還愣著幹嘛,還不找准機會搶奪匕首!」
「弗里曼大人,這位半精靈對我太過防備,我根本沒有辦法靠前。」
事實上,馬達夫也只是假裝試探性地靠近,內心深處並不想沾染這件事情分毫。
西澤爾終究會自盡,但是絕對不能是被他逼死的,甚至連一點點嫌疑都不能有。
所以任憑弗里曼如何辱罵於他,他都默不作聲。
甚至相比於最初,不但沒有絲毫靠近,反而還後退了幾步。
腰間的長劍也被他棄在地上,以示意他的毫無威脅。
弗里曼也看穿了馬達夫的把戲,但是他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拆穿。
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奪下半精靈手中的匕首,在這之後他有的是時間處理這個雜魚護衛。
魔法護盾撐起,弗里曼緩緩地靠近著西澤爾的囚籠。
作為一名魔法學徒,除了這頂護盾,他還可以依靠手心的魔石激發出一記冰凍術。
只要距離足夠近,他就能將西澤爾的右手冰凍住。
「別過來!你這個連雙胞胎哥哥都不放過的畜生、惡魔!」
西澤爾一邊這樣喊叫著,一邊卻緩緩向後退了一步,距離囚籠之門遠了一步。怎麼看都像是一名以死相逼的少年,卻還沒有做好死亡的準備。
而聽到雙胞胎哥哥,弗里曼僅存的理智也盡數被憤怒所吞沒。
「該死的半精靈,等我奪了匕首,一定讓你後悔活著……」
弗里曼一邊緊盯著西澤爾,一邊拿出鑰匙準備打開囚籠上的鎖。
在不斷的激怒下,他只想趕快進入牢籠,奪走西澤爾的匕首,然後狠狠發泄一番心中的怒氣,那蓄勢待發的一擊冰凍術已經在手中捏了很久。
地牢過於陰暗,以至於許多細節無法被看清。
比如乾癟的蟑螂屍體,比如懸挂的蜘蛛網,比如囚籠鎖上,纏繞著的鋒利弓弦。
作為奴隸,西澤爾無法擁有一柄用魔牛筋製成的良弓,他的弓弦用的是最為廉價的黑蠶絲。
這種蠶絲雖然堅韌,卻有些鋒利,並不適合做衣服或者繩索,大多棄之無用。
至於這弓弦,也是不知道多少次磨破手指才做成的。
今晚,這根弓弦卻被打磨得越發鋒利,打磨它的工具,則西澤爾手中是那柄滿載劇毒的匕首。
毫無懸念的,弓弦劃破了弗里曼開鎖的手。
他下意識地一口含住手指破損處,試圖止住流血,毒素就這樣毫無阻礙地進入了他的身軀。
「該死!」
弗里曼似乎仍舊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紅著眼睛仔細看了看囚籠鎖,執著地想要收拾那隻口無遮攔的半精靈。
只是眼前的一切似乎產生了晃動,頭也覺得昏昏沉沉的,被憤怒所充斥的頭腦終於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他抬起頭,正對上西澤爾那雙明亮的眼睛。
那雙眼睛沒有絲毫瀕臨死亡的恐懼,而更像是一名經驗老道的獵人,在等待獵物失去掙扎能力的瞬間。
弗里曼眼前一黑,魔法護盾失去了控制隨之消散。
滔天的怒火在冰冷的恐懼下驟然消散。是的,他害怕了,因為他發現,原來自己才是西澤爾要捕捉的獵物。
西澤爾早已等待多時,他必須要補上致命一擊。
這裡並不是斗獸場,即便中了蛇毒,及時醫治仍然能夠生還。
所以在魔法護盾碎裂的一瞬間,一柄冰冷的毒牙匕首已經飛向弗里曼喉嚨的方向。
「不!」
弗里曼絕望的呼喊聲只持續了片刻,喉嚨就被毒牙匕首狠狠戳破,汩汩流出的鮮血淹沒了他最後的求救。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一開始就作壁上觀的馬達夫發現事情不對時,弗里曼的喉嚨已經被匕首刺破,眼看著生機漸逝,緊握魔石的手緩緩鬆開,那顆冰藍色的魔石就這樣滾向牢籠的方向。
「神啊,你做了什麼?」
馬達夫慌亂地看著囚籠里的西澤爾,後者平日里那溫潤的笑容盡數褪去。
彷彿提醒著馬達夫,眼前的半精靈,是如何從斗獸場盛宴中殺出一條生路。
「半精靈,你會後悔你所做的一切,並將受到斗獸場最嚴厲的制裁。」
「半精靈么?親愛的馬達夫,之前的你,可不是這般稱呼我的。」
西澤爾自囚籠深處緩緩走來,順手撿起那顆冰藍色的魔石。
在這陰暗的地牢里,他的臉龐忽明忽暗,只有那一雙眼睛亮的嚇人。
彷彿身披黑暗,隨時收割性命的死神,連能夠簡單駕馭超凡力量的魔法學徒弗里曼都沒有從他手裡逃脫。
這雙眼睛,如今閃爍著忽明忽暗的光彩,死死地盯著馬達夫。
「或許,你更應該感謝我,」西澤爾開口說道,「我殺了弗里曼,下一任地牢管理者總要有人來做,不是么?」
馬達夫緊盯著眼前的半精靈,拾起地上的長劍,小心翼翼地防禦著。眼前那低矮厚重的囚籠並不能給他安全感,他緊緊盯著牢籠內的半精靈,等待著援兵的到來。
為了斗獸場的尊嚴,這隻半精靈將遭受最為殘忍的刑罰,直至徹底死去。
「我想你在等援兵。」
西澤爾繼續說道,「可是有個問題,斗獸場已經答應了貴族老爺的請求,將我交給對方,即便援兵來了又能做什麼呢?」
西澤爾慢條斯理地分析著,又突然皺起眉頭來。
「這可麻煩了,貴族到來之前,誰來保證我不會再一次尋死呢?」
還能是誰,肯定是倒霉的下一任管理員。馬達夫恨恨地想到,而下一任管理員大概率就是他自己。
該死的半精靈,如同燙手山芋一般,殺不得,丟不掉,難道還要祈求他老老實實得等待貴族的屠戮不成。
「其實,要我老老實實配合著,等待貴族的到來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出乎意料,西澤爾竟然這般緩緩開口道。
馬達夫再一次抬起頭,與眼前的半精靈四目相對,莫名產生了幾分信任,於是他開口詢問道。
「那麼,你的條件是什麼?」
「條件么?只需要你及時告知我貴族的動向,以及和貴族介紹一下我與巨劍戰士之間的『情誼』。」
……
不多時,其他幾名護衛陸續趕到,看到弗里曼的死相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紛紛叫嚷著要將半精靈帶出去接受斗獸場的刑罰。
「弗里曼私自泄露了貴族將要來帶走半精靈的事,才惹出了這些禍端。」
「現在我們要做的,是看好這隻半精靈,等著貴族將他帶走,至於弗里曼,他理應為自己的失職付出代價,事情的詳細經過我會彙報給場主定奪。」
隨著馬達夫一錘定音的決斷,地牢重新恢復了寧靜。
幾名僕從迅速將弗里曼的屍體抬走,只留下陰濕地面下的斑斑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