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生大事（一）

「372？」

「372。」

「372......」

Z國的統考可以說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無論是在繁華的東陵市，還是其他的地方，人們幾乎都把統考視為改變人生的最佳出路，寒門難出貴子，也正是因為如此，每年的統考成績下來的那一天是真正的幾家歡喜幾家愁。從此之後，本來熟識的同學們就將各奔前程，無問西東。

人與人之間的悲歡並不相通，大抵如此。

蘇天雲撇一撇嘴，「這個分數......和我們當時的預期出入有點大啊，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你這個傢伙真的是，成天給我們出難題哦，這個志願怎麼填？你想去的不要你，要你的你不想去。」

「確實，你的成績從小就是中等偏上我們也是知道的，但是真到這個時候就很尷尬了，而且這幾年年景又不好，疫情搞完之後你是不知道工作有多難找哦，醫院裡每天都有交不上醫藥費的，經濟下行是真的太厲害了。」蘇沐的媽媽周芳也在一旁幫腔。

蘇沐也是一臉的苦笑，「我都懂的啊，但是這次也沒有發揮失常對不對？還是像以前一樣，語文依然是穩定發力，英語也是比較突出的，數學雖然比較拉跨，但是也及格了。」

當然蘇沐自己心裡也清楚，這種成績，去上Z國人心目中的最高學府靖樺大學已經是痴人說夢了，現在就是要在能挑選的學校里仔細斟酌。一邊想著一邊把報考大全從書架上拿下來，拿書的手大有當年《最後的帝國》里元首的神之顫抖的風範，不知道把元首放到今天來能不能保持一展身手，怕是在落榜的時候已經被強行送進電子廠打螺絲了。

蘇沐撓了撓臉上因為熬夜複習還沒消除下去的痘痘，暗暗思索：「去東陵師範大學的話......好像沒啥興趣，畢業了以後還是要回學校，不妥當不妥當......宿沖醫科大學？得了吧，家裡已經有兩個醫生了，再來一個以後可以直接把房子賣了住手術室去了；去海河大學學水利？那不要年紀輕輕當包工頭？」

「真是人生大事啊。」蘇沐一邊暗地裡嘰嘰歪歪，一邊偷偷將剛剛摳出來的鼻屎抹在桌子下面，然後趕緊坐好，免得被看到了又要嘮叨。

「想去學金融嗎？不過我們家裡也不認識什麼人，也沒什麼啟動資金，你做這一行以後想要出人頭地實在太困難了。」蘇天雲一臉的不屑，作為一家之主，他一直非常鬱悶為什麼生出來的兒子和自己反差這麼大？自己兢兢業業，醫學上建樹頗多，整個東陵市的人都知道這位他白手起家，手藝精湛，生出來的兒子卻弔兒郎當，嬉皮笑臉，在學校不僅整天闖禍，甚至還用葷段子調戲女數學老師......真的蘇天雲有時候想過，自己這個唯一的火種萬一以後走上了彎路，自己老了以後就像鯨魚老師說的一樣，沒根了！不過好在蘇沐成績成績還湊合，而且也有自己的底線，蘇天雲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至少在基因上沒給自己丟人。

眼看著老公眼光高的老毛病又犯了，周芳趕緊給自己的寶貝兒子打圓場：「啊呀，沒事的啦，你想去學什麼我們都會支持你的，只不過你現在也不是小孩子了對不對呀兒子，上大學是一輩子的事情，我和你爸就是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一下。」一邊說著，一邊瞪了蘇天雲一眼，後者也只是冷哼了一聲，也不再說什麼了。

蘇沐現在可沒心思聽他們夫妻兩個唱雙簧，而是在報考大全上快速搜索，

希望能找到一所適合自己興趣的大學。

啊哈，不只是興趣，蘇沐心裡還住著一個小人兒，高中時期的相好陳菲，統考結束之後兩個人迅速升溫，整天半夜煲電話粥，現在想想那些痘痘好像和熬夜複習沒啥關係......蘇沐可不想被「畢業即分手的」的魔咒纏上，因為就連他自己也戲稱過「談異地戀不就是養個手機寵物嗎」，他蘇沐可是一個大情種！」

上大學固然重要，但是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蘇沐他全都要！

但他也記得，上個「我全都要」的少年的夢想永遠的差在了那幾秒。

「喂，潘雨，考得咋樣？」

「還行吧，我打算去東陵醫科大學，反正怎麼樣都是上班，無所謂嘍。」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慵懶的男聲，不難想象此時此刻接電話的人剛剛從夢境中回到現實世界，他媽的都幾點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的語氣和回答總給自己一種得道高僧的感覺，羅峰搖了搖頭，從他第一天認識這個傢伙開始，總感覺潘雨完全沒有這個年紀的人該有樣貌，他應該化個妝，直接去找達賴喇嘛討論「花到底在不在」的終極問題，然後就可以圓寂了。

這傢伙，以後結婚了不會性冷淡吧，想到這裡，羅峰忍不住嘿嘿一笑，畢竟一想到這貨以後也是會愛上別人的，一定夠那個女生受的了。不過當務之急，是趕緊把幾個夥計約出來聚一聚，畢竟統考成績出來了，以後大家再想聚在一起可就難了。

「說正事，你，我，還有蘇沐今天晚上一起出來吃個飯吧，還是老地方，原始自助烤肉，咋樣？」羅峰趕緊補上要說的話，免得潘雨又睡過去。

原始自助烤肉是東陵市的一大招牌，即使是在它的代管縣級市也有分店，因為價格經濟實惠，而且菜的品質還可以，每逢假期就有許多學生黨光顧，尤其是小夥子們，不怕被熱油炸到自己，也不在乎烤肉的煙把自己熏成黑鬼，因此備受推崇。

「我沒問題。」潘雨也只是簡簡單單的回了一句。

「你這傢伙，不能多說兩個字嗎！」

「掛了。」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陣忙音。

「混蛋！」羅峰氣得直想罵娘，只能把憋屈往肚子里吞，氣鼓鼓的撥通蘇沐的號碼。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電話里傳來的聲音讓羅峰不由得一愣，蘇沐這崽種又在幹啥？估計是和陳菲在卿卿我我吧......想到這裡，羅峰不由得搖了搖頭。

「從此君王不早朝啊！」羅峰感嘆一聲，給蘇沐發了一條吃飯的微信，就又躺到床上看他的動漫去了。

「烤肉，6點，3，懂？」

蘇沐當然懂了。

但是他現在很鬱悶。

鬱悶到只能捏臉上的痘痘發泄。

「啪嘰」一聲，又一個痘痘爆掉了，混合著白色顆粒的不明液體從臉上滴到脖子里，讓蘇沐脖頸一涼，趕緊順手抹掉，順便摸摸臉上又多了的一個痘坑，凹凸不平的皮膚像極了那年的諾曼底，也像極了此刻蘇沐的心情。

半個小時前，正當潘雨還在睡夢中謄寫金剛經的時候，蘇沐感覺自己的人生已經被下了死刑判決書。

「喂喂喂，你們開玩笑的吧！我才不要去這個學校！」

「聽媽的，乖啊，當公安很好的，待遇啥的都不錯，而且畢業了就是公務員，沒有就業壓力......」周芳一臉溫柔的安慰著兒子，「而且你也知道的，你讀了文科本來就沒有特別大的行業選擇，讀法律的話競爭那麼激烈，不如就去讀公安......」

蘇沐感覺大腦一片空白，他媽說的什麼，他爸的聲音，過去的一切，彷彿都在加速遠離他，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和那六個大字。

東陵警官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