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運動會

星期四中午，唐岩從三姐家吃完飯往學校走。明天五姐坐晚班車回來，三姐不知道信兒，他是給三姐送信兒的。

他走到白城子河邊把鞋脫下，挽起褲管光著腳一手拎著一隻鞋趟過河，過了河找塊兒光溜地方坐下，把腳放在被太陽曬得滾熱的沙土上曬著。

他伸手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根從三姐家拿的紙煙叼到嘴上，然後摸出火柴點燃。

他會抽煙但沒癮，抽也行不抽也行。

父親去世後母親開始抽煙。母親不會捲煙，唐岩手巧，每天寫完作業后給母親捲煙，一卷就是二十多根，整齊的碼在裝旱煙的小紙殼盒裡。

唐岩跟著母親睡，有時他睡著了母親坐著抽煙，一根接一根。

他那時小，天天除了上學就知道玩，不知道什麼愁苦，只是看著母親抽煙感覺母親不開心。

母親苦呀。

家裡沒了主事的，一個女人領著五個孩子過，吃上頓沒下頓的，還欠著一屁股飢荒，日子熬煎人。

等二姐出嫁後母親更熬煎了，灰白的頭髮全白了，眼病害得厲害，嚴重時都看不清人。

一天晚上母親把手中的煙狠狠地扔在地上，說：「發昏當不了死，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日頭爺不總在一家門口轉，啥日子都是過出來的，不死就得干！」

打那以後母親再也沒有抽過煙，用瘦弱的身子堅強的支撐著這個破爛一樣的家------

唐岩抽著煙望著河對面，腦袋裡想過母親后又想了三姐在吃飯時跟他說的話。

三姐說你五姐考上學了，你也得好好念，爭取考上大學。這老農民有啥當頭，土裡頭刨食，一年下來出不了幾個錢，就咱家這樣不考學連媳婦都說不上。

實際情況也確實和三姐說的一樣，考學是他唯一的出路。

可考上學沒錢也念不起呀，這是不爭的事實。

他嘆了口氣，起身穿上鞋往學校走去。

第二天星期五，學校開運動會。

整個高中就七個班級，所以沒有隆重的檢閱儀式和運動員的入場式，運動會在朱校長的簡短講話后就開始了。

班長趙峰昨天不辭辛苦回了原來的初中借了四雙跑鞋，他拿出一雙四十二碼的遞給唐岩，說：「唐岩，你試試合腳不。」

唐岩接過來把腳上的黃膠鞋脫掉，穿上后試了試正好。

運動會的第一個項目是百米賽跑，唐岩和李建華相跟著往點錄處走，後面跟著梁曉燕和另外一名女生，她倆參加女子組的。

梁曉燕緊走兩步攆上唐岩，問：「能進決賽不？」

「儘力。」唐岩說。

梁曉燕看唐岩還穿著勞動服褂子和屁股打著補丁的草綠色軍褲，不禁皺了下眉，問：「你就穿這身跑呀？」

唐岩沒馬上回答，拿眼睛上下打量著梁曉燕。梁曉燕上身是半袖運動衫，下身是運動褲，腳上是簇新的運動鞋，一副標準的運動員裝束。

「不穿這身穿啥？再不把你的脫下來給我。」唐岩說。

「我哥有身打籃球的運動背心褲衩，下午我給你拿來，你倆身高差不多，胖瘦也差不多。」梁曉燕說。

「不用，就跑一會兒，也不贏房子贏地的，穿這身就行。」

跑百米的運動員一共十五個，其中三個是體育隊的。這三個體育隊的學生都拿眼睛打量唐岩，顯然唐岩跑得快他們已經知道了，把他當成了對手。

唐岩對這三個同學並沒在意，

倒是一個女運動員引起了他的注意。女運動員就是開學初他在林場後邊碰著的那個高三女生，身上穿著印有「白高」字樣的運動服，顯然是體育隊的。

梁曉燕對他說：「小城子的，姓周，叫周曉梅，挺瘋的。」

周曉梅，這不是二嫂子的娘家侄女嗎，唐岩在心裡說。

「有你瘋嗎？」唐岩問。

「我倆兒不一樣知道不，她是那種------搞對象的那種，我不搞對象。」梁曉燕說完又追加一句：「我是和你們男生似的瘋，調皮搗蛋打架鬥毆的那種，明白不。」

唐岩笑笑說：「我和她親戚，她是我二嫂子娘家侄女。」

梁曉燕一下愣住了。

點完錄開始分組抽籤，唐岩是第二組第三道。

所有參賽運動員跟著聯絡員來到百米起跑線，第一組開始做準備活動。

李建華是第一組，看上去很緊張，不斷地拿手拍打大腿，緩解緊繃的肌肉。

唐岩走過去拍拍他的肩，給了一個鼓勵的微笑。

這時整個操場上的學生都把目光投向這裡。咋說呢，一個普通農村高中的運動會雖然不像奧運會那樣令人矚目，但對大山裡的孩子來說已經是最有吸引力的活動了，都有著超乎尋常的熱情與興奮。

同時對體育生來說還有著另外的意義——一旦超常發揮取得好成績，有直接被選拔進體校的可能。當然了，那得是媲美專業運動員的好成績。

在全體師生的矚目下，第一組百米運動員隨著發令槍的一聲槍響快速衝出，學生們的加油吶喊聲也隨之響起，一時間聲浪此起彼伏響徹整個操場。

主席台的大喇叭也傳來了加油聲。

「加油！」

「加油！」

很快五名運動員衝過終點，李建華跑了第四，顯然和決賽無緣。

第二組開始準備。

負責發令的體育組李志軍老師看著第三跑道上的唐岩，問：「你就這身跑？」

「唔，就這身。」唐岩回道。

李志軍搖搖頭沒說啥，接下來開始喊各就各位，預備——

隨著一聲槍響第二組發出了，吶喊聲、加油聲再次此起彼伏。

唐岩在前五十米沒咋使勁兒，只是在衝刺的時候加了下速，第二個衝過終點，直接進了決賽。

衝過終點后順著慣性又跑出去二十多米，然後停下來折轉身往回走，這時身旁傳來一個女聲：「你跑的挺快。」

他看到葛老師正微笑著看他，手裡拿著塊秒錶。

「葛老師，我成績多少？」唐岩問。

「十二秒三四。」葛劍紅回道。

「還行，有點慢了。」

葛劍紅回身去報成績，唐岩沒急著離開，他準備等梁曉燕跑完了一起回去，順便也想看看二嫂子的娘家侄女跑的咋樣，是不是很厲害。

人就是這樣，對給自己留下第一印象的人總是特殊的注意幾分，雖然不熟但也想。

男子第三組發完之後緊接著是女子組，梁曉燕在第一組，巧的是周曉梅和她同組。

在全場一片震耳欲聾的吶喊聲中女子百米第一組發出，梁曉燕和周曉梅幾乎是並駕齊驅的衝過終點，倆人都進了決賽。

「一個預賽那麼使勁兒跑啥？」唐岩對氣喘吁吁的梁曉燕說。

「瞅她那個嘚瑟勁兒不順眼。」梁曉燕說。

「估計你跑不過她。」

「為啥？」

「你腿短。」

「唐岩，有能耐放學別走，我整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