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無從選擇
人活這一輩子，到底有哪些記憶是可以永生難忘？歌薰以前覺得會是勇哥在許多年前的大年三十給她扎的紅頭繩，會是大掌柜把自己從大雪地里領回營運幫的那晚夜sè，會是二叔背著自己連跑二十里去看大夫的滾滾狂風，會是……她偶爾在街頭轉角看到過的紅衣裳……
而現在，她會很隨意地想起那一襲白衣佇雪而立的樣子，想起那輕輕的咳嗽聲，和淡漠的輕微笑意。
當她拿著最後兩件行李出了府門的時候，她就看望著那一襲佇立在馬車旁的白衣發起呆來，如果，這個畫面能夠一直停留在她的生命中，該有多好？如果，這樣的景sè，一直持續下去，該有多好？
為了這一切，她會一直努力到最後，哪怕結局不能如願，她也絕不會中途放棄。只因為，那個人，自己是如此的想把他留下來。
「病秧子，你也這麼早啊？怎麼不多睡會？」她收斂起惘然的眼神，嘻嘻笑道。
黛寒轉身，臉sè蒼白中還帶著一絲絲的紅潤，正是那一千七百年的人蔘藥力卓然，他淡淡道：「你的傷還沒好，不應該偷偷起來準備行李的。」
歌薰可不會給他繼續嘮叨自己的機會，快步走到那車後面，把行李塞進去。「我已經和暖姐姐他們告過別了，我們這就上路吧。」
雖說這轉移話題的功夫很拙劣，不過我們的黛寒公子並沒有揭穿，只是點了下頭，然後把蹬梯的位置讓出來，意思是讓歌薰先上去。
「你先進去吧，我還要找馬鞭……」歌薰話說一半就哽住了，愕然發現馬鞭早就在黛寒的手裡，「你不會是要……」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黛寒沒理她，點了點蹬梯，示意她上馬車。那眼神里，顯示不出可以商量的餘地。
歌薰還想說什麼，但是對著那副表情，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乖乖的上了馬車，而黛寒很配合的立刻關上門，側身做到馬車沿上，揚手一鞭，離開了停駐多rì的太守宅院。
馬車走的並不快，一個身受重傷，一個重病垂危，自然是不能快的。歌薰坐在馬車裡，側靠著車門，甚至能夠聽到黛寒並不純熟的吆喝聲。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有些氣不過，但是心裡卻有一絲溫暖和甜意蕩漾開來。
「病秧子，你還在生我的氣么？」小姑娘實在忍不住，輕聲問了出來。這個問題，她都忍了好幾天了，雖然黛寒一直在身邊照顧自己，但是她總覺得那個「黛寒」帶著一層面具，不真不實。
門外沉默了半晌，傳來一句，「對不起。」
歌薰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她睜大雙眼，愣在那裡。病秧子竟然道歉了？這個淡漠得彷彿全世界倒塌都不會如何的人，竟然主動道歉了？她和黛寒相處的時間也許並不久，但是她卻深深地知道那具病殘的身體里有著怎樣刻骨的驕傲和倔強，否則當初也不會那麼決絕的拒絕林風暖的合作提議。
門外的聲音又一次響起，「我收回當初對你說的那句話。」
小姑娘嘴角緩緩翹起，突然有了一絲明了，彷彿現在就能想象到門外那一襲白衣臉sè淡然的男子，此刻會是如何的微微皺眉，來掩飾內心的不適應。
「病秧子，你說……」她側著身子靠在門后，看向車外的風景，眼波如星，「我們……會這樣一直下去么？」
門外的男子，在那一刻，手上的動作頓停。
良久，一個冷冷的聲音從喉嚨發出，穿越了路上的蒼茫，「如果讓我選擇，我寧可從未遇見你。」
可惜，我沒的選擇……我已經遇見了你……
祭壇上的血霧越來越濃，幾乎都已經把整個石室充滿，姑裳覺得自己越來越冷，甚至身體都已經動不了了。而莫吟整個身體都已經趨於透明，彷彿下一刻，她就要消失似的。
就在這一刻，一身血衣的往生閣閣主開口了。
「天方地主，九幽玄魄，鮮血成盟，歸我骨軀。yīn陽逆現，引！」只聽的血陣底下傳來一聲尖嘯，所有的紅光濃霧都匯聚到中心，重重的衝擊到姑裳身上。嘎嘣嘎嘣的聲音隱約響起，姑裳原本奇異扭曲的四肢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成正常形狀，就連胸腹上的創口，也都緩緩蠕動著癒合，但是只有姑裳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剝皮拆骨的痛苦，甚至比當初斷裂時還要更甚！
不遠處的諸葛玉濡眼睛亮了亮，掩飾不住心中的狂喜！這麼多年了，終於，終於可以了么？但還沒等他高興起來，就聽到一聲冷喝，「快走！」，緊接著一具身影倒飛而出，直直地投到密室外面。
諸葛玉濡沒有阻攔，因為他能感應到莫吟還在那光幕之中，只要莫吟還在，其他的人都可以不在乎。他輕笑道：「這往生術果然神奇，莫閣主請放心，自此之後我再不會傷你門下任何一人，只需我湊足千人之血，合你我之力復活一具白骨即可。」
光幕逐漸減淡，一襲血衣的女子顯現出來，卻是滿臉煞氣的蒼白面龐。
莫吟的聲音彷彿自九淵之下而來，冰冷且僵硬，「你以為我會任你去殘殺千個純潔生靈？當初若不是你覬覦這秘術打入山門來搶，師傅也不會死，更不會……讓他這麼多年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今rì，就讓我們來做個了斷吧！」
銀衣門主臉sè轉冷，嗤笑道：「你重傷未愈，又導出那麼多本命之能，有何資本與我同歸於盡？」
莫吟輕笑了起來，「無需任何資本，只要我和你一同下去便是了。」
「什麼？！」諸葛玉濡愕然發現自己的腳動不了了，原來那一陣陣冷風並不是往生術作祟，而是莫吟早就準備好的yīn獄陷阱！他捏起法炔封住自己下身血脈，但還是忍不住吐出一口黑血，顯然是遭了反噬。
與此同時，莫吟也在陣中吐出大口鮮血，但她表情卻更傲然，「你一定想不到吧？這往生之術不僅能把死人帶出來，還能把活人帶進去，只是代價不同罷了！如今我能以這殘破之身把你這老妖怪拉下水，也算是賺了！」
「不！你不能死！這世上只有你才會往生之術了，你不能死，否則誰幫我復活她！？」諸葛玉濡全然不顧自己身上的反噬，一步步的挪向祭壇，想阻止莫吟的法咒。但是那層光幕卻牢牢的阻隔在那裡，怎麼也突不破。他一掌一掌的轟在上面，卻一次次的被震開。
「咳咳……」莫吟手上的法炔沒有停止，但是雙腿卻緩緩的跪在祭壇之上，嘶啞的聲音緩緩響起，「以我本命，喚九幽鬼神；送我魂魄，願生生世世永墜輪迴！」
滿布的血霧一下子固化，顏sè轉為墨黑，緩緩下沉到祭壇表面。一個個虛無飄渺的yīn影從中生出，竟真的一點點的把莫吟往下拉去！光幕也隨之一下子消失了，諸葛玉濡用盡全身氣力轟出一掌，打在那yīn影身上，可是卻好像泥牛入海，毫無回應。
「完了！」諸葛玉濡獃滯地看著莫吟一點點的往下沉，卻沒發現也有一個yīn影拉住自己。一切都彷彿靜止下來，只有兩個緩緩下降的身影，一點點的……一點點的墜下去，墜入那yīn冷的黑sè血霧當中。
「啵！」一聲響指打破了寂靜，兩個鬼影出奇的停住了動作，莫吟和諸葛玉濡都直直的看向門口，那半邊長發遮面，詭異輕笑的男子。
「你？」莫吟只覺得喉頭髮緊，這種感覺似曾相識，雖然上次她看不到，但是感覺不會變。那就是……那個魔鬼姑裳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