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池子琛
池千餘從副駕駛位上拿起手機,在朋友圈上發了條訊息:
「本少18歲生日,晚上9:00,,001號卡座,神龍套保證安排到位。——PS:幫忙帶把灑鈔槍。」
池千餘將手機隨手一扔,沖著倒車鏡梳理自己髮膠定型的二八偏分,上面有幾根雜毛。
他不在乎誰會和他一起過生,只要酒吧里和往常一樣有比基尼辣妹可以摟,有頂尖DJ團隊打著最high的碟,也好過呆在那棟空曠的半山別墅中。
車輛中控大屏幕上,顯示有電話進來。電話號碼很陌生。
「喂?哪位?」池千餘按下通話鍵。
電話那頭很安靜,沒人回應。
「奇怪。」他小聲嘟囔,正準備掛斷電話。
「弟弟,生日快樂。」平靜的聲音緩緩響起。
池千餘打了個寒顫,微微愣神,猛地踩下剎車。
街口佇立的信號燈上閃爍著紅光,車輛在尖銳的摩擦聲中死死停在斑馬線前。
瘋狂搖擺的雨刷像節拍器一般不停擺動。後方的公交車司機瘋狂的朝他按著喇叭。
「拽姐?你在哪?」
池千餘關掉車內躁動的音樂。周圍安靜下來,只剩下雨水淅淅瀝瀝打在車頂上的滴答聲。
「家。」冷淡的語氣還是和記憶中一樣。
「爸媽呢?」池千餘有太多問題想問。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電流聲。
「喂?喂?」池千餘猛拍中控屏幕,對方已經掛斷。
能不能不要這麼拽,這麼拽犯法啊。
他的父母和姐姐已經失蹤整整6年。電話里的聲音是他姐姐,池子琛的。
小時候,池子琛總是一副拽上天的模樣,池千餘就給她取了「拽姐」這個外號,漸漸也叫習慣了。
池千餘把車輛檔位撥片調到運動模式。
他要回家,揪著拽姐的衣領質問他們失蹤的這些年,在發什麼神經。
綠燈亮起,池千餘把油門轟到底。
蘭博基尼HuracanEvo像賽馬場上的頭牌率先向前竄出,漆黑的車輪碾過水窪,積水劃了個弧度潑灑向路邊零零散散的行人,急促的超級跑車轟鳴蓋過了行人的罵罵咧咧,消失在籠罩整個城市的雨幕中。
半山別墅
車頭大燈穿過鐵門上鏤空的空隙,照亮爬滿爬山虎的三層別墅。
生鏽的鐵門緩緩打開。鐵門與磚牆連接處的摩擦聲在雨夜中格外刺耳。
池千餘住在這裡,父母作為當地有名的企業家,買下了這座可以俯瞰整個錦江城的半山別墅。
拽姐還在的時候,他們最喜歡晚上坐在盤山公路旁的搭建的鞦韆上,看城裡的街燈一盞盞亮起。
房子二樓拐角處是他的卧室,房間里的燈開著。
昏黃燈光透過落地窗,斜斜投射到院落中的玫瑰花叢中。
一個人影靜靜站在落地窗前,窗前的白紗窗帘擋住了她的模樣,只能依稀看見一道纖瘦的身影。
「拽姐!」池千餘站在車旁朝人影大喊。
窗前的人影微微晃動,朝裡屋走去。
他不確定那道人影是誰,拽姐失蹤的時候才12歲。
「操。」
池千餘跑向別墅樓前木質的雙開門,哆嗦著從脖子上掏出一把鑰匙。
一根紅絲線串在鑰匙上方的孔洞上,那是小時候拽姐留給他的。
門內是一處走廊,走廊盡頭連著大廳,沒有開燈。
一縷光亮,從大廳一側的旋轉樓梯上投射下來,照在樓梯旁的維納斯雕像上。
屋內瀰漫著一股淡淡的玫瑰花味。是記憶中拽姐的味道。
池千餘踩著濕漉漉的運動鞋,朝二樓光亮處跑去,那是他的卧室,剛剛那道人影就是在他卧室窗邊。
老化的木質地板發出一聲聲嘎吱嘎吱的輕響。
「弟弟。」冷淡的聲音從身後大廳中傳來。
池千餘把著樓梯扶手回頭,昏暗的大廳中,依稀看見一個人影躺在沙發上,端詳著手中的直刀。
「拽姐?」池千餘不確定地問。
人影沒有回答,自顧自得用絲巾一遍遍地擦拭著手中的利器。大廳內回蕩著刀身的輕鳴。
池千餘大步向人影走去。
間隔六年的重逢不是該義無反顧般擁抱在一起嗎?
大家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哭到大雨停歇,等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我可以考慮拍著你的肩膀說,果然你還是我心中那個鼻孔朝天的的拽姐啊。
失蹤六年後突然回來,不緊不慢地躺在牛皮沙發上擦刀。裝什麼啊?
池千餘停在沙發前,看清了那道身影。
和記憶中那個傲嬌的小公主漸漸重合。他本想衝過去給拽姐一個熊抱,可少女現在看起來已經和他一樣高了。
他目光掃向直刀上的波狀花紋,這柄刀他也有一把。那是他們10歲生日時爸爸送的禮物。
拽姐穿著件黑色背心,超短褲修飾著腿部修長的線條。瀑布般的銀髮,鵝蛋臉頰上一幅死倔死倔的表情。
「染髮了?還挺好看的。」池千餘被少女冰山般的氣勢壓迫,訕訕地低下頭。
「廢柴,你一點沒變。」
池千餘本來醞釀著淚水的眼眶瞬間乾巴了。
從小拽姐各方面就比他優秀,小學班主任曾經誇張的捂住嘴巴問,你們倆居然是雙胞胎?
在得到池千餘肯定的回答后,老師難以置信的不停搖頭。
池千餘開始還嘗試過證明自己,後來他明白有種東西叫做天賦,他得認。
爸媽從來不管他,他和父母的對話少到可憐,倒是司機很樂意私下聽池千餘發惱騷,他一度懷疑自己是司機的兒子。
爸媽和拽姐的失蹤原因在他心裡就有了答案。
他就像個生活垃圾,丟垃圾的人從來不會向垃圾解釋為什麼要丟掉你。
因為你是垃圾,這一點就足夠了。
池千餘後來也檢查過卧室,卧室中有收拾行李的痕迹,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於是這些年他最大的愛好就是當垃圾。
一有約就喝到爛醉,深夜窩在關了燈的卧室床頭打通一款接一款的遊戲。
既然爛那就爛給所有人看唄。
作為一個家庭的棄子來說,他的頹廢並不難理解。
「爸媽呢?」池千餘低著頭喃喃。
他忽然意識到,拽姐可能也被不靠譜的爸媽拋棄,想到以後這棟別墅會多住進一個人,他開始期待起來。
他抬頭和拽姐明亮的眼眸對上,他們的瞳孔中映照出彼此的身影。
拽姐似乎想到什麼好玩的事,她站了起來,嘴角微微上揚,將臉湊到池千餘耳旁輕聲說:「他們死了。」
冷冽的語氣中夾雜著殺氣。
見鬼,這種事很好笑嗎?什麼獨特的笑點?
池千餘看著拽姐的笑容,汗毛一根根豎起。
拽姐是個毫無幽默感的人,小時候劍道課課間時,其他孩子圍在一起,屁顛屁顛看著池千餘玩PSP遊戲時,拽姐總是靠在牆上,把刀倚在胸前,手中捧著一本柏拉圖的《理想國》。
劍道老師好奇地問拽姐看的懂嗎,拽姐也不說話,就那樣直勾勾地盯著一米八大個的劍道老師,彷彿在說不要打擾我和人類偉大靈魂的對話。
毫無幽默感的人就算說再離譜的事情,總是具有說服力。
「別開玩笑了。」池千餘難以接受,推開耳旁一臉微笑的拽姐,下意識向後退去。
拽姐的笑容很好看,身上有熟悉的淡淡玫瑰花香,偏偏眼神凌厲的像她提的刀子。
池千餘不停後退,撞在樓梯旁的維納斯雕像上。他的腿有些發軟,差點跌坐在地上。
「弟弟。」拽姐向他緩緩逼近。刀尖劃過地板留下一條細長的划痕「你在害怕什麼?」
「操。」
池千餘雙手抓住還在微微搖晃的雕像,猛一用力,雕像砸在樓梯扶手上,擋住了拽姐的腳步。
他朝樓上跑去,拽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冷漠的語氣像潛伏多年的惡鬼。
「你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