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考官
「你的考試整這麼狠的嗎?」用僅剩下來的一隻手放在眼眶上,遮擋著並不存在的陽光,這獨臂的傢伙擠眉弄眼的動作形象猥瑣,但卻又是有著一種無法言說的帥氣。
「既然他有那樣的聖名,我這麼做也無可厚非吧?」
坐在他旁邊的是個帶著墨鏡的傢伙,眼眶邊緣偶爾能看見令人畏懼的陰翳與渾濁。
一個是獨臂,一個是眼瞎。
一個穿著夏日專屬的花襯衫和褲衩,一個卻是披著漆黑色彷彿去上墳一般的嚴肅衣服。兩個殘疾人就這麼大大方方的坐在五星級酒店的店門口。
也不要什麼椅子,這兩傢伙就挑了兩級台階,大大咧咧的席地而坐。
對於這樣的客戶,服務員很是頭疼。
作為住客,他們有著完全的行事自由。只要不損壞公物,就是在花園角落裡隨地大小便,只要不礙著別人,也不是自己能管得著的。
可這兩個衣著如此不靠譜的傢伙,坐在門口,身後金碧輝煌的酒店格調,一下就從奢華的國際知名,變成了平庸到隨處可見的農家樂。
而且別說是敗壞形象了,就這兩人往這一杵,但凡有個路過興起的傢伙拍張照片發給殘疾人保護協會,第二天這旅館都得在頭條上掛個倆仨天。
甚至連標題,他都想好了:《五星級酒店拒絕殘疾人休息?小編帶你揭露背後冷漠的拜金主義》!
腦補了一堆玩意,可這倒霉的值班服務員也想不出個辦法來,只能在這乾等著消耗時間。唯一的好消息居然是因為酒店裡根本沒什麼客人,所以不會對別人造成妨礙,只會讓管理變得不爽。
「你說咱倆像不像賣藝的?」
對於背後年輕人的糾結完全不知,這兩個老人家坐在大理石製作的樓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你像,別算上我。」
瞥了一眼旁邊那穿著花襯衫,像是時刻準備去衝浪的傢伙,瞎子完全沒有響應他計劃的打算。全然沒考慮到他身前塞個二胡和搪瓷缸子,他就可以完美的符合九夏傳統街頭藝人的裝扮。
「來點工資外收入也不錯嘛,要再現阿斯加德和格拉茲海姆,不得從現在開始珍惜每一分錢?」
話說歸說,玩笑開歸開。可實際上,對於門口坐著的兩位來說,即便是全資買下背後這棟大樓,對於他們都是眼睛都不需要眨一下的事情。
「所以你來幹什麼,提爾?」
「那麼你來是做什麼,霍德爾?」
明明對於彼此的來意都是心知肚明,可依舊忍不住彼此試探。
奧丁。
三百年前就已經被修正院的管理局推定為不可能鏈接的以太賬號。
這其中是有原因的。
基於來源不同,乙太網絡賬號一般普遍被分為兩種,分別是考古來的舊日神話賬號和科研出的當代傳說賬號。前者是黃金時代的遺留許可權再開發,後者則是基於修正院中的科學院對於乙太網絡開發和研究之後所創作出的新產品。
神話賬號的再現只能依賴於舊日的《乞靈秘典》殘篇啟迪,每一個在表現形式上都迥然相異,可卻又殊途同歸於架空元素:以太的運用。
舊日賬號的價值毋庸置疑。
無論是本身能夠發揮出的強大戰鬥能力與天賦,還是能夠進一步幫助科學院加深對於乙太網絡的分析和認識,每一個都是現界和深淵征戰的至寶,都是被重點關注的對象。
可他們仍舊抱持著對於何塞的警惕。
被判定為不可能再復甦,自然是有原因的。
《乞靈秘典》里,記載的為數不多的幾個儀式之一,就有著對於喚回奧丁相關的要求。
以凡人之軀,倒吊於樹榦九天九夜。
別說是現代,就是在黃金時代,這事情也過於離譜。
重要的不是後面的要求,而是前面凡人之軀的前提。
它限制了參賽資格,規定只能是在出生后沒接觸過超凡力量的選手。
一般人吊在脖子上十分鐘大概就嗝屁了,就算是在腳脖子上,也就頂多堅持個幾小時,就會因為血液循環的逆流而出現肌肉壞死和腦血栓。就算再怎麼訓練有素,作為一個凡人,能夠達到的生理極限肯定是客觀存在的。
除非你是類似黃金時代里,在出生前的娘胎里就接受了改造和強化的變異人,那這個條件就當沒說,純屬是鬧了玩。可現在,在這改造科技遺失的今天,一個出生在平凡人家的少年卻實現了這個被認定為不可能完成的儀式。
如果說他沒問題,那大夥的腦子就有問題。
科學院希望第一時間進行解剖研究。
可最後,決策室還是選擇讓他接受保留性基礎培訓的同時,進行長期的觀察。
現在別說是見習了,人當肅清者已經是第三年了,為修正院出生入死也是有不短的時間了。就是個臭談戀愛的,也可以考慮考慮結婚扯證的事情了,更何況這種賣命的工作?還不給人轉個正?
難不成準備等進棺材之後,再給他整個六險一金?那還用得上嗎?
現在就是該下個結論的時候了。
分屬於地方修正院龐貝支局的工作,可又沒人願意跳出來主動承擔這個燙手山芋一樣的責任。
誰知道上面人怎麼看待這小子的?
在大夥舉棋不定的時候,有某個大佬出面,表示願意進行最後一次考核並為後續承擔責任。
那挺好。
經過組織五分鐘開會,四分半喝茶,二十秒入座,十秒鐘討論后以謹慎的研究討論,決定把這項光榮的工作交給你了。
整死了也沒關係,整個半死最好,科學院拖回來切片也是有價值的。只是接手的霍德爾這麼做也完全和公心沒關係,他的算盤更多是在私心考慮好處。
提爾來也是考慮到同樣的可能。
如果這位奧丁能夠找到或者重建阿斯加德,那麼他們能不能依靠著其中的諸神殿堂,完成最後一步的星冠加冕?
他們必須要判斷,他的潛力以及可能性。
「只是看起來不過如此啊。」
與之對決的,是被霍德爾所掌握的深淵群落。作為黑暗之神,他在吞盡了那些詛咒與腐化后,將那些殘餘的軀殼用自己的神力進行支配,組建為他效命的工具人軍團。
霍德爾自己無法視物,卻可以通過與他相連的下屬來觀測世界。
此刻正是昆古尼爾降臨之前,何塞以太耗盡的時間點。
依照習慣來判斷,他已經覺得這孩子不再具有戰鬥能力了。以一場普通的考試來說,一打五十的情況下還殺了將盡一半,已經是很不錯的成績了。
但是對於這兩位老人家來說,還不夠。
他們等不及了。
他們背負著神的聖名,可依舊逃不開時間的偉力和生老病死的規律。
除非能夠靈魂再度升華,在星冕加身的狀況下,進一步的改造身體,也許還能夠存在的更久。
因此他們需要的是一個天才。能夠實現前無古人的,在十年之內,完成符文修復,神話復生,甚至創建神國的術士。
這樣的要求,就是大崩落以前的黃金時代,也是聞所未聞。
「還是安心回去找好繼承人吧。」
結束了觀測,提爾聳了聳那只有一半的肩膀,對於歸還賬號和死亡這些事情,他有些遺憾,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只要好好培養,指不定有生之年裡還能看見第二個提爾崛起,還有更多人能夠繼續傳頌他的故事。
他向來是比那瞎眼的老頭樂觀的。
起身準備離開,可突然間傳來的波動,令他的意識稍微警覺了一下。
嚴重程度大概就和夏天被蚊子蟄了一樣。
回頭下意識的看向身邊的老朋友,一道寒光突兀而顯。
跨越了時間與空間的限制,跨越了兩位術士的感知,跨越了他們在周身所圍繞的層層防護,冰冷的槍尖帶著殺意,直奔著霍德爾的咽喉而去!
沿著不可見的命運儀軌,上溯到力量最初的起點。
昆古尼爾,就此而來!
提爾伸手,僅存的右臂捏住了槍尾,層層符文自臂膀上迸發而出,烈焰從肌肉間燃燒而起。
一個還沒入門的術士和一個已經在天淵里沉浸了半輩子的強者,在力量位階的差距上,完全不是靠著突襲就能夠豁免的。
鐵槍就此終止了前進,星星點點的碎屑飄蕩而出。
一擊無效的情況下,它自然崩解回歸到某條廢狗的狗窩。
但並不妨礙提爾在內心對於他的評級再往上調了一層。
「有膽量。」
他咧嘴笑道,帶著深紅色符文的面孔看上去有些嚇人。
「有點意思。」
霍德爾的手指從墨鏡上擦過,將那道微不可見的細縫抹平。
「我準備下點注意思意思,你準備跟嗎?」提爾把手背在腦後,仰起頭來。因為只剩下一隻的緣故,所以這個動作怎麼看怎麼奇怪。
「太過於莽撞了。」
習慣以冷靜的頭腦規劃來制勝的霍德爾並不喜歡這樣的選手。可不妨礙在潛意識裡,他開始指揮包圍在出租屋周圍的殘餘群落撤退了。
「我們可是北歐人的神啊,儘管你來自印加而我是美聯人,可既然背負了這種聖名,不像個莽夫一樣,難不成學習希臘那些傢伙,指揮天天抱在一起沒完沒了的開會和互相拖後腿?」
提爾笑了笑,也不給霍德爾反應的機會,轉身邁步,在從他身邊離開的同時,也是抵達了某位昏迷躺倒在地的少年旁邊。
霍德爾本來想伸手去把那獨臂的傢伙抓住的,可想了想,最後還是沒下這個決心。從口袋裡摸出特質的盲人手機來,把合格兩個早就準備好的字沿著專用線路發了過去。
向後退了一步,黑夜在他權柄的支持下,隱去了行走的痕迹。
沒有不合格的可能,更沒有死的危險。
他渴望一個天才,但也不會為此去對一個現界的人才痛下殺手。
自己的長生和世界的存續,孰輕孰重,霍德爾內心還是有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