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絕地求生

接回去說王金端的事。大剛的韓國簽證辦好了，王金端的團如期出發了，龍小強也一再叮囑大剛一定要辛苦點，盯好了那幾個沒交保證金的客戶。

龍小強感覺一切安排妥當了，按王金端說的，那幾個人是他的朋友，生意也都做得挺大，也不太可能在韓國脫團滯留。又聽大剛彙報說，那十個人穿著打扮都很講究，一身名牌，不像是要跑的樣子。而且頭幾天都很順利，也都跟著團到處玩，還買了不少東西，龍小強也就放心了。

就等著這個團結束最後一天的行程，睡一晚上，第二天上飛機回國了。

可是第二天，天還沒亮，枕頭邊的電話鈴就響了，龍小強迷迷糊糊地，睡眼惺忪，用手揉著眼睛，眯著眼拿起手機一看，頓時醒了，眼睛也瞪圓了，一點睡意都沒有了。

電話顯示的是韓國的區號0082，估計應該是大剛從韓國打來的，這麼早打電話過來，凶多吉少啊。

「喂？」龍小強顧不得冷了，騰地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龍哥！出事了！」果不其然，電話里傳出了大剛著急的聲音。

「怎麼回事？慢慢說，別著急。」龍小強儘管心裡邊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也是緊張得要命，但在自己的兄弟和下屬面前還是要裝出一副淡定的樣子，展示出一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心不慌的氣魄。

有時當老闆也確實很累，明明心裡慌得一批，還得裝作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沉著鎮靜，遇事不慌的樣子。

「龍，龍哥，」電話那頭的大剛明顯是已經慌亂了，說話都能聽出來顫音了，「龍哥，大事不好了，出事了，那十個人昨天晚上吃飯還好好的，跟我還喝了兩瓶啤酒，說好了回萊海后請我吃飯，我看著他們回的房間，我在房間外邊還待到了半夜十二點，看看沒動靜，沒人出來，聽了聽有幾個房間裡邊還有打呼嚕的聲音，我就放心了。也確實困了，就回自己房間迷糊了。」

「那現在呢？人呢？」龍小強讓大剛說的也有些著急了。

「我一覺睡到了五點，起來叫大家起床去餐廳吃飯，退房去機場，大家都齊了，就那五個房間的人沒出來，我就去敲門，敲半天，也沒人開門，我就著急了，找服務員打開門一看，一個人也沒有了，房間的床疊得好好的，都沒動。我又跑去其他幾個房間看，也是這樣。東西都沒拿，包都在房間里。」

大剛在電話里把情況總算說清楚了。

「包都沒拿？那是不是出去晨練或者遛彎去了？」龍小強一聽包都沒拿，還心存僥倖又問了一句。

「不可能啊，龍哥，我去總台查了錄像，半夜三點多，陸續走的，兩個兩個走的。不可能再回來了。都怪我啊龍哥，你說就一晚上了，他們門口看一晚上就是了。」大剛在電話那頭有氣無力地說。

龍小強已經能感受到大剛此刻的沮喪和懊悔了。

「大剛，別上火了，事已經出了，你趕緊點一點人數，看再少沒少人，把剩下的人安全帶回來。有事回來再說吧，這事也不能怨你。」龍小強在電話里安慰了大剛幾句。

「哦，好的龍哥，那我先掛了，帶剩下的人去機場了。對不起，龍哥……」大剛在電話里又賠了句不是，掛了。

大剛把電話都掛了，龍小強還獃獃地握著手機放在耳邊，直到打了個冷顫，感覺到冷了。龍小強才發現自己光光的，坐在床上，趕緊把被子扯過來胡亂披在了身上，

又連打了幾個噴嚏。

龍小強此刻的腦子一片混亂，怎麼辦？怎麼辦？腦子裡被這幾個字和無數個問號充斥著。

龍小強披著被子，靠在牆上，腳伸出被子，耷拉在床邊，頭也耷拉著，像是被霜打過了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媽的！這個老王八蛋，到底是讓他給騙了！」龍小強腦子裡混亂了一段時間，開始從頭到尾把這件事又捋了一遍。

王金端那張油膩而陰險狡詐臉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隱約聽到王金端坐在他的大班台後邊，腳翹在桌子上，對著他「哈哈哈哈……」地大笑著。

龍小強氣得渾身顫抖起來，把被子一扯扔到了一邊，騰地一下子下了床，站了起來，開始尋找自己的衣服，迅速穿戴整齊，剛想拉門出去，才發現外面剛剛蒙蒙亮，又恨恨地作罷，走回沙發邊，坐了下來。

龍小強獃獃的坐著，手下意識地摸向茶几，摸到了萬寶路香煙和一次性打火機。機械性地抽出一支香煙，點燃。狠狠地抽了一口，吐出了一大團煙霧。

抽一陣子煙，看看外邊的天亮了，龍小強又拿起了電話，本來想先在電話里把王金端罵一頓，但又一想，王金端還寫了一張保證書，得先找他要錢，把保證金要回來，還不能現在就把關係搞壞了，一旦他破罐子破摔，不給錢了，也很麻煩，還得先哄著他把錢給了才好。

龍小強這麼一想，就決定先不找王金端了，還是等一會兒先去公司，等著大剛帶著團回來，到公司見面后商量妥當再說。

快十一點的時候，大剛從機場打回電話來，說是被機場那邊邊防查住了，核對了旅行團的人數不對。要進行處罰。龍小強又開始手忙腳亂起來，斟酌了半天，這事還是得找楊立，儘管他現在不在大院里了，但有關於外經外貿的一些關係應該還在。看看邊防那邊能不能說上話。

龍小強內心忐忑地撥通了楊立的手機，「喂？小強啊？什麼事？」電話里傳來了楊立富有磁性的男中音。

這磁性的男中音也給了龍小強以安慰感，「楊哥，有件事，有件事不好意思，想麻煩你。」

「小強，什麼事啊？說吧，怎麼今天吞吞吐吐的？」電話那頭的楊立也感覺出來今天的龍小強有些不對勁。

「唉～出點事，還挺麻煩，又得給你添亂了，看看能否幫幫兄弟。」龍小強在電話里聲音低沉地說。

「出什麼事了？你稍等會兒，我這有幾個客戶，先掛了，我十分鐘給你打回去。」說完，楊立掛了電話。

楊立這麼一說，龍小強心裡更沒底了，儘管他知道以楊立的為人和自己的關係他不會故意推脫掛電話的，但心裡邊還是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龍小強呆坐在沙發上，摸出一盒香煙，叼在嘴上，點燃。開始瘋狂地吞煙吐霧。一邊抽著煙，一邊抬腕看著手錶。今天感覺這分針走得特慢，半天也不動彈。

這時，外屋傳來敲門聲，等了一會兒，門開了，龍小強這才坐直了身子。轉頭透過玻璃隔斷看出去。

進來的是徐婷茹，徐婷茹顯然是也聽說了，沒有著急慌忙地快步走進來問龍小強。而是很小心地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好像生怕驚動了龍小強，打亂了他的思路。

「哦，婷如，是你啊，坐吧，」龍小強見是徐婷茹，下巴挑了一下，示意徐婷茹坐下，然後又低下頭，自顧自地繼續抽著煙。

徐婷茹輕輕地坐在了龍小強旁邊的沙發上，也不再做聲了。徐婷茹知道此事的厲害性，也知道這一次如果王金端不付款的話，龍小強會賠多少錢。這不是個小數目。尤其那還是上世紀九十年代末。

龍小強就這樣抽著煙，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徐婷茹此刻內心也是真的替龍小強擔心。但是她一個女人又幫不上什麼忙，唯有陪在龍小強身邊，也算是給他一種支持，一點關心，一點力量吧。

龍小強第二支煙快抽完的時候，辦公桌上的座機響了，龍小強像觸電一樣，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快步走到辦公桌旁，看到座機上的來電顯示，正是楊立的手機號碼，終於盼來了他的電話。

龍小強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欣喜地一把抓起了電話，「楊哥，是我。」

「哦，小強，剛才有幾個客戶在，不太方便。我先讓我的副總陪他們去餐廳了，有什麼事說吧。」楊立依舊那麼沉穩淡定。

「楊哥，我前幾天出去的那個韓國團出事了，跑了十個老客，今天大剛帶剩下的團員回來，在機場被邊防扣了，要處罰。哥你看……」龍小強說到這裡，說不下去了。

「是嗎？怎麼會這樣？這麼不小心，怎麼一下子跑了那麼多？」楊立在電話里連聲質問了幾句，然後沉默了一會兒，又問，「是在我們萊海機場嗎？」

「對，楊哥，是在我們萊海機場，機場邊防。」龍小強趕緊又說明了一遍。

「嗯，我想想，我想想誰在機場……」楊立在電話里陷入了沉思，電話保持著靜默。

龍小強握著電話，心跳得很快，自己都能清晰地聽到「怦怦怦」的心跳聲。

「有了，我問問郭站長下來沒有，他跟郝副市長是同鄉，我們見過幾次面，打過交道。你旅行社全稱是什麼？」

電話里傳來了希望之聲。

「那太好了，麻煩你了楊哥，我旅行社全名是萊海雲帆旅行社有限公司。」龍小強臉上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

「你也別抱太大希望，我現在都離開大院好幾年了，郭站長也不知道下沒下來，也不知道給不給我面子。先找找看吧，希望會有好消息。」

楊立不愧是大院出來的，做事穩重，沒把話說滿，留有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