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章 微變

06

咒術界里好脾氣還不瘋的人少得可憐。

虎杖悠仁上當受騙，超興奮地稱讚此人，「那是平的老師！剛剛他忽然出現只推真人一下，真人就散了，摸娜娜明一下，娜娜明就恢復了。一定是反轉術式對吧對吧！超厲害！」

不，應該不是反轉，而且…

七海建人又看了眼零碎的真人。

死去的咒靈在漸漸消散，雖然勞動都是狗屎，但咒術師的職業直覺告訴他，是真的祓除了，而且是連分身都來不及脫出就徹底祓除。

怎麼做到的？

這種程度，業界大概需要五條過來才能辦到了。

「手熟罷了。」

林雪村壓低聲，和學生說著悄悄話。他們雙方都不問對方為什麼要進演化，兩人之間保持一種「我知道你已經知道一些事」的默契，交流著各自的情況，「殺了不下四十次。」

就第一次對上的時候有點棘手。

後來發現它的術式和領域都是用來扭曲人類魂魄和軀體的。那還有什麼事？他神識進來，又不是軀殼。論魂魄操作，誰又能勝鬼修一籌。

從第二次開始就是見一次碎一次了。

「哇哦。」

東野平深吸一口氣，「雖然是假的，但感覺好爽。」

「是吧是吧。」

林雪村笑笑，「不過你好像被壓製得差不多嘛，這裡快塌了。跟我走吧。」

「還不行，五條老師也進來了。」

東野平一語道破困局，並效率極高地附帶了問題，「老師也會在演化中救人嗎？」

「也是看情況，碰到了一定救。」

他不能保證每次的情況都向好。

特別是他在干擾演化結果，力求事情向壞，為此有時候五條悟從封印中脫身，他還會上前補刀，迄今一百二十場推演，五條全敗的成績就是他的手筆，然後半數世界末日了，排除中間越光堅壁清野的成分，大部分責任還是在他。

不過說實話，「殺掉悟其實有點解壓在裡面。」

東野平不想承認他能理解老師的冷笑話：「…」

「啊，說笑的。」

演化場殺手林雪村朝東野平安撫地笑笑，並輕巧轉移了話題，「這裡戰損最少，我定位的幾個傷亡點沒發生，順著死息而來有點行不通。要不是阿箱感應到你，我還得找一會，大概就錯過這次的七海了吧。」

「阿箱？」

青年的肩膀上顯現出一個半透明霽青色的薑餅版小龍人。

它沒有五官上短而鈍的龍角，肩胛和腿側帥氣的銀白鱗紋，乖乖坐在肩上，垂下兩條鈍鈍的腿兒。阿箱定定看著他。

一開始東野平是這麼認為的。

直到盤在他肩上的銀龍顯現，定定看向阿箱。

一滴淚從阿箱腮幫滑落。

東野平不自覺地產生幻聽：

幾個小時不見，你在外面有別的龍了。

「這個是…」

他沒說完，沒來得及。

阿箱掉著圓圓小淚珠，從林雪村身上一躍滑下，一路留下兩行亮晶晶的珠子。小小的一隻噠噠噠跑來，神速爬上他的肩頭，努力擠開對它來說十分巨型的銀龍，抱著東野平的脖子繼續嗒吧嗒吧掉淚珠，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見到你真高興。

重逢的欣喜沒有持續很久。

七海建人下意識推了下護目鏡，才發現他的護目鏡早已毀去了。是因為生死之間徘徊鬆懈了，還是林雪村的出現讓他…

不重要。

靠譜的咒術師無視這種小問題，「五條悟還在封印中。」

「抱歉抱歉。」

林雪村雙手合十，笑著小跑過來，「我們走吧。」

往下又清理了一波改造人。

即使祓除真人，被扭曲的肉/體也不會恢復正常，實在是一件悲哀的事情。打前鋒的是七海建人和虎杖悠仁。林雪村和東野平不遠不近綴著。數量多的時候東野平會放出銀龍清場。但兩人的距離和前鋒越來越遠。

七海建人有時會在戰鬥的間隙會頭看一眼。

這個時候林雪村就微笑，謙謙君子那種笑。

對方就會認命地回頭又殺一波，只當是壞心的學長在偷懶。

其實不是，林雪村在找五條悟。

不是他在演化場中殺了數十次那種五條悟，是真的五條悟。可惜結果不明朗。就算將神識擴散到整個乾癟的空間，連重力在扭曲都發現了，就是沒找到五條悟，這就很怪。

東野平遲疑道，「五條老師自己出去的概率…」

林雪村搖頭，「我是有松鶴相助才可以自由行動。既然把你們關這兒了，就會盯著你們直到目的達成，他不可能自己走。」

「但是這裡不是被廢棄了嗎？」

「還沒有徹底廢棄。」

林雪村計算著時間，「不過也快了，要想一想什麼地方能藏人了。那種，很容易忽視，或者明明有可能，你就是下意識不想去的地方。」

有啊，獄門僵。

他一直認為那兒的五條老師的假的。

乘龍的時候就沒怎麼看那塊地方，那兒也找不到五條老師也沒怎麼看，光想著收集情報之類的事，重傷的七海先生撐著去救援，他看也不看方向直接判定為誘敵，最後虎杖讓他一起去救他都覺得沒必要。

東野平腳步一頓，「…不會吧。」

林雪村毫不猶豫，「會啊。畢竟觀世寶鑒不講武德。」

指導思想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就拿越光來說，希望你好的時候可以給一千萬積分，你不順一點就開始耍賴，包括不限於用積分兌換機製作假、積分失效、拉低角色數據這種明顯的警告你，用各種劇情意外、難度浮動、時間循壞這種難察覺的搓磨你，最後逼急了，直接不計後果壓縮房間摧殘神識。

「輕則痴獃，重則身死。」

林雪村淡淡道，「越光之外的分靈也大多是這樣。」

「我明白了。」

東野平於滿地屍骸中行走，越過前方密集殺戮形成的血霧，視線落在虎杖那兒。那個憋到火山頭咒靈來才發動的反咒娃娃，看似很妙，沒讓兩面宿儺蘇醒，但實際上又何嘗不是將他騙來看七海先生的死亡現場呢？

騙他過來，又劣化先天體。

明明能救，但因為太弱小救不了，只要一次就會產生「如果當時強一點就好了的想法吧「。怎麼變強呢？

路徑是明擺著的，或者說，這場大比、包括現在的演化場都是這麼引導他的。從黃衣僧殺生入道的理論探討，到雙棲界的失一人救天下的無聲妥協，再到絞合城的引發天災犧牲少數拯救多數的親自操作，再到現在演化場里的澀谷事件。

它們都在說，人死掉的正常的。

做選擇讓誰死的也是正常的，因為你是將將入道的修士而磨好的斧子在你手裡，因為你是唯一會煉丹的修士你能決定玉京仙丹給誰，因為你是要用一千萬人生死渡劫的蓬萊少主你能決定救不救他們。除了你沒別人了，做一個選擇吧，選一個你喜歡的結果，如果沒有你喜歡的——

那就尋求力量。

一切的壞結果來源於力有不逮。

有效嗎？有效。

他已經變了。

黃衣僧的時候問他，你一念之間能決定三十八人生死，或者更多成千上萬倍地放大的情況，你會怎麼做？

他答，老實說我會避免這種情況，很拚命的那種。

現在，他問虎杖，給你兩個選擇，你會選哪一個。

都不選賭運氣和避免選擇出現，

這可是兩種概念。

原來如此——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東野平輕聲問，「它要老師順的東西和要我順的，是一樣的嗎？」

林雪村只是答，正如你所想。

「那真的沒有時間了。」

東野平抬頭，從頭頂軟發中摘出阿箱，俯身惡魔低語，「最棒的阿箱，拜託啦！」

小小的阿箱渾身一顫。

無數無角無紋的同款眷屬泡騰片般湧現，像極伏黑惠召回式神脫兔，又比之誇張許多倍，幾乎眨眼之間便擠占走廊、充滿樓層，人類、改造人、潛藏的咒靈落入霽青色薑餅人的河流，洪水那樣沖刷著往前走，不時臉磨天花板虎杖悠仁發出一串驚嘆的哦哦哦哦，又被路過的東野平眼疾手快地拉住，一起淹沒洪波之中。

爆發的霽青色薑餅人填實澀谷車站地下部分花了七秒。擠爆地上部分的玻璃用了半分鐘。三分鐘后海嘯般席捲澀谷，又兩分鐘後接觸天穹，宣告佔據整個「世界」。參與推演的角色，無論是人類還是人外，術師還是非術師，在非修士眼中都像嵌在某種空氣牆中那樣動彈不得，有的浮在半空中，有的貼在天花板、街邊的牆壁上，整個世界成了一顆巨大琥珀。

它靜止了。

只有一個地方是空的。

虎杖悠仁抓緊東野平的手，借力從霽青色的牆中脫身，帶出幾個落地又跑回去的薑餅人。林雪村落後一步，扛著昏迷的七海建人也出來了。

澀谷車站地下五層，人群定格在無數薑餅人中，只留下一個空腔。那裡沒有穿五條袈裟的偽僧，只有一個被張開的獄門僵詭異X型筋肉條束縛的眼罩版五條悟，見到東野平的還樂得自在地打了個招呼，「喲，平。悠仁也進來了嗎？」

「不，這個是這裡的。」

「嗖嘎。」

五條悟一點沒身處劣勢的自覺，透著眼罩一個一個看人，「七海還有…雪村？」

「喲。」

林雪村抬手，笑著打了個招呼，「很少見啊悟，這麼狼狽的樣子。」

此乃謊言，其實見過不少次，有點厭了的。

「對呀，真不妙。」

「怎麼，害羞了…誒？」

咔。

獄門僵合上，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