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難以閱讀的魔法學教材

順著薩爾家的小路走過熱鬧的木材交易廣場，看到好幾個可能是大副或者隊長的人在指揮水手們搬動用於維修船隻的木材，瑞格勒繞著這些危險的人們，穿過幾個大型的石頭堆壘的倉庫，來到卡芙賣果子的商業街上。

一隻明顯很壯實的熊拿著一柄巨大的掃帚很容易就吸引到了瑞格勒的目光，這隻熊很細心地在掃地，甚至細心到盡量不把周圍的塵土掃起來。也許是瑞格勒的目光過於直接，那頭熊回頭看了瑞格勒一眼，露出一個悚然的微笑。卻把瑞格勒嚇得倒退了一步，發現這隻狗熊看起來很是眼熟。

這時商店門口一個厚實的聲音喊到，勃朗，掃完就回來吃飯了，記得把沙土帶回來。一個個頭不高的大鬍子中年人出現在門口，看到瑞格勒，連忙鞠了一個半躬，「這位先生，您忠實的朋友，麵包商人尼格德莫勒願意為您效勞。」

瑞格勒連忙還禮，「您好，向您致意，我是一名外地人，請問您的麵包是什麼價格呢？」

「商會麵包半個西，農夫麵包四分之一西，黑麵包十個售價一個西，先生，莫勒家世代從事此項事業，嚴守麵包師誓言，保證重量，和普通農婦做出來的酸麵包絕對不是一回事。」莫勒一副商人本色侃侃而談。

「好的，當我需要時，一定再來拜訪您。」

就這樣，瑞格勒挑著自己感興趣的店一個一個看了下去，其實作為港口城市的商業街，物品種類是相當豐富的，他甚至在一個雜貨小店裡看到了據說是厄沙尼亞帝國的木製套裝瓶子，八個一套，可以依次把小的裝進大的裡面。除了吐槽本世界的設計師創意缺缺之外，也沒有什麼更多可說的內容。更重要的是瑞格勒終於在鐵匠師傅馬丁那裡，打聽到了他所感興趣的匯率問題。

馬丁是去年繼承這所鐵匠鋪的，他的父親老馬丁應召入伍，戰爭期間對這類手工藝人的需求量是巨大的。所以，手藝並沒有他父親那樣純熟的馬丁也只好趕鴨子上架，好在像甲板上維修用的鐵皮接頭和壓扣他已經打造得有模有樣了，相比起釘子，接頭和壓扣有一點技術含量，相對的利潤也比釘子多點，所以至少沒有太大生活壓力。

在爐火映照下壯碩的馬丁告訴瑞格勒，如果有尼斯金幣可以來找他兌換，多少都行，尼斯金幣壓制精美，純度相當的高，而且世面上稀少，大家都用來收藏，他從小到大也才積攢有兩枚。

相比之下市面上使用最多的金幣反而是幾個世紀前就消亡區域勢力的里頓金幣，尼斯港流通的幾類貨幣以亞茨帝國的貨幣為主，因為海商一直和亞茨帝國貿易較多，雖然依諾尼斯多次頒布法令禁止使用他國貨幣，但本國貨幣又稀少難以完成交易，依諾急需的各類物資不能不依靠尼斯港進口，加之戰爭佔用了各級管理機構的大量精力，所以才出現了這邊貿易密集的尼斯港大肆以外國貨幣交易結算，那邊依諾那邊無論是軍隊還是內閣都視而不見甚至於聽而任之的情況。

小馬丁是個相當健談的人。他甚至告訴瑞格勒，其實銀西佛幣非常好製造，只是利潤太低，還不如老老實實做好打造生意獲利高，他的一個好友比爾特納就是此道高手，可生活還不如自己好。

意外聽說到這個消息，瑞格勒喜不自禁，至於說製造銀幣獲利低下之類，他完全不敢相信，甚至有一把掐死這個飯桶的衝動，究竟是多蠢的人才能把最賺錢的生意做成了要去和常規生意相比較還不如的窘況。

不過多年的王室教育讓他深沉地按下了蠢蠢欲動去教訓別人的心思，然後恨恨地把這事記在心裡，並放在要把那個跑得奇快無比的盜賊剔骨抽筋之後的人生亟需完成的重大事項清單。然後繼續去和小馬丁交流關於金屬製造的一些知識。在潛意識裡，他依舊把這個涉世不深卻誠懇善良的年輕人當作了自己的半個合作夥伴，雖然是不怎麼重要的那半個。

考察了一上午的市場，中午回到卡芙家裡時，看到卡芙搬來了一摞書在暖暖的太陽下入神地看著，一旁的艾德薇娜已經把各種原料分揀清楚了，她揚揚手裡的魔法課本。

「阿勒你為啥把課本也帶過來了，卡芙說這是她在森林裡撿到的，可能就是咱倆來的那一天早晨。」由於卡芙在場，艾德薇娜沒有把話說得過於直白，她技巧性地隱藏了重點。

瑞格勒頗為尷尬：「我原來是想告訴梅里斯先生，我的書被別的魔法師搶跑了，所以作業想下學期再交……」

「欸？阿勒先生是偉大的魔法師嗎？那麼艾德薇娜小姐一定是身份高貴的公主，書里都是這麼寫的，私奔的公主和強大的魔法師先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卡芙滿眼都是喜悅地看看瑞格勒又看看艾德薇娜，然後雙手捧在心間：

「一定要幸福呀！」

艾德薇娜翻了大大一記白眼：「趕緊把你那些奇怪的言情小說收起來，我們都是普通小商人，阿勒想要自學魔法啦，你覺得你出門就會遇到那麼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嗎？一會讓阿勒給你表演一個火焰術，你一腳就能踩滅！」

瑞格勒聽著心中暗自好笑，考慮到那個魔法師蘿莉也許會在這個世界里擁有一定的社會地位，不暴露身份可以讓兩個人相對安全不少，這是他在第一天的清晨就和艾德薇娜商量過的。

「喂喂，火焰術能踩滅這也說得太過分了！把書拿來我好好看看，眼下倒是真用得上它！」瑞格勒伸出手，卡芙把那本厚重的《魔法學》遞到他手上。

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瑞格勒扭頭問卡芙：「對了，卡芙，你們這個尼斯港口，有很多的魔法師嗎？」

卡芙依舊微笑著，認真掰著手指向瑞格勒介紹：「怎麼可能呢，瑞格勒先生，魔法師都是一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雖說也許平日的生活遇上時，也會說說笑笑啦，但是畢竟是神秘的魔法世界的人物，尼斯港也只有三位哦，酒吧的肖老闆是最常見到的，代表魔法學會守護尼斯港的大法師桑切斯先生也是很和氣的大人物呢，還有一位是稅收官阿貝爾先生的私人法師奧托瓦爾特先生，我曾經給他送去過水果。」

瑞格勒點點頭，和他們艾琳維爾差不多，魔法始終是普通人難以修習的知識，而且也存在資質與興趣不匹配的因素，比如他雖然天生魔法契合度相當之高，但卻對魔法絲毫不感興趣；比如艾德薇娜就很能念懂咒語，卻感受不到一絲魔法元素的力量。

他翻開了書頁，卡芙也湊過來看了兩眼：「果然魔法的世界真的好深奧，文字都介於認識和不認識之間呢，瑞格勒先生真的不要緊嗎？」

瑞格勒溫和地微笑了一下，令他感覺非常驚訝的是，兩個世界的文字有些許不同，但是大多數詞根相近，甚至有詞同形同意，以至於艾德薇娜磕磕絆絆，連猜帶蒙地也能愉快地閱讀卡芙的言情小說。

說起卡芙的閱讀喜好則令瑞格勒頗感無語，這姑娘居然私密地收藏了眾多的類似《羅密歐的零與一》、《那個受他好溫潤》這類意義完全不明的毒本子，卡芙對一位筆名叫砂紙比亞的作者尤為推崇，她收藏了大量這位作者的作品，結果看得艾德薇娜神魂顛倒、大呼過癮。

於是瑞格勒堅定地要求把自己的魔法課本和卡芙的藏品收歸一處，原因有兩個，第一卡芙一定會像愛惜生命一樣愛惜這些藏品，第二哪怕萬一被人發現，人格和精神世界被毀滅的又不僅僅是他，他無所畏懼。

卡芙向他揮拳做了個加油的動作，就跑過去幫助艾德薇娜開始為配置藥水進行前期的準備工作，瑞格勒也就坐在院子里乾爽的稻草上，翻開那本學了好幾年都半懂不懂的《魔法學》。

「一、導論及精神力的概念。所謂魔法，即為精神力量對現實世界的直接接觸併產生效果的作用。不論從任何角度來說，靈魂與精神力都是魔法體系的核心。靈魂（精神力）有著自己獨特的性質，也有著千變萬化的作用。作為精神——物質二元中的一元，它亦是我們改造世界的基石。

誠如漢瑟所言」欲要認識魔法，必先認識靈魂「。自從18、19世紀魔法科學革命以來，這個世界上已不存在對精神力和靈魂一無所知的魔法師。

近代自然科學的革新同樣對魔法界產生了巨大影響，以蘭瑟在1706年發表《關於精神作用規律》一文為標誌，魔法科學革新的浪潮席捲世界，開啟了一個嶄新時代。

精神力不可見、不可觸，哪怕是「靈魂視界」（一種屬於精神魔法的偵察法術）看到的也不過是」恩多德屏障「。但它又實實在在的存在著，對世界產生影響，與我們的意識息息相關，通過間接的手段我們依然可以考察它的性質、研究它的應用。

從古老的赫爾莫斯秘儀和奧義魔法到近現代科學的精神魔法研究，我們對精神力和靈魂的認識不斷進步，在近代更是迎來了飛躍，並以此推動了整個魔法科學。若說元素魔法是人類千年魔法傳承的象徵，那精神魔法便閃耀著近代魔法科學的偉大光芒。靈魂的真相正如夜空中的最閃耀的星辰，吸引著無數人去求索、探尋與獻身。」

……

導論第一頁結尾，瑞格勒打起了哈欠，他對自己喃喃道：「太枯燥了。」無奈地繼續翻動書頁，第一節——靈魂、第二節——精神力、第三節——意識……太多太多了，尤其是裡面的公式更是看一眼都頭暈，他快速翻動書頁，把這一大章空過去。

靈魂魔法后是儀式，又是一章極為龐大的內容，瑞格勒記得魔法陣的基礎是魔紋，那麼介紹魔紋知識的內容應該在元素魔法的中間部分。

」元素魔法概念、古典元素魔法體系、定義、土、水、風、拓展知識、練習、火、練習——噢天哪！「他輕聲念著，元素魔法是相當大的一個分類。大概有兩百多頁左右，瑞格勒很是翻了一陣，但是並沒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內容。

他晃晃腦袋，站起身來跳動幾下。微風吹拂在臉上，和他的愁苦交織，遠處的艾德薇娜顯然已經整理好不少的製藥水原材料，正在按自己的需求做著切碎、打磨這一類的進一步加工，而卡芙已經不在院子里，上午的時間想必她已經去賣水果了。

長長出了一口氣，繼續翻書查找資料這種不知道結果的工作，他在心裡惡狠狠地吐槽：」一本魔法書，居然不能自己翻到讀者需要的那一頁，實在很難讓人看到學習它的必要性！「

繼續這項長得根本看不到邊的工作：

「現代元素魔法體系，第一節，概念；第二節，發展過程；第三節，元素單位；第四節，元素位；第五節，典型元素位，一般元素位，過渡元素位……」

瑞格勒開始懷疑自己記錯了，魔紋相關的知識是否不在這本書里，糟糕的是這本書是梅林的小屋自行印刷的教材，誰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居然沒有頁碼和索引頁面，這令他既無法證實自己的判斷，也無法證偽。

艾德薇娜看著瑞格勒坐在稻草上，深深地皺著眉頭翻查那本明顯他一點都不喜歡的教材，只得遙遠地輕輕抱歉一番，瑞格勒不善於魔法原因她更清楚一些，瑞格勒的空閑時間幾乎都獻給了她自己和書籍，幾乎沒有時間去研習和熟悉各項法術，他要經常性陪自己參加物質發現展覽，親自去藥品公司秘密地訂購半成品，還得在大型實驗時充當自己的助手，相對地，她也陪同瑞格勒出席他喜歡的作家的新書首讀會，作品研討沙龍、讀者見面會之類。

而且瑞格勒本身就是一個相當宅的傢伙，凡是涉及到應用的知識，他都流於表面，這也和他自身對未來的研判和定位有關係。要不是她還經常拖著這位王子到處跑東跑西，瑞格勒甚至能一直醉心於他的書籍和一些棋牌推演遊戲，就像一隻藏在山洞中躺在財寶堆上，拿著尖利的爪子把玩金幣的巨龍。

總體而言，就是兩個愛好文雅的好孩子，一路互相扶持走過來的故事。望著他黑色的頭髮，略帶狂躁翻書的姿勢，艾德薇娜突然想好好抱抱這個辛苦的男孩子。

突然，艾德薇娜看到瑞格勒在」咦「了一聲后迅速把書拿近，開始逐字逐句地閱讀，想必是找到了相關的資料，她也不免停下手裡的活計，專心地看著瑞格勒的動作。

瑞格勒目光上下掃動，很快地翻了幾頁，然後眉頭皺的更深，又倒回來翻看，應該是在確保沒有遺漏什麼相關的資料，幾次這樣的動作之後，他重重地把書合起來，放到了一旁。

終於找到回家的辦法了！艾德薇娜心中激動而幸福，臉上不由流露出喜悅的笑容。

瑞格勒一句話就讓她的心情沉入谷底。

」這種糟糕的教材就根本沒有出版的價值！這毫無用處的知識根本不應該納入到統一考試的範疇中！」瑞格勒憤憤不平地說，眉角都一跳一跳的，繼而抬起頭，觸到了艾德薇娜問詢的目光，解釋道：

「別提了，魔紋那一章內容我找到了，在儀式部分有重點介紹，幾個魔紋應用大類里有一項是傳送，隸屬於魔紋衍生複合魔法陣知識，其中有閃現傳送、短程傳送、這是視距傳送，還有中程傳送，這需要定位魔法配合，也就是特殊標記物，然後就是超遠程傳送，我沒仔細看原理，大致上要空間魔法相配合，但是沒有寫任何關於一個世界傳送到另一個世界的跨時空傳送，而且關於時間的傳送魔法也一個都沒有！簡單來說，這書里寫的知識是一個也沒用，眼下最需要用的知識，書里是一個也沒寫！」

他長長嘆了口氣，又把書撿起來：「我怕是得看看儀式那一章後面有關於獻祭和對等交換的內容……我突然理解起黑魔法存在的意義了——誰都想走正路，問題是正經沒有路可走，就不由別人不想點奇怪的辦法了。」

「別想那些七七八八的，還是首要確保安全，正好你在，幫我把卡卡樹的種子輕微地都炙烤一遍，天知道這東西這麼苦澀，為什麼還有這麼多蟲子附著在上面。」艾德薇娜多少有點失望，也只能拍拍屁股站起來，後用拳頭輕輕捶打著自己的腰。

瑞格勒看了看遠處艾德薇娜所指的方向，不甚在意地估計了一下距離，念了幾句咒語，隨手一指。

很遺憾，什麼都沒有發生，瑞格勒只得重新翻到元素魔法體系那一章里的火系魔法一節，開始對著課本一字一音地認真詠唱。

遠處的艾德薇娜依舊溫柔地看著他的心上人，結果隨著一股從空中突然出現的洶湧火焰以狂躁的姿態席捲了地面上已經鋪開的卡卡樹種子，幸好火焰在接觸到土地的一瞬就消失了，一旁的艾德薇娜反倒因為一股熱浪湧上臉前被嚇了一跳。

她撅起了嘴巴：「涵養、紳士應該有涵養才是，就因為說你火苗小，專門激發一個大型火焰術是吧。」

結果看到瑞格勒嘆了口氣站起來：「這是按照課本發出的火焰術最完整的形態，我當年學習太不用心了，不知道怎麼顛三倒四念的咒語，發出的小火苗連路都照不亮，唉，要是能回去我一定好好學習魔法課程，省得像現在這樣從頭自學，目前我們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更別提回家了。」

艾德薇娜走過去拍了拍他肩膀：「回去？回去你學魔法有什麼用，有的是魔法師在你面前供你驅使，你只需要研判所有的因素，做好決策就可以了，誰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人生真是無常。」

以往毫無意義的知識，現在翻書都來不及學，兩人不禁沉默著體會命運開的這一大玩笑。

還好效果不錯，小心拍打過卡卡樹的種子，發現蟲子確實烤得四散而逃，很快振作起來的艾德薇娜從卡芙家裡找來了若干陶土罐子，又用清水開始清洗，此時天色已晚，很明顯她今天打算一直做下去。卡芙家的晚上是沒有正餐的，瑞格勒撓撓頭髮，猶豫了片刻，繼續撿起他的課本為難地看了起來。

「至少要有一般狀況下的自保能力，從這點出發，可以不藉助外界勢力的魔法目前就為了唯一選擇了。」他在心裡默默嘆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