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面試的套路

2005年，我已經26歲了，沒有女朋友，一頭扎進BJ，淹沒在洶湧的人潮里。

剛到村裡不久的一個晚上，感覺頭髮沉身發飄，一摸頭燙的厲害，我不想去買葯，也不知道村裡藥店在哪裡，也不想打電話給別人，別人都在別處，昏昏沉沉地躺下，腦子裡有個聲音對自己說「就這樣吧，把生命交給老天！」然後絕望地閉上眼睛，第二天陽光燦爛，醒來後身體竟覺很舒服。

我常常在想為什麼來BJ，同學大多都找到自己的工作，不是老師就是公務員，不說有多喜歡，但很穩定，而我呢獨自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住平房，擠公交車，每天早上充滿希望，日落黃昏則歸於零，為的什麼？為了一份工作？為的一口飯吃？為的自己能養活自己？為了未來？希望？可未來是什麼？

BJ的人才市場有大有小，大的基本都在展覽館里舉辦，旗幟招展人山人海，一般需要門票，進去后像逛大超市一樣一個個單位琳琅滿目，問題是你想賣身給人家幹活人家還得像警察一樣審查你，要不連資格都沒有。

你得向他們證明自己首先是一個人，一個成熟的人，一個正常的人，尿急了不會直接尿褲子里而會去找廁所。有的公司還會問你有沒有女朋友，你如果說沒有，他們會聯想並質疑你的工作能力，包括下半身的能力，後來我終於有了女朋友，可再沒有公司問我這個問題了。

去面試得帶簡歷，一般都是自己列印一份，自己的情況，學習跟工作經歷濃縮在一個個空欄里，在裡面看不到你起早貪黑日夜奔忙，看不到你咬文嚼字為了寫一句話而絞盡腦汁，當然也看不到你晚上睡覺打呼嚕放屁說夢話吧嗒嘴，以及你白天上街盯著一個豐胸細腰大長腿異性擺胯扭臀發獃。

你得告訴面試官我對公司一見鍾情或暗戀很久了，你看我的肚子就是被客戶搞大的，跟客戶喝酒灌大的，我和客戶之間建立了良好的酒肉朋友關係。

你看我掉了一顆牙，那是工傷。當時通宵做完一個方案，第二天提案，客戶聽完很興奮，晚上在招待我們時我跟客戶大領導擁抱了一下，他的門牙長得像馮小剛，特別突出，結果他的牙齒碰上我的牙齒，我的牙齒可能一見是甲方就缺鈣掉了。

面試官聽了連連點頭，臉上露出讚許的表情，其實我沒告訴他我的牙齒是啃一隻美國蘋果倒掉的，當時是公司的下午茶時間，確實是工傷，這點倒沒假。打倒美帝國主義萬萬歲。

最後終於談到工資待遇問題，對方問我的期望是多少，我激動地說以前對公司都是原價1999，這次終於遇到了missright，不是1999，不是1499，不是999，更不是199。

「那是多少？」

「是2199！」

「為什麼更貴了？」我說我要把家從村裡搬到公司附近，方便隨時加班，我不僅要把心獻給公司，更要把身獻給公司，以報答公司知遇之恩。

其實我沒說的是我每天要在公司里解決大小便問題，把屎尿屁留給公司，還住處一片清新。

面試官也很高興，微笑著說很看好我，當場成交，結果後來發現，那只是稅前的數字，而且給客戶的宣傳資料上我寫錯一個字就要扣幾百塊錢，有一次我把「耶穌」寫成了「耶酥」！領導當時大怒，問我是不是平時餅乾吃多了！

我發現幾乎所有HR在面試的最後都愛問一句話「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一開始我只簡單的回答「沒有了！」

後來發現，

凡是這樣回答的公司基本都沒有再聯繫我，我覺得是我想少了，於是再遇到HR這樣問我，如果我覺得沒什麼戲，就會反問她「請問衛生間在哪裡？」然後借著尿道兒就撤了。

如果再有機會，我特別想問那些HR「你們是有全國統一話術嗎？」

HR和HR也不一樣，有的從長相到說話完全一幅尖酸刻薄樣兒，就像你滿心歡喜吃一塊豆腐，結果第一口發現是酸的。

以前有個同事總吐槽HR是人事卻不幹人事不說人話，在跟這樣的HR打交道時要萬分小心，她可能隨時在搜尋你的弱點和破綻，像警犬一樣，一旦聞到了你身上一點汗味兒，她就很可能跑到老闆那裡告你一個月沒洗澡影響同事工作。

面試有時候很累，尤其層級特別繁瑣的公司。常常是你跟HR聊了一大氣說了一大堆話，結果完事她又叫來其他領導接著面試你，你趕緊打起精神又說了一大堆跟剛才類似的話。

然後這個領導讓你等著，過了很久他給你領到另一位領導的辦公室，看樣子像老闆，然後你被像一隻流浪狗那樣上下打量著，然後接著讓你再再說一遍剛才的話——個人介紹+工作經歷，這時你有點有氣無力了，然後突然老闆問一個讓你摸不著頭腦的問題，看似無關又似相關其實後來發現挺扯淡，你一時沒太多思考，只能虛弱地簡單回答兩句，現場氣氛突然有些尷尬，你知道結果不妙，但沒辦法，那是人家的地盤，一切都是設計好的套路。

還有公司集體面試，像東北菜里的亂燉，什麼茄子白菜青椒土豆五花肉豆角西紅柿南瓜都一股腦放在一起，集體面試不知道是誰發明的，好處是每個人是什麼性格面試官一目了然，愛說話的總愛主動表達，不愛說話的總是被叫到才說，而且惜字如金。

我唯一參加過的集體面試就是我入職的第一家公司，當時硬著頭皮去的，現場幾乎都是女生，只有我們倆男的。

另一個男在自我介紹過程中說自己31歲，我聽了之後忍不住低頭噗嗤笑了一聲，結果引起了面試官的注意，她說既然你這麼愛笑那就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忽然不知從哪裡來了一股勇氣，心想既然這是家娛樂公司，那我也娛樂一下。

我說「我今年26歲，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羊，單身未育，身體健康，現覓一良家公司，年齡性別不限，無犯罪記錄，每月我會盡責盡職完成任務，只要月月按時發錢，我會天天拜神祝公司平安！」

女面試官微笑著對我說「那是拜的哪位神仙呀？」

「是我的女神！」

「你的女神？有這麼大本事？是誰呀？」

「觀音！」

後來在坐車回去的路上，我接到HR的電話，我被錄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