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戰爭的意義
接下來的兩天,我寢食難安。每遇有人談論徵兵之事,我便開始咳嗽並加快腳步以至自己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或是調頭便走。但我的隱隱的如對鴆毒般的好奇終是令自己逃不過知悉榜文的規定:每戶若有成年男子兩人及以上,則須至少有一人服兵役。
城裡並無太多異樣,父親照常每ri去田裡勞作,不過街上叫賣的倒是多了起來。這似乎是我第一次仔細辨別街上的叫賣:有賣草帽的、賣短靴的、賣漆器木盆的,還有打鐵的,應有盡有。
其實或許我可以不必上戰場,因為父親是打算去的,而我又足以充當家裡的勞動力。母親一直忙著準備給父親一路上帶的棉衣和草鞋,我站了起來,看著母親辛勞的背影,想去幫忙卻任何忙都幫不上,心裡不覺有些悲傷。我們家沒那麼多孩子,若是孩子能多些去服兵役,家裡或許還能由國家供養,我雖然是害怕,但若是去了,心裡尚能好受些。前幾年長兄去了南方,這次又是父親,戰場究竟是何等模樣?對於我這個從未出過城郭的少年,戰場,甚至連城外都是完全未知的世界,那種對未知的恐懼突然又湧上我的心頭。回想起三四年前城裡徵兵的時候,長兄正是如我現在的年齡,為了父親和我,他是請願去服兵役的。
「文家!」一個洪亮的聲音打亂了我的思緒,只見一個黑影闖了進來。我不敢直視,斜著眼望見他腰間的佩劍。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兵器,劍鞘上刻著盤龍,微張著口,彷彿利劍隨時都可以出鞘。劍突然晃了一下,我眨了眨眼,抬頭看去。
黑衣將軍身長八尺,膀闊腰圓,目似朗星,正是前天在榜文旁見過的那個將軍。而我身高只有六尺五,身體瘦弱,在他巨大的身形面前彷彿正在等待挨宰。話說我這個身高著實尷尬,有很多勞役、徒刑,犯人都須達到這個身高方可實施。
「大人。」母親停下手裡的活,站了起來。
「文家選好人了沒?三天之後上路!」黑衣將軍往我這邊瞟了一眼。
「大人,這家裡就一個孩子,您看——」母親祈求著說。
「榜文已經掛了三天了,每人都有服兵役的義務,你們可都是登記過的,誰也逃不掉。上面怪罪下來可沒你們全家的好!」
他的聲音像是一陣霹靂,我突然腦袋裡空空如也,已經沒了任何想法。至於這個將軍究竟是何種身份,我更是全然不知。
「三天後南門上路!」說畢奪門而出。
「娘,」我聲音略帶顫抖地說,「咱們家選好了嗎?」
「看來是無望了......你爹已經服過一次城役,有經驗,你爹去。」母親呆站在那裡,我亦不敢看她,此時我腦袋裡已沒有了先前的空白,瞬時翻江倒海。我爹去了還能回來了嗎?我爹一去何時才能回來?長兄亦無音訊,家裡的耕地......
我從未如此痛恨過戰爭,先前不論傳來前方勝利的消息還是失敗的消息,我都無甚感覺,因為我們的城池有都城咸陽的庇護,除了徵兵,從來沒有受到過戰爭的侵擾。但這次我真的怕了,我怕失去那麼多親人,我怕上戰場,怕死,儘管我並不確知死為何物。
這世間為何要有戰爭?七國並立的局面不也挺好?人民安居樂業,每天這樣生活,這世界不過如此罷了。動戰爭......什麼是戰爭?用百姓的累累白骨堆積在城下,用百姓的生命換取一座座城池?難道攻城略地不能以其他形式進行?想想,比如鬥雞......不行,鬥雞也是要打架,再想想,比如投壺,比如蹴鞠,嗯。可誰會就如此拱手獻上城池呢!獻上?城池由誰做太守,百姓難道不是一樣生活?......越想我的問題就越多,或許我想得太過簡單,但我始終不明白,戰爭的意義究竟為何。
「來過了嗎?」這時父親回來了,不停地擦著汗。我見他濕透的帶著幾個窟窿的背心,突然悲痛萬分。
「爹,我去。」我只是覺得,不能讓父親去戰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