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第 107 章

「咻...」

外頭一聲短促的哨聲打破了虞曼青的沉思，她聽得出來，這是暗部傳遞信號用的。

啞奴往君繼敏方向看，得到允許后快速離開眾人視線。

幾人屏著呼吸，等她將消息傳遞迴來。

果然，未到半炷香的功夫，啞奴就重新回來，言簡意賅道，「東門開了，有人運了東西進來！」

「怎麼會？」君繼敏有些訝異，「此時亥時尚未過半，她們？」

見眾人看她，君繼敏暫斂訝色，解釋道，「前幾次她們都是午夜才進的城，從無在子時之前進城的先例！」

她這一解釋，虞曼青大概懂了。

想來是自己的出現和消失讓林雪怡慌了手腳，不得不提前行動。

那今日運進來的東西一定非常重要。

她抬頭問那啞奴，「有多少人？」

啞奴面無表情道，「八百人，五輛車！」

眾人皆驚。

虞曼青又問，「可知運的是什麼？」

啞奴這下連字都懶得說，直接搖頭。

虞曼青陷入沉思，五車東西，八百人送運，除了兵器，她實在想不出別的東西。

可到底是什麼兵器，需要如此大的陣仗，就算她們此時只出一百人押運，憑他們幾個人，也斷然幹不了劫持的活兒。

錢二見她不語，上前道，「屬下去探探！」

虞曼青有些猶豫。

錢二就算伸手再敏捷，也架不住對方人多勢眾，別東西沒探出來，人折在裡面了。

「啞奴和她一起去吧！」君繼敏插言道，「今日她們臨時打算運送東西，必是沒清過場的，尋常路段倒也罷了，觀前街卻是避無可避，那邊臨街的都是響水縣的一些暗場子，此時正是最熱鬧的時候，找兩個賭徒、喝花酒的去鬧上一鬧，或許能亂一亂！」

「可以！」虞曼青聽罷，也覺得可行，「你倆只需探出車上裝的是什麼，勿要衝動行事！」

錢二點頭應下，與啞奴一同退身出去。

室內的氣氛恢復短暫的平靜，幾人卻同時沒了胃口，閔家姐弟看向孟謙，孟謙看著虞曼青，虞曼青濃眉緊蹙，顯然對當前的局面也十分棘手。

她實在沒想到襄州的局勢這般危急，如今京城那邊也不知如何了？

林家在京中能動用的軍中人到底是誰？

京中四門校尉皆是由虞翊晨親點，必是她極信任的人，斷無背叛的可能。

此人即便不屬於城門衛，也必定有能隨意出入城門的特權，會是誰呢？

她此時到無比想念起曼瀟瀟這本活名冊，有她在，必是能給出有用的人選的！

君繼敏見她長吁短嘆良久，鼓起勇氣上前打斷道，「主子！」

「老奴有一事需請主子通融一下！」

虞曼青看向她，「說吧，何事？」

君繼敏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是關於啞奴的事！」

「她是老奴之前偶然救回的一個小乞丐，我當時看她可憐，便留在身邊悉心教導了幾年，這兩年有她相幫，的確輕鬆了不少！」

說到這，她頓了一下，又向虞曼青保證道，「不過主子放心，老奴絕不曾將暗部的機密說與她聽，只讓她在外圍打打雜，傳遞傳遞消息！」

虞曼青猜透她的心思，卻不曾言語。

君繼敏有些尷尬，繼續道，「老奴這兩年也私下查了她的身份，的確無可疑之處，我知暗部用人之嚴，主子可能額外開恩，給這丫頭一個機會，讓她也有機會能替主子效一份力！」

虞曼青回了她一個笑，沒立馬下定論。

暗部之所以到如今都能保持神秘，哪怕是當今女帝都無從插手，究其根本就是暗部從不對外示人，所有的探子都是從曼家掌權者親衛的兒女中擇優而錄，自幼年時期便秘密培養出來的。

就像阮嬌、老饕她們，都是她父妃最信任的部下的女兒。

阮嬌老饕的子女，曼家十二侍的子女，還有曼家軍中她信任的部下的子女，她們都將是暗部未來的主力軍。

「暗部從不接受外人！」虞曼青看著她的眼睛，意味深長，「你是軍中的老人，能入暗部已是父妃的額外開恩！」

君繼敏臉色變了變，當即跪下磕頭道，「是老奴逾越了！」

虞曼青緩了片刻才蹲下將她扶起，「父妃信任你，我自然也是信任你的！」

「這樣！」她未將話全說死，「等阮嬌回來，你直接與她說，就說是我的意思！」

君繼敏一愣，繼而又要跪下去，被虞曼青一把攔住。

她道，「醜話說在前頭，阮嬌畢竟是暗部的現任主事，收不收還得由她來決定，即便她同意了，七婆婆的十八險關她也必須自己過了才行，這是規矩！」

君繼敏此時哪還有其他想法，只感恩戴德道，「老奴知曉的，這孩子天賦異稟，又少言寡語，性子也夠堅硬，實在是做暗探的一把好手，主子能給她機會，她必不會讓主子失望的！」

虞曼青看她絮叨不停，並未阻止。

看得出來，她是將那小奴才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孩子，但願那孩子不會辜負她。

······

就在虞曼青與幾人商議接下來的部署之時，啞奴和錢二返身回來。

虞曼青將兩人上下打量一番，並無打鬥的痕迹，看來是不曾暴露蹤跡。

君繼敏上前拉住啞奴，問道，「可被發現了！」

啞奴搖頭。

虞曼青暗笑，當真是惜字如金。

她將目光投向錢二，錢二倒是絮絮叨叨，將事情經過一一講了個遍。

「實在是巧，我們去時正遇上了剛從樓子里出來的王老五...」

「城西王家的五姑娘？」君繼敏插言問道。

見錢二點點頭，君繼敏瞭然一笑，「你們運氣倒真是好，這個混不吝的，必是喝足了花酒才出來的，此時定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錢二點頭附和，「可不是，我們將她引進那車隊並適時推了她一把，好巧不巧，她正撞在了其中一輛箱車上，啞奴看準時機，弄翻了車軲轆，車上東西散了一地，全是黑色的大圓煤球！」

「也正是老天爺相幫，那些人想來也怕火星子掉到煤球之上，一瞬間全將手中的火把熄滅，趁他們與王家那些下人纏鬥亂成一鍋粥之際，我倆又摸黑看了前後兩輛車，錢二那輛上面是弓弩和箭，後面那輛倒是個大傢伙，是個投石機！」

「最後面那兩輛車，我們實在無能為力，但按照蓋著的草苫子露出的形狀來看，啞奴說極有可能是長矛、盾牌之類的！」

閔家姐弟同時吸了口氣，這是真的要翻了天呀。

一直沉默不吭聲的孟謙此時突然出聲道，「不對，不是煤球，是雷火球！」

眾人一時沒反應過來，閔越傻傻追問道，「什麼是雷火球！」

虞曼青也沒聽過這個詞，卻下意識覺得不是什麼好物。

孟謙臉色十分難看，開始給她們普及雷火球的來歷。

「林家當年接手王女墓，為了打開所謂的主墓，特地將雷家這一代最為厲害的煙火師請了過來，目的就是為了製造更多的炸藥，以便能炸開主墓室的大門！」

「但這些年來，林家別說主墓，便是連旁的側墓的影子都未見著，雷家的這名煙火師也就失去了她的作用！」

「本來林家都打算將人送回去了，那名煙火師卻說自己有一門獨技，便是製造無人可敵的雷火球，一個雷火球就能炸出一個大坑，炸在人身上，當場就會粉身碎骨！」

「只不過從來沒人見過這雷火球，久而久之，便不再當真了！」

虞曼青有些怔愣，若雷火球真有這般厲害，其中的危害別人不知，她卻是能明白的。

她身在戰場多年，最知人性卑劣，尤其兩軍交戰，本就是生死存亡之際，自然生不起什麼憐憫之心，投石，火箭這些都是家常便飯。

可若真有雷火球這東西，落在林雪怡這等悖逆之徒的手中，那真就要生靈塗炭了。

難怪會有這麼多人押送。

虞曼青臉色沉了下來，半響，開口道，「不管這雷火球是真是假，都必須要全部銷毀！」

······

誠如他們所猜，正因為虞曼青的出現又突然消失，打亂了林雪怡的陣腳。

此時襄州林府，林雪怡正發著好大的怒火。

「你們這些廢物，找了一天了，連個人影都沒給我找到，我養你們有何用！」

跪了一地的奴才噤若寒蟬，沒人敢有回應。

林雪怡看了看唯一站著的那人，咬了咬牙，憋住內火，「你也是的，她留著還有用，你氣不過，我回來叫人打一頓就是，幹嘛非得親自髒了手！」

角落裡那黑衣人冷冷抬了頭看她，半響才輕啟唇角，「放心，那兩人我必定給你抓回來！」

說罷，也不待她回應，猶自開門出去了。

待她走的遠遠的，林雪怡才將桌上的東西一掃而空，伴隨著瓷器、燈盞、文書的噼里啪啦聲，是林雪怡怒不可遏的聲音，「她以為她是誰，要不是現在還要用她，我早就，早就...」

這早就幹啥，卻無法宣之於口，正好見著一個奴才去滅燈盞造成的火勢，她一腳蹬了上去，「我讓你動了嗎，我讓你動了嗎！」

持續不斷的踩踏，終讓她暫時歇了心頭之火，恢復了幾分理智。

她招了招手，立馬有個奴才爬了過來，「你繼續讓人去清理那個暗道，我倒要看看，她們到底挖去了哪兒！」

那奴才連連點頭，又性子急迫的連滾帶爬了出去。

林雪怡又將視線投向另一位奴才，「你跟在孟幸身邊也有好幾年了吧！」

那奴才不敢應聲，只將頭點的如搗蒜。

「哼！」林雪怡冷笑一番，「這個蠢貨，死了到乾淨！」

「你知道回孟家該怎麼做了吧！」

那奴才又連忙點頭。

林雪怡臉色陰沉道，「那還不快去，等著我請你嗎？」

那奴才這才敢應道，「是，是，奴才立馬就去！」

林雪怡坐回椅子，看向跪著的其他人，半響陰陽怪氣道，「都別跪著了，這是等著人親自給你送上門啊！」

眾奴才肩膀一顫，輕輕轉了頭左看右看，卻無人敢做這出頭鳥。

此時正好一個腰間配刀的武娘子走了進來，「行了，該搜人的繼續去搜人，別杵在這兒礙主子眼了！」

此話一出，眾人皆鬆了一口氣，連連告罪退下。

來人給林雪怡倒了一杯茶，林雪怡接了喝下，這才咽下一口氣。

她抬頭問道，「那批東西什麼時候到！」

武娘子低聲回應，「此時該是出了響水縣，約莫再有一個時辰就入城了！」

林雪怡點頭，又喝了一口茶，這才道，「雷音音花了這麼長時間才造出這麼幾個，進度實在是太慢了！」

武娘子點頭應道，「是，她雖看過那製造雷火球的秘籍，卻遲遲掌握不了用量，耽擱了不少時間！」

「不過現在好了，這雷火球既成，造出更多的不過是早晚的事！」

林雪怡聽了卻有些不高興，「早晚的事？」

「我現在有那麼多時間嗎？」

武娘子連忙垂下頭認錯，「屬下失言！」

林雪怡瞥她一眼，沒繼續計較，「等這一批雷火球到了，你就親自去王女峰盯著，需要什麼材料，儘管添置，雷火球的數量是越多越好，你讓那些人抓點緊！」

「是！」武娘子點頭應下。

室內靜默片刻，林雪怡又問那武娘子，「母親今日還無信來？」

「尚未！」武娘子搖了搖頭，看她皺眉，又勸解道，「主子放心，老主子運籌帷幄，又有那人暗中相助，大業必成！」

林雪怡聞此冷笑一聲，「哼，那個蠢夫，母親當年不過兩句軟話，便哄騙的他親自下毒替母親除了心腹大患！」

「不過這次對象換成他那高高在上的侄女，就不知他是否還能如八年前一樣乖乖聽話了！」

武娘子諂笑著道，「人都是貪心的，老主子開出的承諾，那位拒絕不了！」

林雪怡抬眼看她，審視良久，問道，「那你呢？」

武娘子一驚，看出她眼中的探究，微微一顫，便雙膝跪地，「老主子救奴於水火，主子對奴更是有知遇之恩，奴便是粉身碎骨，也無法報答主子一二！」

「奴的忠心日月可鑒！」

說罷，便是額頭抵地，姿態放的極低。

「行了！」林雪怡將她扶起，眼中帶了笑意，「你是我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將來我林家高登極位，怎少的了你的一杯羹！」

武娘子十分感動道，「奴多謝我主開恩！」

武娘子雖說的隱晦，林雪怡卻因「我主」兩字，笑眯了眼。

良久才穩定住情緒道，「算算時間，那雷火球也該要入城了，你親自去城門處盯著，勿要再出閃失！」

武娘子剛要點頭，卻聽遠處「轟」的一聲，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地動山搖，房屋，屋內擺設皆跟著顫動。

室內兩人相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出一抹不可置信。

地面猶在晃動，林雪怡完全不顧，跌跌撞撞就往外跑，果然，即便在襄州城的最中心，即便她們此時並未站在高樓，遠處那亮如白晝的滔天火光都不容忽視。

林雪怡咬緊了后槽牙，直到口中布滿了濃濃的鐵鏽味，這才如詛咒般擠出了那三個字，「虞曼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