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第 106 章
虞曼青幾人在黑衣人的擁護下闖入一個滿是桃樹的院落中,此時已過花季,地上皆是凋零的花瓣。
孟謙還未從剛剛的衝擊中回過神來,只緊緊拉著虞曼青的衣角,便是一寸也分不開。
「王爺,快!」領頭模樣的黑衣人眉目之間有些焦急。
虞曼青也知此時情況危急,只能一把將孟謙橫抱,跟著進了屋子。
屋中簡單的布置,和一般平民之居毫無差別。
那黑衣人將榻上鋪蓋一卷,再轉動床頭鴛鴦盤,一個三寸見方的洞口緩緩出現在眾人面前。
「錢二,你先下!」那黑衣人看向他們後方。
一名身材矮小的黑衣人自後面竄出,也不廢話,動作利索的先下了洞口。
「王爺請!」黑衣人讓出地兒,「只管跟著錢二就行!」
虞曼青看了看她,那人瞬間領會其意,「放心,屬下自有脫身之法!」
的確要有人留下善後,虞曼青雖有不忍,但此時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你若順利脫身,去景榮巷第四家,敲門三聲,裡頭若有人,帶回便是!」
「是!」那黑衣人領命,「王爺保重!」
沒有時間浪費,虞曼青只能再次叮囑一句,「小心!」便回頭去將孟謙拉了上去,同樣是細聲叮囑,「你跟在我後頭!」
不想成為她的拖累,孟謙握緊拳頭,手心傳來的刺痛讓他清醒幾分,他點頭跟著她緩緩走了下去。
後頭跟著閔氏姐弟還有兩三人,他們進入不久,便聽後頭傳來轟隆隆的聲音,有人從上面將洞口重新封住。
越往裡頭走,洞口越小,虞曼青不得不壓低了腰身,連回頭都變得困難,好在後頭人緊緊拉著她,從未鬆開過。
應是新開的暗道,空氣中滿是濕泥的味道,潮濕的環境讓虞曼青的喉嚨有些不適,孟謙是最先發現的,從她背後伸手過來,往她手心塞了一物,「你含著,可以舒服些!」
虞曼青身子僵了僵,很快將手中藥丸塞入口中,又重新邁了步子。
熟悉的味道溢滿整個口腔,說不感動是假,沒想到他不但冒險替她採藥,還將這葯製成藥丸隨身帶著。
雖未聽到她的回應,但那隻背到後頭來與他十指相扣的手卻異常溫暖,即便這暗道再黑,再狹窄,他也絲毫不畏懼了。
這一走便足足走了一個時辰不止,領路的錢二才出了聲,「王爺,稍等!」
只見她將燈籠插入牆角一個暗扣中,往上爬了爬,也不知摸了哪裡,片刻后,上面便有了動靜,一個圓形洞口緩緩出現,幾人緩了片刻才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亮。
錢二出了洞口,片刻后才探了頭道,「王爺,外頭安全的,快上來吧!」
隨著幾人爬出洞口,那錢二又鑽回洞中,好半響才鑽出來,拍了拍手道,「這下好了!」
她剛將洞口重新做好偽裝,地下就傳來微微的震動,眾人正在面面相覷疑問之際,虞曼青已知發生了何事。
她怒瞪錢二,「你毀了暗道?」
錢二不知她緣何發火,小心回道,「是!」
「那她們如何出來?」這麼短的時間,她們能開出這一條暗道已是極限,斷然不可能還有別的生路。
錢二沒料到她會如此質問。
她是暗部扎在襄州的探子,執行任務隨時犧牲是家常便飯,就像往日里,王爺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個遙遠的信仰,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不但見到了王爺真人,還能有意外之喜,原來王爺是如此看重她們所有人的性命。
如此一想,她今生這世上走一遭也算值了。
她單膝跪地道,「屬下們皆願為主赴死!」
本是表忠心的話,哪料到虞曼青不但不喜,反是更加憤怒,「愚蠢!」
錢二不懂她何以如此震怒,是以一時呆愣在那兒,不敢再言語。
倒是閔童出來打了圓場,「王爺,此處不是說話之地,不如換一處安穩之地再做打算!」
虞曼青也知此時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她望了眼已看不出任何痕迹的洞口,點了點頭,「先起來吧!」
她問錢二道,「此處是何地?」
眾人放眼望去,滿是樹木藤蔓,但隱隱能看到遠處飄起的炊煙,這附近該是有人家的。
錢二沒答,孟謙倒是給出答案,「應是響水縣西的樹林子!」
錢二連忙點頭附和,「公子所言不差!」
沒聽說王爺娶妃,但看王爺如此護著他,必是極尊貴的身份,錢二下意識就壓低了嗓門,「此處正是響水縣與襄州主城相連的樹林子,看著繁茂,其實東西之間不過數里而已!」
她看了看暗沉下來的天色,皺眉道,「再過半個時辰,便是宵禁之時,王爺,我們不如趁回城人數擁簇之時,先混進響水縣再做打算!」
虞曼青沉默片刻,思考著可能性。
「要去響水縣干甚,既然我們都出了襄州城,直接還從北崖回永山就是了!」閔越跳出來打斷她的思緒。
「不可!」虞曼青與錢二同時出聲反駁。
日間已在巷子內見識過虞曼青的恐怖氣場,閔越有些慫她,只能沖著錢二喊,「為何不可!」
錢二也不藏私,直言道,「王爺等人是從北城門入的襄州,那邊只有一條道,便是從永山北崖峭壁攀爬而下,再繞過一個小山丘,此路,既不要冒險穿越玉女峰,也是最迅速到達襄州主城的方法!」
閔越聽此,點頭道,「就是這樣!」
「大不了我們再從北城門繞過去就是,反正又不要進城,怕什麼!」
錢二搖頭,「公子有所不知!」
「今日我們便是探出北城門有異,首領和頭兒才將大部分人手都安排在那兒,王爺應也是在躲避的過程中看見首領留下的記號,這才與我們裡應外合的!」
見她看來,虞曼青點頭道,「不錯!」
她接著她的話說下去,「林雪怡既料到本王會入城,便早算好了本王的行動路線,她之所以不在半途之中動手,目的就是要一網打盡!」
「她要的應該不只是本王,還有本王在襄州城內的一應部署!」
她肅著臉冷笑道,「枉我一向自詡聰慧,卻這般輕易就入了別人的局!」
孟謙看她如此自嘲,也不知該如何相勸,旁人更是噤如寒蟬,不敢插言。
好在虞曼青也不是自艾自憐的主兒,當機立斷道,「去響水縣!」
阮嬌她們既將洞口設在此處,錢二又一口咬定去響水縣,必是有了周密安排,她相信她們。
她既如此說,眾人當然沒意見。
虞曼青幾人將身上擦碰到的泥土清理一番,錢二幾個只是將身上的黑衣脫下,另找了個地方挖土掩埋了,好一番動靜后,她們恰踏著朦朧夜色,在匆忙入城的百姓掩護下分批進了響水縣城。
······
不止錢二安排她們暫住的地方令眾人心驚,領過來的碰頭人更是令孟謙不自覺的抓緊虞曼青的袖子。
虞曼青雖不知那迎面而來的中年娘子是誰,但好歹還是長了眼睛的。
她們此時站的地界正是響水縣衙後頭的馬廄外,要問為什麼這麼肯定,除了裡頭傳出的不好聞的味道之外,還有那遠遠就能瞧見的衙門頭門屋樑,這大秦朝統一定製的,絕無例外的屋頂,此處除了是響水縣衙,別無二想。
「暗部襄州主事人君繼敏拜見主子!」中年娘子說著就要下跪。
「你是君娘子?」虞曼青詫異之餘,一把將她扶住。
「是,老奴是!」君繼敏雙目有些濡濕,理智卻還在線,「此處非多話之地,主子請隨老奴來!」
「嗯!」虞曼青應下,一行十餘人從馬廄穿越而過,來到縣衙最後頭的三間瓦舍。
將暗部幾人在左側間安頓好,君繼敏才與錢二一同踏入正屋。
「主子!」她拱了手道,「此處瓦舍雖陋,卻是難得的清凈之地,縣衙之中也斷不會有什麼不長眼的往這後頭來,你等只管住下,就是...」
她有些遲疑!
虞曼青順著她的方向看去,瞬間瞭然,「謙兒和閔公子同住西側間即可!」
君繼敏聽此點頭,「行,那老奴讓人去將床褥換上新的,兩位公子也能住的舒服些!」
她扭頭就要出去吩咐人,孟謙卻將她攔下,「君師爺!」
君繼敏一臉慈和道,「之前不知公子與主子的關係,多有得罪,還請公子雅量海涵!」
孟謙自不是要與她計較往日之事,「師爺客氣,往日是謙多有冒犯!」
「只今日已有打擾,實不能再多添負擔,我與小越湊合一晚即可!」
「這?」君繼敏不敢輕易鬆口。
往日她潛伏縣衙,身份使然,對孟謙、文婆子自然多有苛待。
錢二不知孟謙現時身份,她倒是知曉一二。
「就如他所說吧!」虞曼青走到孟謙身旁,面對君繼敏,「另,此處是你的居所,你仍舊住著,我和閔童去與她們幾個擠擠!」
君繼敏見她指著錢二,自是千百個不願意,「這怎麼行,主子你身份尊貴,怎能與她們一同...」
「君娘子,我沒那麼嬌氣!」她笑了笑,「你也是軍中出來的,軍中主將士兵吃住一起乃是常事,何況當務之急,是我必須儘快回到清澤!」
君繼敏也知此時不是計較睡哪兒的時候,遂不再堅持。
不過,對於虞曼青提出的要求,她的確有些頭疼。
「主子稍等!」君繼敏走到門邊,吩咐自始至終都跟著她的小奴才,「你去安排些果子和茶水過來,給側間的幾位娘子也送些,機靈點!」
那小奴才點點頭,幾個縱跳消失在眾人視線之內。
君繼敏將門關緊,重新回來,「主子,小嬌入襄州城前曾有交代,除非她出來,否則對外頭的一切行動暫停!」
「老奴之前聽縣娘子說襄州城中戒嚴,便知不好,但也不敢有所動作,怕弄巧成拙,反壞了小嬌的行動!」
「不過主子今日既出的來這襄州城,必是對裡面情況已然知曉,想來是十分險惡的!」
虞曼青點了點頭。
阮嬌與尚武同時對陣魚霏,或能將其絆住一時半刻,但要她的命也屬實天方夜譚。
但願兩人將自己的話緊記心中,見好就收,勿要貪戰。
君繼敏見她愁眉不解,心中嘆息一聲,繼續道,「主子既要回清澤,該是清楚清澤縣縣令於俜也是林家走狗一事的吧!」
虞曼青再點了點頭。
最初查於俜,只是想弄清楚母皇賜下的那千兩賠罪銀的下落,沒成想倒因此釣到了一條大魚,林家胃口不小,竟是一分不落的全吞了。
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卻在城門衛中得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忠犬,林家的這波操作不虧,甚至說是血賺。
而於俜,危難關頭得以援手,以她那個不知變通認死理的性子,只怕是自此絕無二心。
「尚文可是在清澤?」虞曼青突然發問。
剛剛在襄州城中只見到阮嬌和尚武,那尚文有很大可能性就留在清澤與於俜周旋。
「是!」君繼敏點頭道,「大尚娘子三天前已令人傳回消息,說是於俜已妥協,同意不再替林家辦事,林家在清澤的一應內應也已拿下,等候發落!」
虞曼青有些信不過,「消息可屬實?」
於俜性子執拗,絕不是善變通之人。
君繼敏點頭道,「應是準確的,說是其父以性命相逼,於俜才不得不妥協的!」
「不過,她也明言,只旁觀,不動手!」
這倒符合她當下的心性,虞曼青遂不再質疑。
她既不插手,想來如今清澤應是在尚文和周遊的控制下的。
她看向孟謙,後者總算大鬆了一口氣,與她相視一笑。
君繼敏不想打破這片刻的溫馨,可此時也不得不潑他們涼水,「清澤固然已掌握在大尚娘子的手中,可主子要想回清澤,這玉女峰就避無可避!」
虞曼青自然清楚,林家放了大量的人在山中掘挖,但多數之人都是被抓去的壯丁,就算打手的數量嚇人,卻也架不住玉女峰的大呀!
先不說夜間巡山人會疲累,單抓住她們巡山的規律,他們再繞離王女墓遠些,未必不能安然穿越整座玉女峰。
不但虞曼青如此想,孟謙也是微微一笑,「君師爺放心,謙知道一條小路,小心些必能避開林家那些守衛!」
閔越見那君娘子還是濃眉緊鎖,也插言道,「放心,我跟我姐姐自幼在山中長大,便是再大的山,我們也迷不了!」
君繼敏看向幾人,再看向虞曼青,便知所有人想法一樣,皆小瞧了玉女峰中的布置。
其實若非啞奴的警醒,她此刻定然也與他們想法一樣。
「咚咚!」此時門外傳來聲響,幾人皆是一臉防備。
君繼敏笑道,「無礙,該是啞奴!」
她轉身去將門打開,果然剛剛離開的小奴才手中拎著一個竹籃子和一壺茶水。
她進來將籃中幾樣果子糕連同水壺一一擺放在虞曼青面前桌上,然後默默退到一邊。
君繼敏上來招呼道,「主子奔波了一天,只怕還未進食,此時天色已晚,只能弄到這些糕餅,主子不妨先墊墊肚子!」邊說邊將桌上倒扣的杯子翻過來,給四人倒了茶水。
虞曼青可沒錯過她臉上剛剛的焦慮,將孟謙最愛的玉米糕換到他面前,自己隨便拿了一塊糕點,問道,「玉女峰中可是有異?」
「你繼續說!」
君繼敏也不想耽擱時間,趁著她往口中塞糕點,往那小奴才看去,「啞奴,將你這幾日看到的告訴主子!」
那小奴才聽此,上前兩步,直挺挺的站在虞曼青對面道,「七日前,三千人,五日前,一萬人,前日,一萬八千人!」
幾人面對她爆出的字眼一臉震驚,倒不是因為內容,而是...
「你不是啞巴?」閔越說出眾人心聲。
君繼敏笑笑,「啞奴只是不喜歡說話,外人就將她當做了啞巴,不過這樣倒更方便行事,畢竟誰也不會去防一個啞巴!」
眾人一想,的確如此。
好奇感被滿足之後,眾人又將注意拉回到糕點上,虞曼青此時卻沒了胃口,質問道,「這三萬一千人是何意?」
剛剛還掛了笑意的君繼敏立馬收了笑,表情嚴肅起來,「這是近七日內從響水經過,去往襄州城的官兵人數!」
「這些人皆是夜間機急行軍,進城出城不超過兩個時辰,所經過的街道都特意清理過的,只怕除了縣娘子本人,知情者也就剩下城牆上那幾個!」
「難怪!」經她提醒,錢二倒想起一事,「之前首領與頭兒皆察覺出城內官兵調動有異,林府的府兵布置是往日的幾倍,首領只當做是林雪怡惜命,特意去州府借調來的!」
虞曼青十分驚異,便是連孟謙也停下手中動作看她。
虞曼青問君繼敏,「這三萬多人可是從玉女峰中出來的?」
君繼敏點了點頭,「只怕差不離!」
「啞奴曾跟蹤過交接之人,最後消失的地方的確在玉女峰中!」
虞曼青陷入沉思。
一個藩王手中掌握的兵力尚不許超越五千,襄州府的兵力最多兩萬,且分佈在城周,絕不能輕易調動。
那這橫空冒出來的三萬餘人,必是林家的私兵。
看來這林家是在以挖墓為借口,在玉女峰中豢養了大量的私兵,只不知這三萬餘人是全部數量,還是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我的乖乖,林家這是要造...」閔越嘴快,閔童忙捂住他的嘴,才沒將最後那個「反」字說出來。
孟謙將咬了一半的玉米糕放下,有些擔心的看向虞曼青。
虞曼青也只能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眉頭間的縱紋卻越來越深。
林有或者說林雪怡早就下好了一步大棋,京城那邊將於俜抽調出來,必是有了更好的人選。
虞曼青難以想象,若是榮安不假借她所贈寶石被偷之因,挑明和離的決心,再繼續任由林家母女扮豬吃老虎下去,這大秦的天下,最後到底會走向什麼樣的結局?
她光是想想都覺得心驚不已。
好在,林雪怡如今被逼得提前動手,所有的野心秘密皆暴露出來,她虞家的江山,她看來是動不了了。
以一窺全,虞曼青有些摸清她接下來的套路,必是以襄州為大本營,用玉女峰作為天然屏障,進可攻退可守。
至於於俜手中的清澤,若能用,便是一把利劍,若不能用,棄之也不覺得可惜。
就連襄州城最後的軟肋,位於襄州東北方向的永山,她怕是都算計過了,永山雖有通道能直達襄州北門,卻不適合大規模行軍。
難怪她要籠絡這麼多江湖人士。
不過她如今已穩坐城內,兵將眾多,卻還是不敢提自立為王的事,甚至圍剿自己也只敢小動作的進行,看來還是心有顧忌,就不知這顧忌是因為誰,林有,還是花翎兒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