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第 105 章

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幾人裝扮成普通獵戶，穿過永山，沿著北崖崖壁，避開王女峰，總算在響午時分從北城門進入襄州城內。

果如虞曼青所猜，因著王女峰的天然屏障，林雪怡絕不會猜到他們能從北門進，所以北門最為安全，防守也是最鬆懈的。

他們進城的尤為輕鬆，或者說是太過輕鬆。

「怎麼了？」

孟謙仍維持著男兒裝扮，只他這張臉實在顯目，只好粗粗做了些偽裝，好在之前從未有人看過他的男兒裝，此時維持原狀反倒是最好的選擇。

此時眾人雖進了城，但仍處在守城官兵的視線內，孟謙見她突然駐足，不免有些焦急。

「不對勁！」虞曼青拉住他，扭頭看向後頭稀稀拉拉入城的百姓。

肩上看似挑著重擔，腳步卻輕盈的有些過分。

是練家子！

她扭頭快速吩咐道，「謙兒，你跟閔越走，淳玉帶著小莫，閔童與我一起！」

「我們兵分三路，約定點見，快！」

孟謙不願，「我......」

話還未說完，就被虞曼青打斷，「聽話！」

她朝閔越微微點頭，「謙兒就拜託你了！」

閔越因著她之前堅持查路雲，差點害其暴露一事有氣，此時只是冷冷哼道，「不要你說，我也會保護好謙哥哥的！」

隨著虞曼青一聲，「散！」六人分成三隊往內城快速移動。

閔越雖身為男子，但行動最為輕巧，帶著不會武的孟謙，仍遊刃有餘的穿梭在街巷之中。

虞曼青餘光瞧不見孟謙身影，才放心與閔童加快腳步往反方向行去。

城門處一直緊盯著他們的眾人沒成想他們這麼快便發現蹊蹺，一時亂了神，也顧不得再隱蔽，「快追」，「快關城門」，「別讓他們跑了」的聲音此起彼伏。

虞曼青雖不識路，但好在與閔童兩人是強強聯手，武力值爆表，在好幾次走投無路之時都充分發揮了飛檐走壁的好身手，很快後面便只剩了小貓兩三隻，兩人相視一眼，終於在下一堵高牆前停下。

「你，你們...」看她倆一臉壞笑，追上她們的三人反而有些膽顫，不敢輕易上前，「你們快快束手就擒，不然那姓孟的不會有好果子吃！」

虞曼青聽此慢了一步，閔童已動作利索的將三人抹了脖子，一臉嫌棄道，「聒噪！」

她回頭看到虞曼青正愣愣看著最後倒地的那人，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手快了點。

她收了劍，有些尷尬道，「這人必是誆你的，她剛剛一直追著我們，如何知道其他人的情況！」

見虞曼青沉默不言，又拍著胸脯保證道，「王爺你放心，小越的輕功是最好的，他又常在這城中玩，路是比誰都熟，他帶著孟公子走，一定會安然無恙的！」

就是聽她這般說，虞曼青才放不下心來。

林雪怡既猜到她會由北門入，除了城門處設陷，城內必也布了天羅地網。

可從她們剛才的逃竄路線來看，她們只有身後有追兵，前面卻豪無圍堵，也就是說她們這條線路暫時是安全的。

她們倆皆對襄州不熟，完全是抱著戲耍追兵的心態任意選擇路線，所以林雪怡設的網對她們來說無用，反是對襄州城熟悉無比的閔越，他的逃生首選會是人跡罕至，極容易跟丟的複雜深巷。

不易追蹤，卻是最佳設伏的好地方。

若不是此時情況危急的是孟謙，虞曼青都要替林雪怡拍手叫絕了。

就憑昨日他們去了一趟閔家村，她就能猜出她接下來的布置，並迅速做出了應對之策，若非她們如今站在了對立面，她當真要贊她是個人才了。

「回去！」虞曼青當機立斷。

閔越的輕功的確厲害，但林雪怡既猜到她所想，魚霏就定在這城中，守株待他們。

閔越見她肅著臉就往回走，只好妥協道，「王爺，這邊！」她雖不是襄州城的常客，但好歹比她熟悉些。

兩人又是翻牆走檐一番，往城中心方向去。

······

另一邊，閔越果不如閔童所言，帶上孟謙也是毫不費力，很快就將後頭追兵甩的遠遠的，又連拐了幾個巷子，才緩下步子，靠著牆角稍作休憩。

孟謙表情真摯道，「多謝！」

跑了這麼久，雖未見他喘氣如牛，但額角的汗珠到底騙不了人。

閔越直接用衣袖抹了額上汗珠，分外豪氣道，「謝啥，與你相助妻主之恩，我們便是還一輩子也還不清！」

孟謙聽此，淡淡一笑，回頭看向來時的方向，眼中擔憂不止。

閔越吐了吐舌頭，覺著自己又嘴快了，人家鴛鴦兩地分離的，自己還在這兒秀恩愛。

「那個...」他猶豫著開口，「我姐姐和她武功都好，那些人追不上她們的！」

「嗯！」孟謙回頭與他笑笑，眼中擔憂並未減少。

閔越覺著氣氛有些尷尬，他站直了腰身道，「謙哥哥，我們走吧，前頭再過兩個巷子就到了！」

孟謙剛要點頭，就聽後頭巷尾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的好妹妹，這是要去哪兒啊！」

孟謙震驚轉身，閔越已快速閃到他的身前，橫眉怒目的看著來人。

孟幸晃悠悠的自牆角走出，一個蒙面的瘦削女子停在她後頭，抱劍倚在牆上，半闔著眼，毫無生氣。

「我的好妹妹，不，是我的好弟弟，這麼久未見，可是令姐姐我好生想念！」

孟謙有些詫異她還活著，但更詫異的是後頭那名青衣劍客，他皺了皺眉問道，「你是魚霏？」

那名劍客聽此，直直朝他看來，眼中殺意驟聚。

不滿被他漠視，孟幸如跳樑小丑般驚跳道，「都死到臨頭了，你還有心思管她人是誰！」

她一臉不懷好意道，「不如你將家主令給我，我替你求求主子，主子說不定就留下了你一條命！」

「畢竟你我身上流著同樣的鮮血，姐姐我總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去死，不伸手救一把的！」

「你住嘴！」孟謙沒怒，反倒是閔越忍不住了，「你這狗賊，誰跟你流一樣的血！」

「謙哥哥才是正統的孟家血脈，你不過是個養在外面的野孩子，也配提家主令！」

「牙尖嘴利！」孟幸恨恨啐了一口，怒吼道，「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快將這個小子給我拿下！」

那青衣劍客紋絲不動，從另一邊包圍過來的幾個家丁模樣的只往前走了幾步，閔越劍鋒一掃，當先兩人的帽子皆被掃下，順帶頭頂的髮髻也被削掉一塊。

家丁們便不敢再上前。

見閔越將孟謙護到牆下，還不忘朝她示威的輕蔑一笑，孟幸怒不可遏的朝身後人發火，「主子說的話你可別忘了，還不快將他拿下！」

魚霏冷冷的朝她看了一眼，孟幸被她充滿殺氣的眼神一盯，只覺通體寒涼，不自覺的就往後退了兩步。

魚霏這才收回視線，站直了身子往孟謙方向走來。

早被警告過要注意魚霏其人，縱是閔越這等從不知天高地厚的也不免有些緊張，暗暗握緊手中的劍。

一隻手此時輕輕覆上他的胳膊，孟謙溫柔的安撫道，「沒事，讓我來！」

低沉簡單的話語卻充滿了力量，讓閔越有種瞬間熱淚盈眶的感覺。

往日里他不過仗著藝高膽大，又有母姐的護航，才能如此天不怕地不怕的活著，可剛剛那魚霏不過是看他兩眼，就讓他覺著離死神很近，不由自主的就怕了。

他怕今日他的小命送在這兒，他怕跟他的妻主天人永隔，他更怕他的妻主會忘了他，再娶別人，那瞬間心中一萬個念頭閃過，他害怕急了，可現在身旁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卻告訴他，讓他來，畫面實在是好笑又讓人莫名心疼。

往日里以為他是個女子也就罷了，今日，他哪怕就是死也要護著他。

一股力量瞬間溢滿整個胸腔，他伸手攔在孟謙前頭，朝著那魚霏道，「來啊，今日也讓小爺我見識見識你這雪山叛徒的劍法是不是如傳言中的那般厲害！」

此話一說，孟謙頓覺周邊氣壓一沉，死亡之氣撲面而來。

他忙不迭出口刺激她，「魚霏，你如此為虎作倀，認賊為主，當真不在乎魚黎公子如何看你？」

死亡氣息果然凌空一滯。

也就是片刻而已，魚霏出劍直朝孟謙面門而來，閔越連忙揮劍相迎，不過一招，也就是一招，眾人都未看的清，閔越已是狠狠撞擊在後頭磚牆上，嘴角溢血，竟是爬了幾次才勉強起身。

「小越！」孟謙著急喊道，只脖頸上橫著的劍卻阻止了他蹲下去扶他的意圖。

「你如何知曉？」持劍人面冷，語氣也夾雜著寒氣。

「噗」，閔越將口中鮮血突出，叫囂著挑戰魚霏的忍耐心，「來啊，小爺我還沒倒下呢，你指著個不會武功的算什麼英雄好漢，小爺陪你玩！」

見他還能叫囂，孟謙松下一口氣，怕他再說出什麼刺激到魚霏的話，他重新將魚霏的注意力拉回，「我不但知道你和魚小公子的事，我還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果不然，魚霏的注意力被他重新拉回，同時，眼中的殺意更濃，「找死！」

孟謙只覺脖上一痛，腦中便只剩下一個念頭，幸好，幸好遇上魚霏的是他，可是，可是他的心中仍有酸澀，幸福明明那麼近了，近到他觸手可及，可他卻不能擁有了。

就在他不甘心之際，跳樑小丑又跳出來找存在感，「等等，魚娘子！」

孟幸早被她的實力驚掉下巴，實在不想惹這個閻王，可為了她的算計，只能硬著頭皮迎接魚霏的死亡凝視，「魚娘子，你等我要到家主令，你再殺他也不遲！」

見魚霏沒回應，孟幸尷尬又不敢甩臉子，只好捧出林雪怡，「出門前主子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拿到孟家家主令...」

魚霏冷冷打斷她，「殺了他，孟家就是你一人的，什麼東西拿不到！」

孟幸一頓，半響得意之色盡顯，止不住哈哈大笑道，「也是，也是！」邊說邊往後退，「魚娘子隨意，隨意！」

她此等小人行徑，閔越實在看不下去了，呸道，「狗賊，好好的人不當，非要當個狗奴才，你不得好死！」

「魚霏，你放開謙哥哥，枉你還是個女人，就會欺負男人算什麼本事，有本事你去找肅親王啊，你...」

「閉嘴！」魚霏額角青筋凸起，「我殺了你們倆，自會去找她！」

「那也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憑空出現一個女聲，魚霏只覺手腕一痛，還未反應過來，面前人影一閃，孟謙已從她劍下脫離。

「你沒事吧！」看著他脖子上的劍痕，虞曼青眼中風暴席捲。

孟謙拉住她微微顫抖，想要撫觸他傷痕的手，一時又喜又驚，「你怎麼來了！」

喜的是她的出現，驚的也是她的出現。

她為何會來，他心中怎會不知道答案，可相對於自身的安危，他寧願她不出現。

眼前這幕郎情妾意深深刺痛了某人的神經，魚霏劍指二人，冷哼一聲道，「來的正好，反正殺一個也是殺，殺兩個湊成雙，橫豎今日在下不虧！」

「好大的口氣！」再三確認了孟謙脖頸上只是輕微的傷口，虞曼青這才將視線轉到魚霏身上，「哼，虧本王還好心讓人去冷月堡請魚黎公子來見你最後一面，看來如今是不需要了，本王今日便要你死！」

若說魚霏的殺氣陰森冰冷，令人無端發寒，那虞曼青便是常年征戰沙場的殺伐之氣，連瞧上一眼都覺著膽顫心驚，偏她低聲與愛人的耳語又是那般溫柔，仿若兩個撕裂的極端。

「你乖一點，我打完就帶你走！」她囑咐完孟謙，又反手招來閔氏姐弟，「你們替我看護好他！」

安排好這一切，她借了閔童的劍，與魚霏對面而站，「你不該動本王的人！」

「你既使劍，本王今日便用劍陪你玩玩！」

然即便虞曼青已出劍直指她命門，魚霏也只是揮劍阻隔，眼神死死盯著她，聲音沙啞的問道，「黎兒會來？」

虞曼青嘴角傾了傾，沒回答她，手下動作卻是越發狠厲，招招要置她於死地。

魚霏是連連後退，終在退無可退之時一劍將虞曼青的殺招攔住，「黎兒現在在何處？」

虞曼青諷刺一笑，「你怕是無命見他了！」

魚霏果被她眼中的笑意激怒，咬牙道，「我只要將你拿住，同樣可以...」

她話還未說完，被久忘巷角的孟幸又跳出來刷存在感，「肅王爺，你以為你們今日能有命走出這條巷子？」

她狡詐一笑，隨即重擊兩掌。

一群箭手從巷子兩頭魚貫而入，便是兩邊民居屋頂、院牆之上也站滿了人，箭已滿弓，只待號令。

孟幸洋洋得意，「主子一早知道你要來，連夜便在城內布置了天羅地網，她說只要網住了孟謙，你自會出現！」她滿面春風，還不忘捧林雪怡，「哈哈，都說肅親王勇猛有謀，還不是照樣落入我主設計的局中！」

此等局面顯然在眾人意料之外。

孟謙甩脫閔越的拉扯，走到虞曼青身邊，「孟幸，你只要放我們一條生路，家主令我雙手奉上！」

雖不知身邊人緣何到了這種生死存亡之際還能淡定自若的站著，他知道她厲害，但雙拳難敵四手，何況還是幾十支箭齊齊對著。

他十分懊惱自己非要跟來，不但沒給她一星半點的幫助，還徹底拖累了她。

若是能用自己的所有換回她的性命，他願意付出所有。

「哼！」孟幸那邊卻冷笑一聲，「晚了！」

「只要你死了，孟家落入我手中，我自可慢慢再找！」

她揮一揮手，發號施令，「動手！」

「住手！」與她截然相反的指令出自魚霏口中。

所有箭手在兩人之間衡量一番，終是聽從了後者的命令。

孟幸見此暴跳如雷，又不敢直接發火，只陰陽怪氣道，「魚娘子，你這是何意？」

「你可不要忘了主子吩咐的，肅王若不死，放虎歸山會成大禍！」

魚霏冷冷回道，「那便不放！」

孟幸以為她鬆口了，面色一喜，高高抬手，「放箭，一個不...」

這最後一個「留」字還沒說出口，脖子上已是血如噴泉，她連忙用手捂住脖子，可怎麼捂也捂不住噴濺的血液，只能幹瞪著眼，死死瞪著兇手。

在場之人皆被這一幕震驚到，虞曼青眼疾手快，一把將孟謙拉入懷中，但終是晚了一步，孟謙已將全程看在眼中，窩在她懷中半響，身子仍止不住的發顫。

這其實也不能怪虞曼青反應慢，實在是沒想到魚霏這人說動手便動手，絲毫不給人留一點反應的時間。

明明是一條人命，那魚霏給的理由卻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我說了不殺！」

連虞曼青都懷疑剛剛是自己耳背了，這人說的不是「不放」嗎，那比竇娥還冤的孟幸更是至死也不能瞑目，含恨咽下最後一口氣。

圍著的箭手見識到這一幕，再不敢輕舉妄動，連孟幸帶來的那些家丁也靜若寒蟬，絲毫不敢上來給她收屍。

魚霏很滿意眾人達成共識，將絲毫未沾上血跡的寶劍插回劍鞘，回頭往他們看來，「王爺是自己走，還是我讓人請你們走！」

她看著已穩定情緒朝她看來的孟謙，露在外面的眼睛眯成一條線，兇狠且危險，「看在我替孟公子手刃了仇人的份上，孟公子還是好好勸勸王爺，莫要再做無謂的掙扎了！」

她看向仍在牆角未動的閔氏姐弟，冷言道，「否則，我不介意再多殺兩個！」

這赤裸裸明晃晃的威脅，縱是虞、孟兩人能忍，閔越也忍不得，當即劍指魚霏，咆哮道，「來啊，要殺便殺，誰怕你誰是小狗！」

明明放著最狠的話，腳卻不敢往前挪動半步。

虞曼青與孟謙相視一眼，即便在如此緊張的氛圍下，兩人仍從對方的眼中看到笑意。

虞曼青抬頭看向魚霏道，「本王自己走！」

看她面色平靜，狀似妥協，魚霏沒想太多，只做了個請的姿勢，「請吧！」

虞曼青摟著孟謙往她手指的方向走，閔越狠狠瞪了一眼魚霏，也與姐姐跟了上去。

圍著的箭手與家丁迅速分開出一人通行的過道，虞曼青卻不願鬆開孟謙，就這般站在原地。

「讓！」魚霏沒有廢話。

過道便又擴大了些。

虞曼青看向孟謙，微微一笑道，「跟緊我！」

縱是每日都看到她這般笑顏，孟謙仍覺得晃眼，下意識的就點頭，更加緊的依偎著她。

四人剛走出巷口，就聽虞曼青高喝一聲，「殺！」

圍在後頭的箭手完全不知前頭什麼狀況，前頭跟的緊的幾人已倒了下去。

變故只在一瞬間，巷口已被一群不知從哪兒冒出的黑衣人堵上。

魚霏反應迅速，當下就是一聲，「放箭！」

可無論是另一個巷口的，還是牆頭之上的箭手，瞧著眼前的大混亂，完全不知箭該往何處射。

魚霏見此也只能氣罵一聲，「廢物！」說罷便是踩了幾人肩膀當做跳板，往虞曼青方向追去。

說時遲那時快，黑衣人中突然跳出來兩人，兩人一左一右配合默契，將她的去路完全阻擋。

三人混戰在一起，眾人一時只覺著眼前是劍花四溢，難辨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