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第 99 章
反正都是去背鍋的,虞曼青一路上晃晃悠悠,還去食為先用了個早茶,才在方婷婷充滿期待的眼神中,踩著點進了太和殿。
今日的朝堂上出乎意料之外的熱鬧,一切又似在情理之中。
往常基本上是左右文臣武臣之間的口舌,口角蹦躂的最凶的要數言官,今日往左看去,一個個軍姿挺拔,瞠目結舌的盯著右邊已成亂勢的文臣一脈,鬧哄哄的,跟個菜市場似的。
久不上朝的方老婆子坐在恩賜的太師椅上,神色悠閑的看著她進來,還甚為慈祥的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若非右邊戰局中舌戰群儒,將對方氣的半死的得力戰將就是她的親傳弟子,她還真信了鬼了,真以為她是單純來看熱鬧的。
「你倒是還知道過來!」剛剛還扶著額頭臭著臉的女帝見她過來,當即怒不可遏的從一旁內侍手中搶過奏本,力道剛剛好,正摔在她面前不足三尺處。
天子之怒,浮屍百萬,快動上手的雙方人馬立即就停了手,彼此又看不順眼,齜牙咧嘴的仇視著對方,眼角還兼顧著肅王的動靜。
不用看她都知道奏本上寫了什麼,做做樣子,她還是撿起來看了一眼,神色浮誇道,「冤枉啊!」
「你冤枉什麼?」剛準備開罵,又有些卡殼,女帝重新抽了一本奏本,橫豎內容都一樣。
「林夏死在大理寺中,可是你壓而不報的?」
這點虞曼青辨無可辨,只好點頭道,「是!」
「兇手明明都要抓住了,可是你讓追捕的人撤回來的?」
虞曼青看了看方婷婷,沒成想她移花接木,將狄英與其他西京探子的事混為一談,這樣講,好像也沒錯。
她在方婷婷忐忑的目光中,毅然點頭,「是!」
「是什麼是!」女帝氣的都語無倫次了,又一本奏章甩過來,直衝虞曼青面門。
眾人提了一口氣,只見肅王伸手一捏,奏章穩穩停在她額前,兩鬢鬆散的毛髮瞬間往後飄了飄。
眾人松下一口氣,反應過來又覺著有些失望。
女帝也沒想真要砸到她,只是見她如此模樣,當真是十分火大,「你如此欺上瞞下,罔顧法紀,你眼中到底還有沒有大秦,還有沒有朕這個皇帝!」
虞曼青不等她再羅列罪名,只大聲喊冤道,「冤枉啊,陛下,臣妹真冤枉啊!」
「林夏是臣妹押解入京的,手上捏了十幾條人命,雖怎麼死都不為過吧,可臣妹的的確確是囑咐了大理寺好生照顧著的,怎麼的也要等定了罪再大卸八塊吧,可誰知......」
方婷婷只覺自己的心臟忐忑起伏,她這說半句留半句,可是要死人的。
林黨果然抓著她的漏洞,一個老婆子當仁不讓的出來控訴,「陛下,肅王也說了,她讓大理寺好生照顧著林氏,可大理寺是怎麼照顧的,案件還未審理,便將人毒死了,別是找不著證據,只能草菅人命吧!」
方家這邊當然也不肯示弱,「你亂吠什麼,林氏無辜,他無辜個屁,他可是親口承認殺了十七個人的,人證物證俱全,若非還有幾人身份未查明,他早就被定了罪,砍了頭,如今不過是提前死了,還給他留了個全屍,就心滿意足吧你們!」
那老婆子被她氣的七竅升天,顫顫巍巍的,「你個小崽子,你才亂吠!」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案情未明,林氏就只是嫌犯,他認了罪,焉知不是你們屈打成招......」
「哼!」女帝還未發飆,虞曼青倒是耐人尋味的看著那老婆子,陰惻惻道,「陳大人,那林夏可是向本王認罪的,清澤縣那麼多百姓看著呢,本王可沒動他一根手指頭!」
那老婆子被如此一噎,當即面色潮紅,差點一口氣沒喘過來。
「行了,一大早就亂糟糟的!」女帝頭疼的出來收拾場子。
她手指虞曼青,「你繼續剛才的話,其他人閉嘴!」
虞曼青給了那陳老婆子一個斜眼兒,剛要開口,只聽「撲通」一聲,那老婆子已氣暈倒地。
虞曼青嘖了一聲,「這身體素質,怎能繼續為我大秦效力,還不如早早回家養老帶孫女去!」
剛有轉醒跡象的老婆子這下徹底暈厥過去,女帝無奈,給了她一記白眼,讓人將老婆子抬了下去。
口戰還未過半,這就折損了一員大將,林有的臉色當真如七色調盤,精彩紛呈。
她咬了咬牙,將氣焰生生吞下,今日,她目標不是她,暫先不理會。
她看了看御座方向,又向人群中看了一眼。
言官中隨即有一人動了身子,緩緩走到中央,「陛下,林氏若真有罪,自有國法約束,大理寺調查也有一個來月了,至今未查明所有證據,會不會,這樁案件本身就有問題!」
「那林氏雖認了罪,但其中或有不為人知的冤情所在,如今,人在大理寺中沒了,真兇又是大理寺的人,這怎麼看,大理寺都逃脫不了干係!」
方婷婷看了一眼虞曼青,後者正梗著脖子,死盯著那名言官,完全接受不到她的信號。
也不怪乎虞曼青震驚,實在是想不出這人會成了林有的狗腿子。
她可是左都御史的得力愛徒。
等等,她如果不是為林有而言,那......
她抬眼看向上座那人,神色複雜。
難怪今天方家老太太會親自出來坐鎮,想來是看出了今日這場鴻門宴早朝。
她暗暗嘆了口氣,對上老國公的眼睛,方老對她微微一笑,扶著椅把就要起身。
虞曼青也是眯眼一笑,就這點風浪,就要解甲歸田,不至於的。
她搶先一步,對著那言官就開口諷道,「那你就錯了!」
她眼角見方老又重新坐下,鬆了一口氣。
那言官此時卻咄咄開口,「下官錯在何處,難不成那名叫狄英的真兇不是她大理寺的?」
「又或者說,真兇不是狄英,其實另有其人?」
「王爺既稱下官錯了,下官願洗耳恭聽!」
虞曼青瞟了一眼她和左都御史,那老狐狸老神在在的,甚至還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臉,她徒弟臉色卻差的很,大概沒想到出師未捷就先死在她這兒了。
虞曼青笑笑,「江大人別急,本王並不是挑你的理!」
「只是有件事你的確搞錯了!」
那江姓言官鼻孔里出氣,哼道,「何事錯了,還請王爺賜教!」
虞曼青嘴角顫了顫,這人一股子江湖味,若非穿著文官的官服,她還以為她站錯了邊兒。
她繼續笑臉相迎,「真兇的確是狄英,但她卻不是大理寺的人,她是西京的探子!」
滿堂一片嘩然。
江言官怔愣之後噗呲一笑,「王爺這是將本官當成了那三歲小兒,以為隨便往那真兇的頭上套了個探子的帽子,大理寺就逃脫了干係了?」
虞曼青笑意收斂,斜眼看她,「那不然呢?」
「狄英探子身份敏感,本王著人秘密處理,本想著今日私下與陛下彙報即可,誰曾想,你們非要步步緊逼至此!」
「茲事體大,我大秦與西京剛停戰修好不過半年,西京小殿下如今還身在秦都呢,難不成,本王要親自上門去質問,將之前好不容易修復的關係打碎,兩國再動干戈?」
她怒指江言官,「如此,你可負的了這份責?」
她怒目生火,一掃林黨,「你們,誰敢來負這份責?」
鏗鏘有力的聲音震蕩在整個殿中,一時無人敢應,紛紛當了縮頭烏龜。
江言官還是頭一次被人懟的如此灰頭土臉,又只能敢怒不敢言,這都上升到兩國問題了,她便是死諫也撈不著個好。
除了她,御座之上某人也是臉色鐵青,雙眼冒火。
如此一個打擊方家的好機會,偏要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女帝垂目冷臉,恨不得生啖了虞曼青的骨肉。
左都御史朝女帝方向微微搖了搖頭,出位打哈哈道,「肅親王息怒!」
又朝江言官怒斥道,「也不仔細弄清楚,整日聽風就是雨的!」
那言官聽此,就著坡下驢,「是下官不曾弄清楚狀況,是下官的錯!」
她如此一說,自然無人敢再多提,否則扣個禍國殃民的帽子,就真的永垂千史了!
林有看一瞬間風向大轉,沒人再願意出頭,她卻不能退縮了。
「陛下!」知道女帝的根結在哪,她猶想力挽狂瀾,「就算那真兇的身份值得懷疑,大理寺猶有失察之責!」
「我夏兒身上若真背有人命,自有國法來制裁,可他現在是被人毒害,兇手無論是誰,既在我大秦犯下罪孽,那就得受我大秦律法制約!」
「兇手探子身份不管真假,總要將人先拿下了才是!」
「況且,老臣實在想不通,夏兒與西京無仇無怨,甚至從未離開過清澤,一個西京的探子,為何要對他出手!」
她皺眉看向虞曼青,「王爺別是特意為某人開脫,而故意指鹿為馬的吧!」
話音一落,朝堂又是一片嘩然,林黨中雖無人敢站出來附和,但一旁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倒是有的。
誠然,眾臣心中不是沒有質疑,但此等質問,也只有作為被害者家屬的林相一人能說。
眾臣盯著肅王反應,沒成想她只噗呲一笑,「西京探子為何要殺林夏,那就要問問左相你了!」
林有先是一驚,遂而震怒,「肅親王,你此話何意?」
「老臣為大秦鞠躬盡瘁,忠心可表日月,你這話,分明是要置老臣於死地!」
她朝女帝跪拜下去,「陛下,你可要為老臣做主,否則,老臣就是撞了那龍柱,也要自證清白!」
她此話一出,頓時有幾個不怕死的上來拉住她,「左相,您可別衝動!」
「相爺,您處處為大秦,陛下相信您,會替您做主的!」
「......」
虞曼青冷眼看著這場大戲。
方婷婷動了動,想說什麼,被方老一個怒目喝住。
殿上漸漸又有了鼎沸之勢。
女帝這才不慌不忙的出來滅火,聲音不怒自威,「肅王,不可胡說!」
又安慰林有道,「林相請起!」
「你為大秦的心,朕自是相信的!」
幾個大臣圍著她,又是勸了幾句,林有這才在幾人的攙扶下,緩緩起身,猶是咬著虞曼青不放,「肅王,老臣知您在清澤時,夏兒對你多番無理,老臣在這兒替她先向您告個罪!」
她當著眾臣面向她深深鞠了一個躬,虞曼青生生受了,又聽她道,「如今他慘死牢獄,死不瞑目,老臣還請王爺高抬貴手,將兇手繩之以法,替夏兒主持公道!」
她這般能屈能伸,顛倒黑白的能力,倒是將虞曼青氣笑了。
「林相似乎搞錯了一件事,林夏,並非本王派人毒死的,本王也沒那等驅使他國密探的能力!」
「還有,他國密探在大秦境內犯案,本身就不是尋常之事,自不可依尋常之法,自然,本王也沒那手腳通天的本事,說拿人就拿人,一國密探若這麼好拿,也不會潛進來這麼多年,都無一人察覺!」
她見她眼露惡毒,又似笑非笑道,「當然,林相也沒必要在這大殿上自證清白!」
「若你真與那西京有什麼苟且,本王今日也不會站在這兒與你多費口舌!」
她冷冷看著她,目光如利刃,直刺進她心臟,「本王對待叛徒,從來都是一刀了結!」
林有被她盯的心驚,好在後頭一人將她一拉,她方才覺著能夠自由呼吸了。
看著身旁狗腿一臉憂心的模樣,又覺著丟了面子,面紅耳赤的吠叫道,「肅王,此乃朝堂,你動不動便要喊打喊殺的,不將老臣放在眼中便罷,可曾將陛下放在眼中!」
女帝不動聲色,沒接她這話茬,虞曼青眉一挑,「也罷,有些話的確不適合在這兒說!」
林有自以為戳了她要害,面上不由洋洋得意。
虞曼青卻話頭一轉,「林夏犯下的案件都有跡可循,皆是成雙成對的,可清澤縣郊外林家私宅中偏偏挖出了十七具屍體,其中十六人皆可根據死亡時間判定成對,唯一具死亡十五年以上的屍體孤零零的,實在可憐!」
她笑的滲人,「真相是如林夏所說,愛而不得,怒殺負心人,還是別的緣由呢?」
「林夏已死,林相自可推諉不知,可一具被埋了十幾年的屍骨為何能重見天日,這十幾年來,讓林夏日夜惶恐,從不敢離開清澤一步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她步步緊逼,「張乞兒,你可敢說你不知!」
林有震驚之下,急退兩步,惱羞成怒道,「你,你,本相不知你在說什麼,一派胡言!」
眾臣沒聽清她最後一句話,只以為林有迫於肅王的氣勢,才如此惶恐,唯虞曼青一人看清,林有在聽到「張乞兒」的本名,眼中出現剎那的不可置信,之後,便是竭力的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