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7 章 神明在上

劇烈的動靜讓民眾們茫然地抬起頭,看見原本晴朗的天空開始聚集和漂浮深色的雲朵——

是要下雨的徵兆。

可是根據本地神官的預言，下次的降雨明明至少在一個星期後。

七天，足以讓大部分居民的儲存用水消耗殆盡，無水可喝的孩童們再次患上可怕的疾病。

完全不符合常識的場面,跟神像的散發出的光芒有關。

這是一場神賜的雨。

如果在城鎮之外,就能清楚地看見,只有這處小鎮的天空附近飄著雨雲。

突兀而神奇。

只是幾次呼吸的時間,豆大的雨珠從天上落下,小鎮居民們欣喜若狂地拿著所有能夠儲水的器具跑到室外。

這次的雨水是沒有問題的，只需要簡單的靜置處理就能飲用——跟之前帶著黑色雜質的模樣完全不同。

這些雨絲甚至還帶著淡淡的金色。

足夠他們飲用很久。

居民們在雨中熱淚盈眶,幾乎瘋狂地叩拜著身前的神像。

一定是光明神！

祂在注視著他們。

有居民扭頭,發現了身後的費姝，眼睛驚訝地睜大。

即使身處在雨中，銀髮聖子也並不狼狽。

周圍像是有無形的東西擋開了傾瀉而下的雨絲,使它們絲毫不能沾染聖子的髮絲、服裝、皮膚。

水流宛如簾幕一般從四周流下去。

因此激起一些淡淡的水霧。

聖子周身有獨特的氛圍。

他在水幕後的容貌模糊不清，但信眾們就是能看見，那一定是聖潔而美麗的。

舒亞聖子的身後同樣有跪拜的信眾和神官，只有他們自己內心才知道。

也許並不是因為神明而跪。

是因為剛剛親眼見證的奇觀和內心殘存的震撼。

聖子手中的神杖還有殘存的光芒,能很好地說明是誰主導了這場降雨。

在所有人虔誠、感激,甚至暗藏晦暗的狂熱近乎痴狂中,費姝放下手中的神杖。

薔薇花一樣的唇瓣張合：「如果沒有意外，近年來的降水都不會再有問題。」

根據子系統的測算,大部分負面物質都已經被驅散，就算有留下的也是微乎其微，不再有致病性。

在歡呼與哽咽中,費姝朝著托比神官走去,看起來還跟以往一樣。

一側耳垂上深綠的水滴形翡翠搖曳,長相迤邐、氣質純稚，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

這次引起千萬人跪拜、甚至比擬神跡的動靜，對於他來說，似乎就是隨手施為、毫不費力。

聖子並不因此側目。

但只有1938和小白都知道，其實宿主已經快要力竭了。

跟之前的不痛不癢都不一樣，體力值在剛才的過程中以恐怖的速度消耗，最後只留了一點底。

只堪堪支撐費姝回神殿。

現在的費姝就是一張一吹就飄的蒼白紙片。

如果遇到什麼意外毫無疑問會直接死亡。

費姝在強撐著，如果真的有伺機而動的異教徒反派，也不能讓他們看出來。

至少要到托比神官身邊，有黃衣神官和高級騎士的保護才行。

因為伯莎公爵站的位置，費姝無法避免地會經過溫德爾。

雨勢已經逐漸小了起來，只有零星的雨絲。

聖子周圍的水幕自然而然也跟著消失。

溫德爾能很清楚地看見費姝此時的模樣。

跟剛才高高在上、渾身散發著神性光輝的光明神代言人不同，鼻頭和臉頰浮著一層紅色。

也許是因為周圍濕潤的空氣，微圓的眼睛也濕漉漉。

這樣的聖子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將將成年的少年。

很漂亮，單薄柔弱的肩膀似乎就應該被人好好地保護著，承受不起太多的重量。

但他剛才完成的事情，哪怕是之前公認實力最強大的紅衣主教加爾文過來，也不一定能完成的事情。

不同於其他敬畏又畏懼的低頭，金髮貴族沒怎麼避諱地看著聖子。

儘管有所掩飾，但演技並不怎麼樣，虛浮的腳步已經充分暴露了聖子——

他並不像表面這麼輕鬆，實際狀況其實很糟糕。

他知道有多少人其實想要他的命嗎？

居心叵測的貴族；黑暗教徒，甚至想要打壓光明教廷公信力的其他教廷。

聖子是知道的。

知道自己的處境，也知道這次大型驅散需要的代價。

不然就不會提前準備偽裝。

但他還是這麼做的。

同樣的選擇，讓溫德爾自己來選呢？

金髮貴族在費姝已經非常疲憊微弱的警惕中攔在了他的面前。

1938已經準備好了道具，小白也躍躍欲試，準備隨時為主人戰鬥。

小聖子其實已經很累了。

銀色的眼睛蒙著一層水光，薄白的眼皮好像隨時快閉上，輕巧地眨眨眼，那點淺薄的銀色錯覺一般，入眼看見的明明是熟悉的綠意。

舒亞現在只是強打精神。

貴族突然走近一步，卻沒有攻擊，只是扶住了聖子的肩膀，讓他隱約能借力靠在自己身上。

身後發現不對的神官和騎士們也匆匆起身，驚慌地往這邊靠。

溫德爾低聲湊在費姝耳邊，以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乾淨漂亮的聖子大人，不想就這麼走過去摔在泥潭裡吧？」

小聖子的腿已經隱約打顫。

近看也看不出絲毫瑕疵的白皮，連輕微的觸碰都像是一種褻瀆。

不過這麼純凈的白色，不就是用來弄髒的嗎？

溫德爾把徹底失去意識的聖子接抱進懷裡，費姝昏迷前聽見的最後一句話：「您說，現在跟我有關係嗎？」

費姝遲鈍地反應過來。

好像這傢伙是在回復他之前「不管怎麼樣都跟你沒關係」的氣話。

真是……詭計多端又小氣的貴族。

溫德爾修長的手指收攏在聖子纖細的胳膊上，在侍女靠過來時略微一頓，最終鬆手。

侍女小心翼翼地接過聖子，發現聖子呼吸平穩，並不像是什麼急症時才鬆了一口氣。

托比神官拄著拐杖走過來，確認舒亞殿下的癥狀只是疲憊過度需要休息后，鬆了一口氣。

現場並沒有因為聖子殿下突然的昏迷產生什麼混亂。

倒不是因為不擔心，而是溫德爾已經提前示意自己的親衛隊排開擋住了後面信眾的視線。

托比神官倉促對考慮周到的年輕貴族點頭致謝。

聖子這邊已經足夠讓他們慌亂，如果居民在恐慌之下再出現一些意外，那就糟糕了。

還需要緊急處理聖子身上發生的狀況，托比神官沒有跟溫德爾多說，帶著慌張的侍女們離開。

溫德爾的視線著重停留在除了慌亂，並沒有什麼其他神色，諸如痛苦的侍女身上。

在神殿一行人離開之後，溫德爾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

堪稱藝術品一般的男性手掌和指骨，比起之前，皮膚上多了一些灼燒的痕迹。

是在接抱住聖子時被灼燙的。

溫德爾凝視了上面的痕迹一會兒，饒有興緻地勾起嘴角。

神明和……聖子？

*

費姝以為自己醒來之後就能看見熟悉的神殿場景，但環視四周，周圍並不是低調奢華的神殿。

有些簡樸，很多擺設已經過時了，看得出來是在拮据中想極力裝飾得符合聖子的身份。

甚至不是成套、風格類似的擺設，也許還是臨時湊出來的。

費姝下意識繃緊了身體，以為自己被擄走了，但看到遠遠站在門邊，長相熟悉的侍女們時又鬆了一口氣。

總不會連神殿的侍女都可以一起帶走。

1938捕捉到宿主的波動：【周圍暫時安全】

侍女也已經發現了坐起身的聖子，放輕腳步過來查看聖子的情況。

費姝按了按太陽穴，可能是後遺症，顯得腦袋都還有點昏昏沉沉的：【暫時？】

侍女：「您需要先吃點東西嗎？」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費姝並沒覺得餓：「不用，我想出去走走。」

費姝一邊在侍女的幫助下更換衣物，一邊在1938和道具的幫助下更新情報。

他睡的時間並不久，大概三小時左右。

沒有在期間被送回神殿的原因是——魔法陣損壞了。

在這個高魔副本中，出行除了乘坐馬車等，神官還能運用自己的神力構建傳送法陣。

一般來說，一個傳送法陣構建好之後，使用的次數跟構建神官的神力強度和熟練度有關，但不會少於一個來回，

黃衣神官和聖子出行，當然使用的是最新構建、也是最穩定的法陣，用過一次損壞當然是非常不合常理的事情。

在托比神官和其他神官初步觀察過損壞的法陣后，初步得出的結論：

大概是剛才環境中太過豐沛的神力，破壞了法陣的結構。

也讓人鬆了一口氣，至少不是什麼異教徒刻意損壞了傳送魔法陣。

因為之前的治療，托比神官和聖子相比之前，肉眼可見地處於虛弱狀態，破壞了傳送法陣如果是為了攻擊，肯定在聖子清醒之前就已經下手了。

但無奈的。

托比神官還沒有完全恢復狀態。

這種情況下誰也不敢再讓聖子冒險，而這個偏僻小鎮的本地神官都慚愧地表示自己沒有掌握構建傳送法陣的方法。

隨行的幾個神官，但聯合構建一個完全沒有危險、足夠容納他們一行人離開的傳送法陣還需要一定時間。

於是，按照目前的狀況，神殿一行人要在這個小鎮多停留一段時間了。

好在以防意外，聖子出行的排場也很大，帶的東西不少，倒也沒有那麼窘迫。

即使如此，托比神官聽到消息馬上來面見舒亞聖子，解釋滯留時，臉上的表情也非常愧疚。

他作為一個經常出行的老資歷神官，應該想到高神力的環境可能會破壞傳送陣的穩定性，提前做預防措施才對。

托比神官：「抱歉，要讓您在如此糟糕的環境多待一段時間了。」

剛剛做出這麼一場能被讚譽為偉大賜福的舒亞聖子，理所應當被馬上接回王城神殿，享受所有信眾、貴族、神官們的誇讚和頌詠才對，而不是被困在這裡節衣縮食。

費姝搖頭：「賜福也是我臨時的決定，沒有事先跟您溝通過，我當然不會責怪您沒有考慮周全。」

對一直安富尊榮的光明神殿候選神官、初上崗的光明教廷唯一聖子來說，這種環境的確非常糟糕。

但費姝不是一般的土著聖子。

費姝：【哼哼，我可是睡過破宿舍、滾過狼窩、躺過地下帳篷的驚悚遊戲玩家。】

有吃有住，還有人照顧，進副本這個待遇，費姝已經非常滿足了。

顯而易見，聖子的話語並不是什麼表面的託辭，他是真的這麼覺得：

「教眾們一直都住在這裡，我當然也可以住。」

「托比神官不用擔心，我現在還希望您回去不要提起我擅自賜福的事情。」

神官們每一次賜福都需要提前向教廷報備，嚴格規定了頻率和次數。

主要原因就是，神官們體內的神力有限，而且使用的過程對身體有負擔。

就是為了防止類似費姝這次這樣力竭的情況。

更壞的時候，還有神官無法供給賜福需要的神力，直接衰竭死亡。

聖子比較特殊，一般的小賜福和洗禮並不需要向教廷報告，但參加大型典禮和儀式也需要讓至少一位紅衣主教知道。

提到這個，托比神官臉上的慈愛都熟練了些，有些生氣：「您知道如果失敗，後果會有多嚴重嗎？」

聖子漂亮的碧綠色眼睛眨了眨：「抱歉，我也不知道會出現這種情況。」

1938:【呵。】

小白要稍微委婉一點，一邊嘀咕主人的長相在這種事情上面真的太有優勢了，一邊浮現文字：【希望下次主人能夠在具有更周密計劃、更長準備時間的情況下行動。】

的確莽撞了的宿主不敢說話。

托比神官一愣，沉思。

的確，誰會想到聖子已經無師自通學會大型賜福驅散了呢？

加爾文主教都沒有事先叮囑，說明並沒有教導聖子這方面的運用技巧。

托比神官嘆氣。

看來有教廷有一位太過有天賦的聖子並不是一件什麼好事。

托比神官突然想到什麼，看向聖子的眼睛。

水洗過似的碧綠色，帶著春天的氣息。

跟幻覺似的、在水幕中看到的那雙銀色眼睛絲毫沒有相似之處。

兩個極致。

鮮活的生機。

冷漠的旁觀。

大概是聖子頭髮顏色讓他產生的錯覺。

畢竟大多數人都有統一的發色和眸色，很少有聖子這樣的，銀色的頭髮，卻有碧綠的眼睛。

這樣的組合併不突兀。

兩者都很特別，是屬於極高元素親和力神官才能有的顏色。

托比神官無奈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覺得自己的確有些緊張疲憊，也該好好去休息下。而且看結果，這完全是一件值得歌頌和記住的好事。

托比神官確認周圍沒有異樣：「法陣正在由其他神官構建，您不用擔心，請好好休息。」

「我先回去了，請您下次以自己為重，不要再做出這樣的行為。」

費姝告別了老人又在房間里坐了一會兒，一直等體力值大約恢復到一半的時候才起身出門。

這次跟來的不是維羅妮卡，但這這個侍女同樣機靈又忠誠：「您有什麼吩咐？」

費姝：「現在還有可以吃的東西嗎？」

侍女低頭帶路：「當然，請您跟我來。」

看一路上走廊的裝飾，費姝睡的地方是教廷內的房間無遺。

只有光明教廷內的建築才允許使用類似的花樣。

用餐的地方，按照光明教廷的一貫規矩，都在神殿建築之外。

避免神祇沾染塵民的煙火氣息。

侍女打開門，費姝獨自走進去，在餐廳看見了長金髮的貴族。

大概是聽見開門的聲音，溫德爾轉身看向他。

費姝：【……】他現在，突然其實也不是很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