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8 章 神明在上
負責服飾費姝的侍女把聖子送到門口就守在外面,顯然非常清楚這位聖子的習慣——不喜歡在吃飯的時候有人在一旁站著。
費姝想,如果自己現在掉頭就走,是不是會顯得太奇怪了一點。
會很丟光明教廷的面子。
溫德爾彬彬有禮地點頭致意,示意還有空的位置。
費姝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剛想找一張空的位置坐下。
溫德爾:「聖子殿下介意和我一起用餐嗎?這裡有很多菜品。」
費姝下意識就想以「不吃剩菜」的理由拒絕。
但溫德爾先一步道:「當然,我沒有這個膽子讓您用我吃過的餐點,這些都是剛剛做好的,我也剛剛坐下。」
只能說他來得太巧了一點,桌子上的東西的確都還沒有動過,擺盤精緻,還冒著熱氣。
溫德爾又說:「這裡的廚師現在並不在附近,也已經沒有新鮮的食材了,要再製作出一份符合您規格的餐品,恐怕不太容易。」
工於心計的年輕貴族真的很知道要如何說才能動搖聖子。
費姝聞言,果然坐下了。
他很清楚這座小鎮的情況。
小鎮神官貴族們用餐的地方,也遠遠不如王城講究。
沒有分開,桌子的規格差別也並不大,面積不大。
普通的圓桌,最多能坐七八人的模樣,現在坐著兩個人,保持了一定距離的同時也不會太尷尬。
費姝以為自己這頓飯會吃得食不知味。
意外的,長發貴族非常安靜。
沒有揪著之前兩人的「口角」不放,也沒有提起聖子賜福之後沒走兩步就昏迷軟倒在貴族懷裡的窘狀。
保持著合格的用餐禮儀,很給聖子面子。
費姝用過的餐品絕對不會多動一筷子,基本只動了自己身前的煎肉。
甚至比費姝先一步下餐桌。
長發貴族在偏僻的小鎮仍然把自己打扮得體,金色的長發微動:「您慢用。」
費姝故作冷淡掩飾自己的僵硬:「嗯。」仟韆仦哾
視線不自覺地追著貴族金色的長發多看了一眼。
怎麼做到的。
這麼順滑,一點都不打結。
像只被玩具吸引注意力的珍貴品種貓。
溫德爾明明發現了聖子的視線,但不發一言。
只是在靠近門口的時候,略微側頭:「味道您還滿意嗎?」
費姝下意識點頭。
他覺得除了食材的新鮮度,跟王城的餐點已經沒什麼差別了。
甚至因為小地方沒什麼太繁瑣嚴格的規矩,使用的調料非常豐富,口味層次更多,完美掩蓋了食材的缺點。
溫德爾得到肯定的回答就出去了。
留下聖子莫名其妙。
*
小城鎮的生活節奏要比王城慢很多,費姝在這裡待了一天,覺得如果不是生活上還是有些不便,可以說非常適合鹹魚了。
主要是每天的菜品都有變化,而且都很合口味,費姝每天猜測今天會吃什麼東西都能找到樂趣。
太陽還沒升到頂端,聖子在給剛出生沒多久的新生兒們賜福。
因為體質太弱,即使已經盡全力保護他們,居民們還是擔心會在這裡的污染病中留下什麼後遺症。
他們本來只是試探著詢問,看看是否能請一位本地神官為新生兒們集體洗禮,但沒想到直接請來了神殿的聖子。
本地神官也沒想到,一邊興奮一邊擔憂:「您現在的身體狀況……」
費姝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沒問題。
事實上,只要這種普通的賜福的確不會消耗他太多的體力值。
托比神官很清楚聖子的特別,乾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溫德爾站在長廊中,隔著中間的庭院看著對面的聖子。
就像他所說的那樣,費姝的確換上了一身更樸素的服裝,甚至不太像莊嚴的神官。
只有還戴在耳垂上的綠翡翠說明他的身份並不簡單。
效果立竿見影,之前只敢遠遠看著聖子們的孩童,現在已經敢靠近費姝。
費姝結束一次賜福,抬手示意在周圍守護的騎士和神官們不用太緊張。
「我以後……也可以成為聖子大人這樣的人嗎?」
還是之前那個小女孩,她膽子很大,甚至撲到了聖子腿邊。
她站在一邊的父母被嚇得臉色發白,連忙上前想要阻止,但又被沒得到示意的騎士嚴肅地攔住。
費姝低頭,把散落下來的頭髮挽到耳後,想了想:「你可能無法完全成為我的樣子,但是一直前進,總能得到更好的結果。」
小女孩聽到前半句很失望,但隨後又笑起來。
費姝笨拙地哄了幾句。
長發貴族靜靜地站在另外一邊看,在費姝完成賜福準備去餐廳用餐時,轉身跟他一起走。
溫德爾如果不陰陽怪氣的時候,還是挺招人喜歡的,主要是長得很養眼。
費姝現在不是很介意跟他一起,前提是不說話。
溫德爾:「其實您可以更簡單地回復這些孩子,只要說『可以』就能避免很多麻煩。只要成長到一定年齡,他們就會明白道理。」
費姝對他就挺敷衍:「嗯嗯嗯。」
聖子在孩童們面前完全沒有架子,頭上還歪歪扭扭戴著孩子們親手編的花環。
伯莎公爵面對他的敷衍也沒生氣,只是微笑。
兩人還是在一桌吃飯。
今天中午的餐點依舊很符合費姝的口味。
聖子好奇:「為什麼一直沒有見到這裡負責做飯的人?」
一直安安靜靜站在不遠處,幾乎沒有存在感的侍從表情難言。
即使他是伯莎公爵的侍從,也無法直接忽視聖子的提問。
不管是出於禮儀還是自己的想法。
侍從欲言又止:「您找他是為了?」
費姝想說:「我覺得他做的東西很符合我的胃口。」
侍從又看了一眼坐在旁邊還沒有開口意願的伯莎公爵:「我明白了,他……您是想賞賜他嗎?」
費姝點頭,好奇:「我能見見他嗎?」
侍從遮掩的態度反而引起了費姝的好奇。
是相貌醜陋不能被貴族見到嗎?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很多貴族挑選僕從不光看能力,對外表也有要求。
費姝正色:「不管他的外貌如何,我很欣賞他。」
侍從明白自己被誤會了,尷尬地低頭,又無從解釋。
溫德爾這時候才開口,讓費姝一愣:「那要多謝您的欣賞和稱讚了。」
費姝心頭有種不好的預感。
溫德爾笑眯眯地肯定了他的猜測:「我做的菜品能被您喜歡,是我也是它們的榮幸。」
費姝拿著餐具的手一緊,慢慢縮回來。
侍從擦擦腦門的汗,這才解釋:「是的,這幾天都是公爵親自動手準備的餐品。公爵和國王在這方面都比較挑剔,一直都有自己動手的習慣。」
費姝再想想伯莎王那個個性。
他悄悄嘀咕:【這兩個人平時習慣自己動手,說不定是疑心病發作,樹敵太多擔心有人給他們下毒。】
不過不管怎麼樣,吃了這麼久,費姝多少嘴軟,僵硬地看向溫德爾:「謝謝。」
溫德爾:「就當是對您之前不敬的賠禮,請原諒我之前的任性。」
金髮貴族長著一副好皮囊,這麼認真道歉的時候,真的很打動人心。
費姝迴避他過於赤誠的視線,手指不自在地動了動:「……沒關係。」
溫德爾顯得溫柔的蔚藍色眼睛眨也不眨地捕捉費姝的神情變化。
年輕的聖子,真的有一副,非常非常柔軟的心腸。
很好哄。
餐廳內的侍從已經悄悄退出了這塊空間。
溫德爾:「謝謝您的寬容,但我仍然為我最開始表露的不敬愧疚。」
「實際上,我其實一直非常嚮往成為一名神官,甚至更不敬地說,是神明的代言人。」
費姝被他的咬文嚼字弄得有點暈乎,但是有在認真傾聽。
好像是這樣,不管是貴族還是神官,甚至連托比神官都認為溫德爾從小就很虔誠。
總不會所有人都看走眼吧。
還不懂事的年齡就開始偽裝的話,那也太可怕了。
金髮男人低垂眉眼,顯得有些落寞:「但礙於身份,結果就像您所見到的。」
不管再虔誠、天賦很高,也只能是一位虔誠的貴族。
「所以在您突然出現,成為聖子的時候,我無法抑制地感到……妒嫉。」
費姝圓溜溜的眼睛,臉上有驚訝。
溫德爾依舊是貴族式的微笑:「但您的行為讓我認識到了我自己的狹隘。」
「我在乞求您的原諒。」
費姝沒想到他會這麼直白,說話都有些磕磕絆絆:「我說過,我已經原諒你了。」
溫德爾搖頭,視線落在聖子因為抬手露出的那截纖細手腕上:
「我願意成為您最忠實的,」他幾不可察的一頓,接著:「信徒。」
微妙的氣氛。
溫德爾垂頭,陰影中看不清表情。
語氣是謙誠的,話語用辭也十分打動人心。
他好像真的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並且痴迷著這位在人間行走的神明眷顧者。
但費姝卻沒有面對其他信眾真切感激時的從容和自如,怪怪的,可是說不出來。
甚至有些危險的預感。
別就那麼應答他。
如果不是突然的敲門,費姝覺得這樣糟糕的氣氛還會持續很久。
敲門聲很急促,明顯不是普通的事情。
費姝呼出一口氣:「請進。」
他也講不明白為什麼不能自然地面對伯莎公爵,可能是因為還是身份有別。
頂峰貴族的感謝與氣場,跟普通的平民還是有差別。
在門外的人進來后,費姝覺得跟溫德爾相處起來自然多了。
費姝驚訝:「托比神官?」
這位上了一定年紀的黃衣神官此時顯得有些狼狽,匆匆趕過來,略微氣喘,衣襟也有些凌亂。
在看到完好無損的聖子時,才放下心:「舒亞殿下,根據我們探查的最新結論,傳送法陣應該是被人蓄意破壞。」
聖子明顯被這個不詳的消息嚇住。
旁邊,溫德爾端起酒杯的手一頓。
*
穩妥起見,聖子被請到了傳送法陣附近。
伯莎公爵自然地跟在旁邊。
沒有神官有異議,同樣被困在這裡的貴族很可能也深陷危機當中。
托比神官眉頭緊皺:「您能感覺到那股異種神力嗎?」明顯不同於光明教廷的神官和光明神神力慣常的運作方式。
費姝仔細感受了下,可能體質的確在這個副本里潛移默化地發生了變化,他能「看見」這個被破壞的傳送法陣附近有兩種不同的「顏色」。
小白:【應該代表的是不同源的神力】
費姝盯著法陣,細長的眉皺著:「我不太喜歡另外一股神力。」
說不上討厭,只是本能的有點抗拒。
就像是不喜歡某種食物的人聞到那種氣味一樣。
有了聖子的反應,托比神官更能肯定:「是對立教廷的異教徒,」他補充,「也許是黑暗教廷。」
但無法肯定。
托比神官:「不止是傳送法陣損壞得蹊蹺,我們沒有按照計劃的時間回去,即使我們沒有反應,主教廷那邊也一定會使用傳送法陣到這樣來查探情況。」
尤其是聖子還在這邊。
但詭異的是,主教廷那邊就像是他們已經順利回歸一般平靜。
比起主教廷已經一同放棄唯一的聖子和一位重要黃衣神官的可能,托比神官更傾向於他們被人困住了。
按道理來說,昨天晚上就會派神官過來,但沒有。
這也是為什麼今天早上除了沒有什麼經驗的聖子,其他神官和騎士都格外緊張,連普通的村民都不放過的原因。
主教廷那邊可能也在想辦法聯繫他們。
但暫時還沒成功。
年長的神官,經歷和知道的東西也更多,分析:「我們應該是被某種結界切斷了跟外界聯繫。」
這種結界針對依靠神力規則運轉的事物,比如傳送法陣、訊息等。
也需要大量的神力和厲害的神官支撐。
能做到這種程度的……
托比神官臉色不好看,自己都沒關係,主要擔心身邊的聖子:「一定還是黑暗教廷吧。」
能有這種手筆的教廷不多。
還無法肯定到底是誰,想靠打擊聖子削減光明教廷影響力的教廷很多。
但反正光明教廷遇到什麼壞事,往黑暗神那邊聯想總是不會出大錯誤的。
溫德爾一直沉默,突然開口:「托比神官,舒亞聖子和你到這裡來的消息,有多少人知道?」
托比神官一口回復,語氣肯定:「為了防止消息泄露,這些都是臨時決定,知道的人不多,加爾文主教、我、部分其他黃衣神官,還有負責出行的……」
老人一頓,突然明白了溫德爾說這話的用意。
要完成這些布置,半天的時間顯然不夠,至少還要多加一個白天,也就是說……在聖子決定出行地點的那一刻,消息就已經泄露了。
光明教廷內部出了問題。
甚至,那個泄露消息的人現在就在他們身邊。
托比神官不動聲色地掩藏住自己的異樣,避免打草驚蛇。
他扭頭去看聖子,卻發現費姝的表現似乎有點不對。
手指緊緊地握住神杖支撐自己的身體。
低著頭,散落的銀髮擋住白皙的臉,身體也略微蜷縮起來。
好像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