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承諾

第十一章 承諾

眯了一會兒,還是睡不著。/頭一會轉左一會轉右,後來乾脆把下巴擱在瓷枕上。背痛,脖子更痛……

屏風外傳來「啪嗒」一聲,我警覺的仰起頭,「誰?」

沒有回應。

異常辛苦的轉過頭去,只見周瑜正站在屏風旁,雙目定定的看著我。我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上身沒穿衣服。連聲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說話的同時,不忘扯搭在腰間的被子。只是這一動,背上的傷口又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

「嘶~~~」

「小喬,如何,還疼嗎?」某人慌張的問道,不自覺的走近幾步。我心裡一慌,掙扎著要從床上爬起來,「你別過來,別動,別動!」

周瑜的步子一滯,由於是背對他,我根本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聽見他略帶悲傷的聲音,「公瑾並無惡意,只是想來看看你。」

我的嘴一癟,「還不是你害的?!」

「是公瑾的錯,是公瑾的錯。」周瑜連聲道歉。

「算了!」吐了口惡氣,我扭頭說道,「看也看了,你可以走了吧……嘶~~~~」我的脖子!

「小喬!」周瑜走到床邊,焦急的問道:「哪裡痛?你那裡痛?」

我呻吟了一聲,「脖子……」

不知是不是幻覺,我隱約聽到他低嘆了口氣,然後腰上一緊,天旋地轉,我就被他抱在了懷裡。我下意識的想要掙扎,卻聽到耳邊曖昧的低笑聲,「小喬別動,要不然,你就真的被我看光光羅!」

當下我就不敢亂動,只能氣惱的錘了一下他的胸口。只聽他悶哼一聲,我才驚覺他身負重傷,急忙問道:「痛不痛?傷還沒好嗎?」

周瑜淡淡的一笑,「若是可以,我真希望這傷永遠不會好。這樣,小喬就不會拒絕我的懷抱了。」

我一愣,傻子也聽得出他話里的深意,一陣熱氣從臉上騰升而起。我看著他俊秀的臉龐,被他那雙溫柔的褐色眼眸深深吸引,只感覺彼此的呼吸近了,近了,近到可以看見他臉上細微的絨毛……正在這時,我條件反射的側轉了臉,那吻不偏不倚的落在我臉頰上。

「周瑜,我,我警告你,別趁機吃我豆腐。」理智終於戰勝了迷惑,我狠狠瞪他,「還有,不許低頭,不許偷看!」

周瑜對我的警告並未在意,只是欠扁的淺笑,「偷看?今晨,公瑾可是被小喬……」

「不許說!」我用手指封住他的嘴,面紅耳赤的解釋,「那是意外!」我發現,自從遇到周瑜后,我就變得只會說「意外」了。

「好,不說。」周瑜好脾氣的撫了撫我的黑髮,將我的頭按在他肩上,「乖,睡吧,這樣脖子就不會疼了。」

我一頓,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如臘月新雪潔白的臉頰,一股暖流緩緩注入心底。此時此刻,不論他喜歡的是誰,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現在抱著的人——是我,東方彥。

伸手抱住他的腰,聽到他結實有力的心跳聲,困意漸漸襲來,我無意識的說了一句,「周郎,晚安。」

隱隱約約,我彷彿聽到一句,「晚安……」

溫暖的陽光透過格子窗細細的撒在我臉上,眼前一片血紅色,我眯了眯眼,慢慢適應了刺眼的光線。桌上的油燈不知何時已經滅了。裊嬈而生的縷縷清煙,如同美女纖細的手指,不甘寂寞地撫摸著觸手可及的一切。諾小的房間里,安靜的氣氛隱藏著曖昧。

「醒了?」耳邊傳來周瑜嘶啞的聲音。微微側目,周瑜明凈俊秀的容顏便出現在眼前,我心下微動,別過臉去不敢看他那張絕世的臉。他,真的抱著我坐了一夜?

「周,周瑜。」我吞了一口唾沫,「你,你先閉眼。」

周瑜一怔,不明所以的看了我一眼,還是乖乖閉眼。我鬆了口氣,頗有啊Q精神的想到,我不就露一塊背給你看看嗎?昨天早上,你還不是被我看光光了?!怎麼算,都是我賺了……雖然我是被迫中獎!

剛想從他的腿上站起來,卻不料——他的手一勾,又將我牢牢禁錮在懷裡。

「周瑜!」我的聲音拔高了幾度,沒辦法,誰叫我們兩都是病號,只有在聲音上下功夫了!

「噓——」他仍閉著眼睛,腰上的手卻不松半分。被他這樣緊緊的抱著,我緊貼著他衣服的肌膚開始敏感起來。

「小喬,別動。就半刻鐘……」周瑜的頭靠在我裸露的肩上,如綢緞的頭髮自我肩上一絲一絲滑落。異樣的感覺刺激著我的每一寸肌膚,連我的呼吸也開始沉重起來。

「周瑜,你若是敢扮豬吃老虎,我就滅了你!」我開始掙扎,不管了,被看光光就看唄,反正也不會少塊肉!

「小喬……」周瑜蹙眉,我的心也跟著緊蹙,再也不敢動一下。他舒了一口氣,唇齒間擠了一句,「腿麻了……」

什麼?我看著他緊蹙的眉頭,努力憋住笑意,也難怪,抱著我一夜一動不動,腿不麻才怪了?!若是方才我一下起來,估計今晨他是走不了了!

「為何不叫醒我?」我保持好姿勢,仰著頭問他。周瑜仍乖乖閉著雙眼,只是那優美的唇勾起了一抹魅惑眾生的幅度,剎那間,溫潤的光自他的臉上迸發出來,瞬間令天地為之失色。

「你睡得如此香甜,公瑾捨不得叫醒你。」那聲音看似平靜,卻帶有一絲醉人的溫柔,彷彿一縷精魂繞在我的心田,絲絲入扣……

我笑了,開心的、感動的笑了……真不知該說他是正人君子,還是柳下惠轉世?!情不自禁的,我欺身上前,在他唇上輕輕一啄,「周瑜,謝謝你。」

周瑜猛地睜開眼,一眨不眨的看著我,他的眸子就像秋水一般,清冷中帶著我所熟悉的溫柔,炙熱的將我整個兒融化。我慌忙拿手捂住他的眼睛,「都說了不許偷看!」

「好,不看。」周瑜點點頭,甚是愉悅的靠在我耳邊輕聲說道,「小喬,我後悔將婚期定在半月後,如果可以,我希望明天就娶你。」

頓時呼吸一窒,半個月?我們相處的時間只有半個月了?!彷彿是感受到了我的惶惑,他的手輕輕撫上我的臉,指尖彷彿帶著某種魔力,將我的不安一掃而盡。

「雖然是續弦,不過,公瑾一定不會委屈你,公瑾一定會讓小喬做天下間最幸福的女人!」聽到這番信誓旦旦,我想天下間沒有哪個女人不感動,唯有我,一個冒牌貨,怎麼可能喧賓奪主?!怎麼可能高興的起來?!

扯開唇角,「周郎,小喬等你。」

我能做的只有順應歷史,我相信,在周瑜和小喬成親之前,小喬一定會回來,到時候我就可以……功成身退。到那時,再向小喬討要心弦琴應該不難吧……

緊緊地抓著心臟的地方,那裡很痛,像是被什麼東西生生切去了一塊似的,除了心痛外,還有難以忍受的空虛,好像靈魂里失去了什麼,空蕩蕩的沒有著落。我痴痴的笑了,想不到兩天之內,我竟把心丟了……

清晨,一改這些天的涼爽,微微有些悶熱。我隨娘跪坐在桌前,聽某位得道高僧講佛經。抬起袖子打了無數個哈欠,我忽然有些懷念受傷的那段日子,白天有大喬她們無微不至的照顧,夜裡還有周瑜不請自來,這種日子……就算是癱在床上我也願意。

寂靜的院外,春日淺淺的光暈包圍著一樹樹梨花,白色的花瓣綻放開來,幽幽的香氣淡淡瀰漫,不時有點點梨花從樹上飄落,如雪紛飛。偶爾,一兩隻蜻蜓纏綿飛過,在石頭上輕輕一點,又快速的飛遠……

「一日,佛見鷹抓了一隻兔子,動了惻隱之心,便放了這隻兔子。鷹卻說:『佛祖,你放走了兔子,我也會餓死。』佛祖不忍鷹挨餓,也不願兔子慘遭殺害。你們猜,佛祖會怎麼做?」嗯?這個故事蠻耳熟的!

「弱肉強食,天經地義。」孫策喝了一口茶,黑眸深不可測,「強者生存,弱者淘汰,佛祖為何要為這種事煩憂?!」

我一愣,差點笑出聲來,孫策的這些話竟與達爾文的《物種起源》有異曲同工之妙——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

高僧搖了搖頭,「孫施主,不可戾氣太重。」

「兔子如此弱小,鷹何不放它一次?」大喬柔聲說道,女性大概都有偏袒弱小的本能,很顯然,大喬已經站到了兔子的一方。「再則,此事於鷹而言,只是溫飽問題,但對兔子而言,卻關係到生死。於情於理,都應該放走兔子。

高僧輕笑,「女施主心地善良,難得,難得。」轉頭去看周瑜,「周施主,你呢?」

周瑜愣了一下,唇邊那暖如春風的笑容微微有些苦澀,「此事關係到生死,瑜也不知如何是好?」

「周施主心存仁厚,但凡事不可追求太完美。需要做抉擇之時亦須果斷。」高僧沉聲道,復又轉頭看我,「女施主。」

我不雅得翻了個白眼,不著痕迹的變換一個姿勢,盡量柔聲說道:「我佛慈悲。對於佛祖而言,無論是鷹還是兔子都是自己所創造的生靈,都不忍傷其任何一方。既然如此,何不犧牲自己?佛祖必定割下自己的肉送給鷹。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高僧笑著點頭,「女施主很有慧根。曾經地藏王菩薩原可以成佛,但他見地獄里有無數受苦的魂靈,不忍離去,於是留在了地府,並立下重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但是——」我故意拖長的尾音,緩緩站起身來,再這樣跪下去,非跪瘸了不可!「若是我,必定會把兔子還給鷹!」瞥了一眼疑惑的眾人,我朗聲道:「姐夫說的不錯,強者生存,弱者淘汰。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善良仁慈註定會延長苦難的歲月。以亂治亂,以殺止殺,或許痛在當時,卻能轉眼結束猙獰亂世。不過,這樣說太過於血腥,我們何不這樣理解。萬事萬物皆息息相關,每一個生靈之間都有一條看不見摸不著的鏈條連接起來。舉個簡單的例子,狼吃羊,羊吃草,若是某一天,人們覺得羊可憐,就把狼給殺了。此消彼長,羊的數目必定會急劇上升,到那時,草地又該如何?難道我們又去把羊殺了嗎?上天既然創造了我們這些生靈,就一定有他積極的作用。而這些,不是我們這些人類或是佛祖可以干預的。」總覺得他們把佛祖神話了,讓我看不下去,直接把食物鏈搬了出來。

寂靜,長久的寂靜,似乎每一個人都在凝神靜聽,似乎沒一個人都在消化我談話的內容。我恍然大悟的搖搖頭,哎呀,我在幹嘛?!小喬絕不會說出這番話!

「啪,啪,啪」響亮的鼓掌聲,孫策一臉深意的看著我,「小妹,說得好!」

這時高僧也回過神來,「女施主所言極是。萬事萬物自有定數,不能因為一時仁慈而干預它。貧僧受教了。」

我趕緊還禮,「小喬只是胡言亂語,望大師不要見怪。」

「阿彌陀佛。」高僧雙手合十,「女施主不必過謙,空見在佛學上的頓悟確實不如施主。」

我搔搔頭,莞爾一笑,「空見大師,小喬曾聽過一個故事。老和尚攜小和尚遊方,途遇一條河;見一女子正想過河,卻又不敢過。老和尚便主動背該女子趟過了河,然後放下女子,與小和尚繼續趕路。小和尚不禁一路嘀咕:師父怎麼了?竟敢背一女子過河?一路走,一路想,最後終於忍不住了,說:師父,你犯戒了?怎麼背了女人?空見大師,你認為了?」

「阿彌陀佛。」高僧也站了起來,「曾經,無念師伯也收容過一名孕婦,並且讓她在此生下孩子。貧僧當時也問過,佛門乃清靜之地,為何要收容一名女子?但師伯只笑不語。如今,這個問題還困擾著貧僧,望施主解惑。」

我愣了一下,那則故事是我在語文參考書上的看到的,當時特別有感觸,就留心記下了。本以為但凡得道高僧都會有此感悟,想不到……書上都是騙人的!

「老和尚回答說:『我早已放下,你卻還放不下!』」

高僧愣住,「哈哈哈」的朗笑幾聲,「原來,貧僧還沒有放下。既沒有放下,又何來得道?何來向佛?」

「大師……」呃,我貌似又說錯話了。人啊,一得意就容易忘本!

「各位施主,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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