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5 章 萬咒皆終5
遙遠到彷彿在另一個時空的巨大光源盤踞天邊,躍動著愈發熾盛,遮擋它半個身軀的銀白山巔也開始鼓動胸膛呼吸,快要蘇醒過來。
「其實,」鳥占叩著手,「我以為還要再和你周旋一下,沒想到你這麼直接。」
直接?銀燈笑了一聲,「那剩的這些時間,老師不如給我講講,我這個核,到底被什麼包裹著?」
風從光源普照的方向迎面而來,一層一層逐漸大了,平原上直起腰的花莖貼地,撕下幾片葉子順著空氣飛揚,雲層晃動,光之生物躁動不安,連海也不再平靜。
山雨欲來風滿樓。
「你記得神殿壁畫的最上面的一幕是什麼嗎?」鳥占長長舒了一口氣,好整以暇,竟打算從頭說起。
銀燈靜靜看著他,鳥占等了許久,見銀燈沒有回答的打算,不由得笑了,「還是這個樣子,生起氣來,一句話都懶得說。」
鳥占抬起手,他的手邊逐漸顯現出細長發光的金色線條,繪製成一幅耀眼的畫作。
實心的圓拖著長長的尾巴自天空垂落,它的周圍散射著細長而稠密的直線,太陽一般巨大,照亮整個天空。
土地上都是法陣,人們匍匐在地,振臂高呼,迎接那星星隕落于山巔。
他的手指順著那顆星星落下的軌跡,落在隱沒光源的巨大山隘上,「這是你哦。」
恐怖故事一樣的開頭,荒誕不經。
鳥占的瞳孔又黑又大,他沒有眼白,瞳孔外面圈著窄窄的赤金,這樣的色彩平白讓人不悅,那蜇人的蜂,駭人的蛇,都是此般模樣。
銀燈從未有此刻覺得,鳥占像撲食的猛禽。
「雲之上也不是天生就光明遍地,柔和溫潤。」鳥占說著,他手邊的畫面變了,是銀燈從未見過的樣子。
光明從黑暗中誕生,星子也從黑暗中誕生。
一望無垠的黃沙,尖銳如刀的石面,昏暗無光的天空,枯槁乾裂的大地,在黑暗之中卑微求生的星子,瘦弱貧瘠的生物。
這些交雜在一起,一眼就可窺見往日雲之上的難熬。
於是星子們前往唯一會發光的山隘,求神山降下恩典。
鳥占手中的壁畫又動了,「但是,因為這借來的光,雲之上得以生存。」
原本冰雪封地的巨大山隘因著光和熱的臨近,融化了一部分雪水,匯入山腳下的世界。
水源已至,生命猶存。
星子們匯聚形成光芒四射的星河,圍繞著神山築建城牆,建立家園,像土星的行星帶一樣拱衛神山。
樹木叢生,星光燦爛,雲之上開始發展。
「看,多麼繁華。」鳥占的臉上帶著奇怪的嚮往,要沉迷其中。
「我們需要一個巨大的發光體,強大到足以融化神山的冰雪。」鳥占的臉上映著壁畫的線條,他黑色的空洞的瞳孔看向銀燈。
「你想讓我做上面那顆星子?」銀燈的目光落在壁畫上,「可神山早已與雲之上分離,雲之上也不需要祈求神山的眷顧,此刻的光明還不夠嗎?」
「此刻?」鳥佔道,「此刻的光明自然是夠的。」
銀燈眉角微動,「你要我做那顆星子。」
「沒錯,」鳥占微笑,「雲之上沒有任何能撼動黑暗的力量,所以我們想了一個辦法——」
他的手重新指上神山,「那顆星子是借來的,從未來,也就是此刻,借過去的。」
「因為此刻沒有力量,於是便向已經發展了的未來借取嗎……可為什麼是我?」銀燈道,「若像你所說需要一顆巨大的發光體,心懷天下又比我強得多的你,不是比我更合適?」
鳥佔一愣,「我?我不行,我不行,只有你才可以。」
「我哪裡有你厲害,我的力量不過是……」他頓住,站了起來,「沒有人比你更純粹,只有你可以,你是此刻雲之上最亮的發光體,你還沒有迎來壯年,而我已經垂垂老矣。」
「我們籌謀這麼多年,」鳥占手中的壁畫變幻著,紛繁錯亂倒映在他的臉上,「從你降臨過去融化神山的那一刻起,我們就開始準備陣法,無數的星子前赴後繼,都盼著一切能順利發展,就是為了今天。」
「把你送回過去,畫上一個句號。」
「你是第三領域的領主,」鳥占走近銀燈,「你愛你的子民,也愛雲之上。」
外面天色越來越紅,空氣夾雜著濕意,連雲彩都是可愛的粉色,銀燈向著窗外瞥上一眼,對鳥占說的這幾句,竟欣然接受了,「你說得對。」
鳥佔一愣,隨即便是狂喜,可沒等他觸碰到銀燈,就被銀燈擋下。
「可我有一件事不明白,」銀燈早已不再緊繃,他抽出被樓羅伽握著的手,「既然如此,為何不直接告訴我?還繞這麼大的圈子?」
「怎麼沒告訴你?」樓羅伽泛著啞意的嗓音傳來,「不是一直都在教導你,為了雲之上要捨生忘死,拋棄自我嗎?」
鳥占看一眼樓羅伽,想起先前的行動,雖然有些不悅,卻也沒有反駁。
「先前……」樓羅伽的氣息噴薄在銀燈耳側,卻沒有一點溫熱,「你替天道擋的那一下,原本就是沖著你去的。」
銀燈垂下眼眸,面無表情。仟韆仦哾
「可他……我們,我們沒想到你會那麼犟,由著自由者與追光士鬥毆,放任自流,自己卻從不參與,就算是看著天道到了未知領域,也不曾站隊動手。」
「這個圈子不是我們想繞的,自從確認了你是那顆星子之後,我們只覺得,越早把你送過去越好。」
樓羅伽喘了一口氣,「可,又擔心你不夠成熟,不夠強大,抵禦不了那裡的孤獨、黑暗與寒冷。」
「所以我們教導你,」鳥占接道,「教導你使用力量的方法,讓你變得強大,做你敬重的師長,希望在終焉到來之時,你能配合我們完成這個計劃。」
「可這些都不夠,」外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銀燈睫毛一顫,已經猜到了大半。
只見方才見到的黑衣人半裹著面紗從外面走進來,所過之處,有黑色的碎屑從土地上生長出來,慢慢吞噬草地,「你並沒有長成他們所希望的樣子,你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計劃更改了。」
鳥占皺了一下眉,「你來作甚?」
「自然是來看核,」那人的目光落在銀燈身上,話卻是對鳥占說的,「你沒看外面已經開始下雨了嗎?」
「什麼?」鳥佔一怔,他連忙往外看去,只見遠處神山上高懸著的光源變得暗紅,竟然碎裂開,有它的碎屑隕落。
「雨過天晴之時,若銀燈還沒有踏上神山的法陣,那我們這長久以來的努力就全部白費了哦,」黑衣人說著可怕的後果,面上卻毫不在意,「到時候一切都會改變。」
他的權杖在手心中舞出幾個圈,「所有的一切,嘭——都會消失掉。」
「怎麼會這麼快?」鳥占面色凝重,「可我們還沒準備好,銀燈他……」
「怕什麼?」黑衣人開始看向樓羅伽,露出一種奇怪的笑,「這不是有雲祲在?」
「就算捨得天道,」黑衣人意味不明,「我們的銀燈也捨不得他背後這位。」
「做師長算什麼?風角把他養大,還不是被他逼到了渡口?」孤虛的目光一瞬不離銀燈,「雲祲的網,可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鋪得都要大。」
「是不是,銀燈?」孤虛道,「你有沒有感受到,獨一無二的愛呢?」
像是一場坦白大會,所有人都在銀燈的面前露出了真面目。
「你是誰?」銀燈只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混亂了,就像是記憶出現了偏差,撒了個彌天大謊。
「你忘了?」孤虛走近銀燈,金色的瞳孔流光溢彩,與銀燈淺淺呼應,「不對,是疑惑吧?」
「也是,換做是誰也要仔細想一陣子,重新介紹一下我自己,」孤虛手握權杖,比在胸口微微躬身,「孤虛,第四角陣法發起者,隸屬於,點燈人。」
「當然,也是與你相處997條世界線的天道。」他的眼睛笑彎了,「雖然不是很禮貌地借用了天道殿下的名字和羈絆,但從結果來看是正確的,的確有些用途。」
「多虧了天道閣下能把你從混亂的世界中撈回來,若你真的在其他世界里過了頭,到了約定的時間還未歸來,我們就真的功虧一簣了。」
「何必驚訝?你應該知道,事關雲之上,所有人都會站在一條陣線。」孤虛剝開現實,「方才……已經被追趕過了吧?」
銀燈沉默不語,孤虛窺破一切般,「你可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我猜猜,你此刻在想什麼?」
銀燈眉角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孤虛的手中凝起一塊石頭,上面沾了斑斑血跡,「是在想它嗎?」
只見孤虛徒手捏碎那塊石頭,呼啦一聲,沾血的碎屑升起一簇無比明亮的火焰,從他的手中落地,揚灑出星星點點。
與此同時,方才銀燈倚過的窗棱也燃出無名之火,強大的魔力在這方圓之中刷地盪開,掀倒屋中陳設,在遙遠之地的沙丘上,連成一片的光亮映照城牆,震出一片巨大的坑洞,散落無數漆黑的殘骸。
或許是離得過近,孤虛捏碎那石塊時,呼嘯的勁風甚至割傷了他的臉頰。
「三點不破陣,」鳥占衣擺晃動,他看著孤虛用大拇指揩下臉上的血跡放進嘴裡,頃刻之間明白了一切,「銀燈,你要逃?你以為你能逃到哪裡?」
銀燈抬起頭,往後一靠,「原本是不打算逃的,畢竟也逃不過,不過現在……」
他看向孤虛,突然笑了,「多謝你了。」
孤虛一愣,左邊的金色眼眸閃了一下,猛地反應過來,腳尖點地就往外撤退,他手中權杖揮舞,黑色的陣法迅速成型,「知朱!」
話音未落,銀燈與樓羅伽站的地方突兀出現一片玻璃式的圓點,就像是一個凹面鏡在不斷地壓縮,鳥占連帶著周圍所有的東西都被一下子吞進去,連帶著空間都扭曲。
圓點壓縮到一定奇點,頓了一下,銀燈和樓羅伽的身影咔嚓一聲裂開,圓點被驚到一般,嗡地向外炸開。
就像是壓縮的空氣波被釋放,巨大的衝擊從小屋盪開,瞬間摧毀了廣袤的平原草地,海洋被推回,島嶼被攔腰斬斷,部分落入水中,部分緩緩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