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3 章 萬咒皆終13

第 263 章 萬咒皆終13

凍死在冬天,理所當然,凍死在秋天,我心有不甘。

天道剛握上矛柄,樓羅伽身上的枝丫便刷地沿著尖矛襲向天道,像攀著樹木瘋長的藤蔓,瞬間覆蓋尖矛。

黑暗的陰冷逼近,天道乾淨利落地放棄尖矛,退出一段距離。

他抬起手掌,眉角皺起來,這個樓羅伽,竟然可以削減我的力量。

天道看向那些猶豫的點燈人,心中冷笑。

原來如此,想來也是珍惜自己好不容易養起來的星火,怕自己被蠶食,所以才只會站在那裡,當一排不為所動的柱子。

樓羅伽並沒有被胸口的尖矛限制行動,他彷彿感覺不到般,只赤手空拳,砸在孤虛的身上。

沒有用一點星力和黑暗之力,他的手骨崩裂,孤虛被他打得四處開裂,星火模糊,開始凝結為黑色的石塊。

儘管如此,他依舊在打,瘋了一般,把孤虛的右邊頭骨砸的凹下去,碎裂一地。

點燈人只看著,像黑暗中的觀眾看向聚光燈的舞台,沉默不語。

這是單方面的施虐。

見狀不好,人群中的點燈人緩緩隱匿蹤跡,在所有人都未反應過來之時,帶走了鳥占和風角。

這場浩劫盛大降臨,卻悄然落幕,那些點燈人從市井中現身,又重新融於市井。

至此,所有人看到的世界又大了一部分,更加接近真實。

那截尖矛前後垂下,嵌入樓羅伽身體的一部分被蠶食,那些枝丫遊動著,像一團黑色的線。

孤虛的身體碎裂,一堆殘礫中,那顆金色的珠子格外亮眼。

樓羅伽沒有立刻去觸碰,動作冷靜而緩慢,趴在地上抓了一把雪。

他捧起一塊沒有污染的雪搓搓手掌,又在衣服上反覆地擦,最後才捧起那顆珠子,揣進心口。

一根琉璃般的冰矛戳在樓羅伽的心口,他的骨手拱起頂住那尖利,身形一顫,茫然地抬起頭,正對上天道冷漠澄亮的瞳孔,一如他懷裡的耀眼。

氣質……完全不一樣。

樓羅伽仰望天道,與銀燈絲毫不差的臉龐映入他的眼中。

「我就知道,你們不會安什麼好心。」天道頂著尖矛,「當時大發慈悲要我去找銀燈,也是算好的吧?」

樓羅伽攥緊了珠子,沉默不語。

天道卻已經猜得七七八八,「多縝密的計劃。」

「當時鼓動追光與自由鬥爭,便是用我拉他下水。」

「虧得我,還感恩戴德,以為你們有多好心,哪怕供出所有力量也只得見上一小會兒,也覺得是莫大的恩惠。」

「現在看來,不過是你們知道傳送失敗,為了獲取他的信任,便扮作我的樣子去充當救命恩人,要我時不時過去混淆真假,讓他無法判斷——」

樓羅伽低下了頭,不肯再看天道,他跪在那裡,像一座沉默的墓碑。

天道說的都對。

沒有什麼會比血緣更加具有吸引力,尤其是天道和銀燈,一體雙生,他們原本就是一個人。

利用天道去牽絆銀燈是最簡單也最可行的方法。

一個是從出生便分離出來的孿生親人,一個是拿著部分星火做餌的無恥之人……

「這些東西,你早就知道吧?」

「……嗯。」樓羅伽的胸口被尖矛刺進,自己卻並沒有什麼太大反應,「從一開始就知道。」

天道不傻,反而心中清楚得很,他額頭青筋暴起,手中狠狠一刺,「卑鄙小人。」

「你沒資格碰他,」天道紅了眼眶,「你憑什麼?你憑什麼騙走他的愛?你憑什麼——奪走我的愛!」

天道手腕一扭,狠狠往上挑殺,尖矛從樓羅伽的心口崩裂,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從樓羅伽的下巴裂過眼皮蔓延上額頭。

一張左臉要被分為兩半。

他陰暗的枝丫並沒有反應,好像這傷口是應得的花,開在臉頰之上。

可嶙峋的手掌卻始終未曾鬆開,也不肯顫動一分,白色的骨像柵欄,圈起一方沒有門的區域。

「我本該殺了你。」天道恨恨,「但銀燈定不願意。」

天道伸出手掌,「把星火給我,然後滾回你的巢穴去,這裡不歡迎你。」

樓羅伽弓著身子,雙手埋起來,「……不。」

天道目光凌厲,劈手去搶,「給我!」

如今裝出這副噁心的樣子給誰看!不過是貪圖銀燈所剩的星火,想要憑藉著再強大一些——虛偽至極。

樓羅伽並沒有用對付孤虛的方法去反擊天道,他任由天道敲打撕扯,胸前那隻手堅若磐石。

天道絲毫不再顧及臉面,哪怕是在眾人的目光下,他也如受傷的野獸般撕扯著樓羅伽,發泄著心中的憤恨。

他沒有哥哥了,他再也沒有親人了。

「不,不行!」樓羅伽嚷著,身上被劃出無數傷痕,對比天道的肆無忌憚,他反倒似一隻拔了牙的虎,哀嚎著乞望守護唯一屬於自己的東西。

天道喘著氣,被碎裂尖矛誤傷到的手心翻著血肉,散出點點星光,不斷飄向樓羅伽被他吞噬。

他知道,他根本就打不過樓羅伽,如今樓羅伽這樣不還手的原因是什麼,兩人心裡都明白。

樓羅伽根本無法對著天道一視同仁,這個人是銀燈愛護的弟弟,是這個世界上唯二不肯用世界去交換銀燈的人。

和他一樣,此刻正飽含痛苦。

「不過是個心智不堅定的叛逆者,你算什麼東西?!」天道幾乎歇斯底里,不肯承認樓羅伽的愛,「給我!」

這個人不過是在坑騙銀燈的過程中迷失了,就算他愛銀燈又怎樣?這始終都改變不了,他一開始是帶著刀過去的。

他要剖心。

一個殺人犯半途悔改就值得原諒嗎?

在天道這裡,他寧願樓羅伽一路走到黑,也好過不黑不白,不清不楚。

樓羅伽跪趴在天道的腳邊,身軀佝僂,整個蜷縮著貼在冰涼的雪地上,像一座墳墓,「這個不行……這個不行……唯有這個不行……」

這個人會像我一樣,一直記著銀燈嗎?

樓羅伽活得很久,比他和銀燈加起來還要久得多,天道不想承認,卻又忍不住懷抱希望。

他其實見過的,他知道銀燈喜歡這個人。

可就是如此,才更不甘心。

天道垂下了手,聲音很輕,「你要帶他去哪兒?若是……」

你有辦法救他……

樓羅伽把那顆珠子緊緊扣在胸前,聽到天道的話,再次攏了攏手臂,「……神山。」

那天之後,被暴露在眾人眼中的第四領域嚯開了一個大口子,與第三領域神殿背後的漩渦相合,極其不穩定。

眾人聯合起來將兩個入口一同封存合併在第三領域神殿,由會飛的第三領域代為管轄。

黑暗的入侵還是在雲之上留下了痕迹,各處時不時迸開的黑暗裂縫中總會遊離出一些力量弱小的黑暗生物,在角落裡生根發芽,吞噬光亮。

各個領域的護衛隊終於派上了實質性的用場,每日都要清理惡之花,並保證各處照明的常亮。

好像一切都回歸了平淡,眾人都絕口不提,只有神殿的壁畫上細細勾勒著星火炸裂,無數隕石落地,新的領域開闢。

沒有人知道樓羅伽去了哪裡,只有天道看著他跳進了被重新封印的陰暗之地,帶著一種決絕。

似乎是那裡還有一根救命稻草未曾斷裂,他的眼中閃著孤注一擲的光,來到了整個雲之上的最深處。

那不是物理上的攀登,誰也不知道通往神山的路在哪裡,尤其是在雲之上早已四分五裂的現在,要想重新進入神山,無異於白日說夢,痴心妄想。

黑夜中的獨行者掬著一束光在心口,行走在骨骸遍地的貧瘠荒涼之地。

他的衣衫襤褸,四肢乾瘦,始終朝著一個方向不斷行進,像一具沒有思想的行屍走肉。

他踏過沙漠,未曾長好的腳掌在砂礫上留下蜥蜴爬行過的痕迹,小腿上因越過水多之地而長出的青苔乾裂,一路剝離凋落。

身上黑暗的枝丫蠕動緩慢,彷彿晚秋的最後一隻蠶般氣若遊絲,連繭都薄得透明。

一路上看著光亮紅了眼的黑暗生物只多不少,樓羅伽躲避著,幾乎走遍了整個墜落的第四領域。

就在桑蠶補上最後一絲缺口的時候,樓羅伽一腳踏進了滿是黑石的山坳,那漆黑的地皮彷彿地底噴薄的岩漿,訴說著曾經的輝煌。

樓羅伽緊了緊衣衫,頭也不回地踏了進去,穿過那漫長而漆黑的山坳,遠處呼嘯的風聲越來越大,甚至推著他後退。

他按著岩壁艱難前進,那顆珠子被他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口,細心護佑。

踏出最後一步,那風猛然消失了般,眼前是廣闊的峽谷,灰色的石碑掩埋在雪中,橫七豎八,有缺有整。

看得見盡頭的道路彎曲蔓延,通往遙遠而明亮的雪山,那之上,巨大的光源垂立,如神明高懸,俯瞰大地。

樓羅伽沒有絲毫猶豫,堅定地邁出去,他身後的道路開始扭曲消失,變成無垠的雪地,再遙遠,便是黑壓壓的雪林。

此處沒有回頭的道路,只能一路往前。

太多的人沒有辦法平安走出神山,他們化作一個個石碑落在此處,為後來者表明他們存在的痕迹。

這條路,樓羅伽此生走過了無數遍。

從由黑暗中的一團黑霧變成荊棘,又變成有意識的黑暗物質第一次進來之後,他走了整整六十年。

樓羅伽探著頭,他遙遙仰望神山,像饑渴的人奔向水塔。

——

我將去往神山,那絕對光明之地。

我將找尋聖者,那絕對強大之人。

我將付出一切,包括對他的愛意。

變成旁觀者也沒關係,

變成陌生人也沒關係。

只乞求您,垂憐我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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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如何回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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