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當君子遇上小女人
「狼煙起,舉劍北望,塵飛揚,草青黃,劍氣如霜」。
雖然只是所謂的友誼對抗賽。但是,鍾離chūn仍舊感覺到了一股蕭殺之氣。
她心底清楚,這種蕭殺是田忌帶來的。就像是一個屠夫,當他從事這個職業到了一定的時間以後,那些待宰的羔羊看到他,甚至是感覺到他的存在時,都會有種恐懼。
鍾離chūn知道自己從來都不是什麼善類,甚至知道因為對生命的漠視和茫然,或者是因為一個人必須完成他的正義事業,都會在rì積月累的殺戮中,形成一種所謂的殺氣!
鍾離chūn是不幸的,她曾是另外一個身份的時候,殺過人,鍾離chūn也是幸運的。
寧做盛世狗,不做亂世人,他生活在一個盛世,所以,他的殺人只是一個任務,一種正義,一種揚善懲惡。她骨子裡並沒有形成吶喊總所謂的殺氣。
這種感覺是是田忌帶給她的,一將功成萬骨枯,田忌或許也在為他的正義,為他的任務而心懷坦蕩的舉起屠刀。
只是,他舉起屠刀的次數太多,太多,甚至遠遠不是什麼萬骨枯。一將功成,一將功成,裡面含義遠遠不是表面上那幾個字可以詮釋的!
鍾離chūn可以感覺到車無轅的緊張,彷徨,和無措。只是正常的反應,畢竟車無轅曾經上過戰場,或許他手上從沒有沾過任何人的鮮血。他只是一個駑手,一個駕駛戰車的人,但是,他看過血肉飛揚,看過身首異處、
也正是因為他看過,見過,知道,所以,他能感覺到一種恐懼,那種發自生物本能的恐懼,和鍾離chūn一樣,他也在田忌那種殺氣的籠罩中有些茫然失措。
和鍾離chūn,車無轅一樣,田忌和戰車上的所有人也都感覺到了一種臨戰的蕭殺。這種蕭殺卻不是對面這個狂妄,可笑額組合帶給他們的。而是一個職業戰士,骨子所具備的比那種jǐng惕做造成的。
任何的訓練,戰術培養,演習都比不上一個戰士在戰場上活下來得到的啟示,升華更多。
或許他只是被刀槍劍戟劃破了一點皮肉,或許他在死亡的邊緣看到過什麼關於天堂或地獄的幻像,但是,只要他從戰場上活了下來。他對於生命的理解,就遠遠超過了所有人,哪怕他是一個自以為站在科學頂端的生命科學家。
這些戰士,正式從一次次生與死的邊緣,打著擦邊球活下來的jīng英。所以,無論是競技,對抗,還是真正的血肉戰場,當他們手中握住武器,站在戰車上的時候,他們就不再是一個單純的生命體,一個人,他們會馬上組合成一部殺人機器。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能一次次活下來,在殺人和被殺中選擇前者!
田忌是有私心的,他並沒有張羅那些即使在戰場上也隨侍他左右,只為保護他的親兵,而是隨機在剛剛從何魏國的血戰中活下來的士卒。
這些人,一旦踏上戰車,本能的反應就是幹掉一切敢於和自己對敵的人!田忌心底明白,國君雖然下令說這只是一場「友誼」賽,但是,自己就是殺了這些人,也不過是讓國君有些不爽,自己只需要一句「刀槍無眼」就能搪塞過去。
戰無車?哈哈,狂妄,實在是太狂妄了!各路諸侯,先賢今聖,只要是在諸侯混戰中有些名聲的將領,誰不知道戰車的重要?
從小里說,戰車是戰場上統治者,是一場野戰的決定力量,從大里說,它是一個國家,一方諸侯實力的象徵。所以,不管上至國君,下至賤民,哪怕碗中無肉,腹中無食,也要建造戰車,建造戰車!
如果,某有戰車萬乘,某將雄視天下,將所有諸侯擒到帳下,匡扶大王,甚至,匡扶周王室,成不世之霸業!
田忌的英雄氣概,田忌的王霸之心,田忌的蕭殺之氣,直接影響到了戰車上的士卒。幾乎就在那麼一瞬間,國君的友誼對抗賽在他們那裡已經一文不值了,此時,他們僅僅是戰士,僅僅是吧生命和一切簡化成了被殺或活著的機器!
孫臏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鄒忌亦然,威王和淳于髡倒是沒有感覺到什麼,只是一面為田忌所展示的那種捨我其誰,天地間無可匹敵的雄偉而陶醉,另一方面則是想看鐘離chūn笑話的戲謔。
他倆畢竟從未親自上過戰場,自然感觸不到那種殺氣!就像你去一個肉食店買肉,你明明知道站在那裡一臉微笑,不厭其煩的給你割肉,上秤,找錢的那位就是屠夫,你也不會和羔羊一樣感觸到殺氣一樣。
因為,你不是他要殺戮的羔羊,僅此而已!
田辟彊卻在心底有一絲隱憂,畢竟他雖然貴為王子,卻是親身在擅長上經歷過殺戮,看過鮮血飛揚時絢麗的紅光!所以,他有過是敵人眼中的羔羊,或者提到yù宰羔羊的驚悸和興奮。他此時就感覺到,那個讓他有著莫名其妙好感的醜女就是田忌面前瑟瑟發抖的羔羊!
鍾離chūn很快想明白了裡面的關鍵,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此時已經是身不由己了,她有些後悔,有些渴望。
後悔的是,自己不該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貿然開始把自己的見解表現出來,渴望的是,如果自己一旦戰勝,那就代表著,自己從此具備了山東那雙蝴蝶翅膀的力量。
當然,這尼瑪給把95狙,不,哪怕是79狙,甚至是上壓彈的54半自動,或者一把手槍,自己都不會有這樣一種洗乾淨了脖子等宰的感覺!
夏謝氏和李惠只是感覺到新奇,和好玩。手裡按鍾離chūn的要求,一人不倫不類的舉著把長戈,在萬眾矚目中,沒有緊張,沒有恐懼,沒有......只有好玩!
如今的校場和後世甚至是影視劇里的古代都有不同,在演武場的正中間有一個點將台,而校場的正北方就是王宮的觀禮台。
鍾離chūn仔細觀察了周圍的情況,自從感覺到田忌散發出來的那股殺氣開始,她就明白,今天局勢,已經許勝不許敗,因為敗就是死!
......
孫臏心底有些不舍,畢竟,這個醜女雖然狂妄,卻很合自己胃口,曾經何時,自己正是想改革現在軍隊車,馬,炮(投石車),步卒等級森嚴,作用單一的格局。
但是不管是師傅傳授的《鬼谷子》,還是自己在戰場上總結的經驗,目前在諸侯混戰的野戰中,都好像是非常嚴謹,十分合理的,也只有這樣的配置,才能在野戰中牢牢控制局勢。所以,雖然有設想,可在目前還不成熟的情況下。戰!必有車!
自己的改革要循序漸進,在一條標新立異的路上,是十分孤單,十分寂寞的,所以,鍾離chūn的出現給了孫臏一種知音的感覺。可這個知音畢竟太年輕,太狂妄,要知道,想要摒棄,哪怕是替代戰車戰術,都必須有更合適的兵器。用現在所擁有的兵器來抗衡戰場的主宰,是自殺!
齊威王似乎察覺到了孫臏和兒子的擔憂,作為一個成功的老闆,有時候比自己的下屬更應該懂得察言觀sè!
「軍師,寡人看你臉sè不豫,可是有什麼擔心」齊威王深知這個軍師卓爾不群,傲骨昂然,自己不主動徵詢意見,他即使看出了什麼,也不會有任何錶示。
「大王,發而為正,其未發者奇也。奇發而不報,則勝矣。有餘奇者,過勝者也。今大將軍已發,只不知這位鍾離處士何以應對,但大將軍之正已經是滿力之弓,箭一發,將軍亦無以控也」孫臏倒是實在,直接說鍾離chūn等死的多,可卻預留下了正奇之說,心底也隱隱然,有些盼望,鍾離chūn真能弄出點什麼意外驚喜來。
「哦,若如此,田忌和鍾離chūn都是寡人喜歡的人才,誰有損傷都不好,可已經進了校場,卻是不能制止了,該怎麼辦?」齊威王此時才明白,田忌現在就是幹掉了鍾離chūn,自己也不好說什麼,不由有些著急起來,經過一番交談,他已經感覺到鍾離chūn此人絕不簡單。而且,因為田忌請建戰車之事,他還有很多沒有完全理解的話題需要鍾離chūn解釋明白。
「某有一策,但不荀正道,實小人行徑,大王自己定奪」孫臏依舊是那副火燒眉毛都不帶變臉sè的樣子。
「願軍師教我」齊威王一看有門,趕緊施禮請教。
「可以鍾離chūn少人為由,著世,啊,不,著王子補足她的人手」孫臏淡淡說了一句,然後眼觀鼻,鼻觀心坐在輪椅上不再說話。
淳于髡和鄒忌都是機靈人,馬上就明白,軍師此計確實有些小人,應該說是非常小人。
田辟彊要是加入鍾離chūn一方,眾目睽睽之下,田忌天大的膽子也不能不管不顧,且不說王子的xìng命事大,就是王子的面子事也不小啊。
不過,這軍師太賊,計策我是給你出了,說明了,很小人,至於用不用,那是大王您的事,和俺老孫無關。
齊威王當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此舉雖能保證鍾離chūn的安全,但是,卻會在田忌和臣民那裡落下一個偏袒的名聲。這不是吧寡人整架子上烤嗎?
「辟彊願往,鍾離處士這邊少了一個人,不公平,而其他士卒都是大將軍麾下,就是勉強加入,也不保盡心」田辟彊不傻,又豈能不明白裡面的彎彎繞?
可是,首先,他要為父王解圍,然後,他心底對這個醜女確實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說不好這種感覺是什麼,但是,絕不是眼睜睜看她在校場比武中喪命!
......
田辟彊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在父王的默許,淳于處士的鼓勵,軍師和鄒忌的無視下,田辟彊跑到了鍾離chūn一方,要求加入。
田忌那殺氣值已經爆升到了頂點,看見田辟彊跑到醜女一方,心底正在抱怨大王不公的時候,卻突然看見事情有了轉機。
嘛轉機?田辟彊大袖一甩,氣哼哼的走了!看著王子殿下生氣的樣子,田忌誅殺醜女等人的心思更堅定了。
哈哈,你把王子惹惱了,老子幹掉你們,恐怕大王連訓斥幾句都不會,老子這不是等於拿著殺人執照殺人么?
田辟彊回到觀禮台,一臉的羞怒,這觀禮台上那個不是頭髮絲兒都空的主兒,當然明白王子是拿熱臉貼了個涼屁股,不惱才怪!
有些人心底在想,既然這醜女這麼狂妄,不知好歹,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就由她去吧。
但是,至少孫臏微微一愣,難道此女真有什麼技法可破戰車?!
答案很快揭曉了,隨著鼓吏一聲鼓響,交戰雙方向前衝鋒而去,頓時,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可是......沒多大功夫。所有人的眼珠子也都掉到了地下!
田忌看見對面一男三女,連武器都拿不好,尤其是那個相貌最俊的小娘子,居然把一把長戟在地上拖著沖向自己的戰車,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咱可是君子,怎好屠殺幾個連武器都不會拿的婦人?
可君子也有yù望不是?子曰說過「食sèxìng也」這小娘子拿戟不成,但是那雙小手要是握住......
田忌現在想不走神都難,因為那四個人毫無章法,甚至連武器都拿不好的樣子,自己戰車上只要有一個人動彈,就能在一回合內,將他們全乾掉,不要忘記,戰車的車輪兩側也都是利刃!嘿嘿,我老田可以生擒那小娘子啊。想到這裡,田忌鎧甲下的某處也有些激動!
夏謝氏拖著大戟,氣喘吁吁地跟著車無轅在跑。四個人里,她的體力最弱,鍾離chūn讓車無轅照顧她。
鍾離chūn並沒有說明白怎麼應付田忌的戰車。李惠和夏謝氏,一方面是覺得好玩,另一方面對鍾離chūn比較信任,懵懵懂懂卻不知道自己正在鬼門關盪鞦韆呢。
車無轅雖然明白眼前的險惡,可是既然國君有令,作為軍人,唯死而已,只是實在想不明白,王子要求加入,那是**和王子明顯要救自己幾人。鍾離chūn卻簡簡單單的一句「無鹽必勝,但實為小人,女子之戰法,於王子名聲不利」就把人家打發回去了。這尼瑪不是給田忌火上澆油么?唉,看來今天是死定了!
死定就死定了吧,咱也是堂堂七尺男兒,頭沒有被人砍下之前,要照顧女人不是?當下拽著夏謝氏,幾乎把小娘子拉的腳不沾地,跟著鍾離chūn和李惠猛跑。
校場里響起了呼呼地助威聲,但這聲音估計都是給田忌造勢的。
可是,不久以後,這些正在張著大嘴呼呼的夥計們連嘴都閉不上了,這尼瑪你是無賴嗎?
鍾離chūn四人居然蹭蹭蹭的跑到了點將台上!
然後......隊伍里唯一的男子,在鍾離chūn的授意下,趁田忌等人目瞪口呆的時候,用一支沒有箭頭的箭shè中了戰車上的弓手「你已經被shè中了,躺在車上,不能再參戰」!
......
這尼瑪怎麼打?戰車再牛叉也不可能衝垮點將台,人家兩個女人守著點將台的樓梯,不用怎麼折騰,只把拿大戈,大戟來回亂戳,咱也上不去啊。
更何況,那醜女和那男子人手一弓,嗖嗖嗖,跟特娘shè兔子似的往圍著點將台轉悠的戰車上shè箭。
那醜女不會用弓,純粹是在嚇唬人,可那男子箭術非同一般,這轉悠到第二圈,自己又損失了一個人。直把田忌氣得暴跳如雷!
齊軍製備,弓手箭一壺,七支,田忌不愧為大將,雖處亂而不驚,一邊指揮戰車圍著點將台繞圈子,一邊格擋躲避。居然把鍾離chūn和車無轅的箭耗空了!
「醜女,戰場上哪裡有點將台,你這純粹是小人行徑,趕緊下來與某決一死戰」田忌停住戰車,卻發現唯一的上點將台的樓梯被倆女人在那裡一戈一戟的胡戳,沒有任何章法,但那樓梯窄小,你就本事再大,你也上不去啊。趕緊站在戰車上叫罵起來。
校場內外響起了狂噓聲。
「戰場沒有點將台,但是總有山地,高低,難道說,敵人就必須和你在平原決戰?利用地利戰勝對手的事情,將軍也干過吧?怎麼我就成了小人了,也成,反正我就不是小人,也做不了君子,我只是一女子,有種你上來」鍾離chūn破鑼般的嗓子倒是把噓聲壓制住了。
......
鍾離chūn和田忌,開始還在爭論戰法,到最後直接河梁之誼斗架的公雞,哦,不對,應該是斗架的公母雞一樣。
一個在下面暴跳如雷「有種你下來」!
一個在上面敲破鑼「姐本來就沒種,你有種你上來」。
......
「唉,今天大將軍是栽了,田將軍,有勇有謀,君子坦蕩,惜乎,以陣戰之法遇上了一個小人,啊,不,一個女人,應該是一個小女人,唉,栽了」淳于髡看見齊威王和鄒忌一臉哭笑不得。軍師在那裡沉思什麼。王子卻張大了嘴,愣在那裡。趕緊像自言自語,又像說給威王,太息起來......
好咧,田忌和鍾離chūn在點將台上下不打架只鬥嘴,大家都沒有啥危險了,列位看官,你們也知道,女子吵架,那沒有半天功夫能吵完么?啥玩兒?
哦,田忌是男人啊。可惜,那時候文化遠沒有發展到「要和女人吵架,男人最好的選擇就是轉身離開」的地步。田忌還正在那裡摸索這條真理呢。
所以,孤舟趁他倆鬥嘴,暫且休息休息,yù知二人一決雌雄的結果如何,下回書咱們再講,其實,誰雄誰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