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謀划
南楚皇城玉都,初春時節,有些乍暖還寒。
天色蒙蒙亮時,城裡許多門戶便亮起了油燈,搖曳似人間星海。
玉都南側的兵馬衙門裡,官差服飾的人早早出動,將城裡的交通要道一一接管,分兵把守。
「咱不是暴露了吧?」雷戰有些不解。
玉都城南的鬼哭石上,欒安平等人正默默觀察著玉都的狀況,昨夜便連夜渡過了十萬大山,這玉都在十萬大山南方不遠,用身上幾塊佩玉換了馬匹,快馬加鞭,清晨時分也就到了。
「這南楚也真是託大,這種能俯瞰全城的戰略要地都不駐軍,也未免太過兒戲了。」
顧南枝淡淡道:
「畢竟三千年不曾受外敵入侵過,失了憂患之心倒是正常,不過皇宮內部應該是陣法緣故,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欒安平卻很納悶,這一路上小心謹慎,按理說絕無暴露的可能,那這官差出動又為哪般?
直到看到天色漸亮,大街小巷上突然多出些穿著紅紅綠綠顏色衣裳,帶著猙獰木質面具的人時,欒安平反應了過來,喃喃道:
「倒是天助我也!」
「那是…『儺戲』是嗎?」顧南枝看著那漸漸向城中心匯聚的人潮問道。
「對,顧叔叔,初春時節驅疫酬神,是楚國『儺儀』的傳統,如今這種風俗在大欒近乎消失,我倒全然把這件事忘了!」
雷戰探了探腦袋,伸長了脖子仔細眺望,然後問道:
「啥,啥叫儺戲?這咋跟趕廟會似的呢?」
「是上古時代留下來的信仰,祭祀天地,驅邪靖妖,如今在大欒已幾近失傳,只有甘州附近還保有儺儀的傳統,沒想到南楚竟然保存的如此完整。」
話音剛落,欒安平自嘲笑笑,接著道:
「想來也是,怎麼會保存不好?如今南楚第一散仙,《浮沉仙錄》第七的楚方相便是巫覡,以「巫道」入仙人的大能。」
「《浮沉仙錄》第七?這可比王爺的位次還高啊。」顧南枝驚詫道。
「何止,比我師尊位次還高,世上仙人數百,他排第七,也算是站在頂峰了,只是此人喜歡雲遊四方,如今也只能祈禱他不在這玉都城內了。」欒安平苦笑道。
「可這南楚皇城內肯定還有散仙,畢竟當初將我們逼入南漠的便是南楚的四名散仙。」
欒安平苦笑著搖了搖頭,事到如今,走一步看一步吧,那南楚設局的四名散仙可能為穩妥計還在雲州邊境,畢竟淺入南漠者也有走出的先例。
山下,錦繡繁華的玉都城內,儺戲表演已經開始,紅紅綠綠的衣服,咿咿呀呀的聲響,遠在鬼哭石上的欒安平等人看不真切,唯有儺儀中焚燒的香遠遠的飄將過來。
整個玉都上空煙霧繚繞,如同仙都。
顧南枝默默記下了出門看儺戲百姓的路線,又把南楚皇宮,玉都衙門,城內交通一一記住,問欒安平道:
「今日動手?」
「今日動手……,王爺危在旦夕,這初春時節的儺儀風俗也是個機會,失了今日,恐怕再無良機!」
顧南枝點點頭,同欒安平道:
「若要闖宮奪葯,只可智取,畢竟我五人並無散仙,五人強攻皇宮,一旦楚宮中有散仙存在,這成功幾率便微乎其微。楚國雖失了憂患之心,但畢竟還是一國國都,如今天時地利俱在,便只差精心謀劃了!」
看著山下摩肩接踵的人潮,欒安平知道顧南枝心中已有計較,便同顧南枝說道:
「顧叔叔,你善兵法謀略,此事我並不擅長,這如何設計便全交給你了。」
「好!那我便安排布置,諸將聽令!」顧南枝一收柔情,又成了那個坐陣中軍指揮的南疆軍「軍師」。
「在!」
看著面前站立的將軍,顧南枝不知道其中幾人此戰後能活著,這可能也是自己最後下的軍令。
沉吟片刻,顧南枝目光掃過眾人,厲聲道:
「孫安將軍!」
「在!」
「向晚,儺戲將散時,在城西遠處放火,務必將兵馬衙門中留守守城軍吸引前去。」
「末將領命!」
「放火前要確定屋內情況,不要傷及無辜!侯老將軍!」
「末將在!」
「以孫將軍火煙為信,老將軍持我玉蛟劍,強攻玉都皇宮北門,勿誅殺所有守城將士,留一部回宮中報信。」
「老將領命!」
「著黑衣黑袍,與守城將士謊稱自己是『顧南枝』,務必吸引宮中大部分軍力,且戰且逃,扯住南楚的線,讓其短期內不得回援,為我南門突破創造條件!」
「是!」
顧南枝有些悵然,這策略以「侯將軍」為餌,拉住皇宮守備軍的魚線,雖是調虎離山之計,但侯老將軍生還的可能便寥寥無幾了。
可這就是戰爭,若能以十人為餌,殲敵百人,那便是好的戰法。
「此事讓俺去吧,俺打架還是比長鬍子厲害些的!」雷戰高聲對顧南枝說道。
「你當是兒戲嗎?依軍令行事!」顧南枝不看雷戰,只低頭看著地面厲聲說道。
「哈哈,顧將軍,此事便交給老夫吧!定不辱命!」
侯老將軍沖諸位一抱拳,仍舊是一臉風輕雲淡,幾十年的行伍生涯讓他看慣了生死,微微笑道:
「放心吧,看時機對了,老夫也試著跑跑,這天下哪有不惜命的人呢!若跑不出去,來生再和各位將軍把酒言歡!」
眾人紛紛抱拳,對老將軍還了一禮。
「雷戰!司徒風!」
「末將在!」兩人異口同聲道。
「隨我和欒將軍自南門殺入皇宮,驚敵越少越好,南楚的皇宮布局應幾千年沒有變化,按周時禮制可大致推斷青玉殿位置,若入宮后,或在殿外受阻,你二人負責阻敵!」
「末將領命!」
「欒安平!」
「末將在!」欒安平也抱拳朗聲道。
「把燕王爺給我背進青玉殿!把那青鸞百靈枝給我活劈了,餵給王爺吃!」顧南枝臉上滿是煞氣,一如十幾年前一言坑殺南楚數萬降軍時的煞氣。
「末將領命!」
「所有人,不持兵刃者,不得任意殺戮,各自準備吧!」
「遵將軍令!」
眾人相互行禮,各道珍重,也是在南漠中歷過生死的袍澤,如今離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此經離別,或陰陽永隔。
司徒風卸下了自己還算完整的黑甲,遞給了侯將軍,侯將軍遲疑了一下,也點了點頭伸手接過。
接過顧南枝遞過來的佩劍,又將自己近尺長的白須割下,對顧南枝笑道:
「這劍確是好劍,顧將軍給我,我可就不還了。」
「若有緣再見將軍,我再送將軍一把好劍!」
侯將軍笑笑,將割下的白須遞給欒安平:
「小將軍,此去若不得還,便替我葬了這長須在我大欒南境吧,我這一生保境安民,也算是無愧為大欒子民了!」
罩好黑袍,侯將軍的身體隱在大大的黑袍之下,三步兩步便下了鬼哭石,走到十幾丈遠處,將右手握拳高舉,也不回頭,停在空中半晌,隨後邁步遠去。
孫安將軍也同各位抱拳行禮后離開。
二人的身影在滿城薄霧裡漸行漸遠,直到消失不見。
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