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難解
車子在省人民醫院門口嘎然而止。
谷南接到了林暮陽半路上打來的電話,早就在此處等候。一見他們的車子停下,谷南急速奔過來,迎接同樣著急跳出車的鄭有等人。
「谷南,晨風他在哪兒?」
燕紅腳還沒沾地,就已經抓住了谷南的雙手,急切地問道。
林暮陽更是比猴兒都急,連問都不問一聲,直接就往醫院裡邊闖去。
「暮陽,你知道往哪兒走,你就那麼闖進去?」谷南忙把他叫住。
林暮陽回頭一拽谷南,「我就是不知道往哪兒走,你還不快帶路。」
***
穿過了幾道過廊,谷南把幾人帶到了一間病房門前,林暮陽頭一個推開了房門。
一眼看到病床上的蕭晨風的時候,燕紅已經一頭撲到了他的床前,嗚嗚咽泣起來。
鄭有和林暮陽則呆站至燕紅的身後,看著病床上的蕭晨風,同時感到了有些奇怪。
蕭晨風的臉當然還是原來那張,但任誰都能一眼看出來,此時的蕭晨風,太過異常。
他並沒有做出任何錶情,只是躺在那兒,目光有些獃滯,兩眼直直地瞪著頭頂上方,一眨也不眨。
林暮陽觀察了許久,終於斷定,蕭晨風的眼睛確實沒有眨。
他又仔細看了下他的胸部,還在有節奏地起伏著,很明顯,蕭晨風的心跳還算正常,可他的這種表情卻著實令林暮陽好生奇怪。
就算是植物人,眼睛也必須要眨的。
燕紅的哭泣還沒有停止,林暮陽拽了拽旁邊的谷南,走了了病房。
「暮陽,什麼事?」
谷南跟出來的時候,林暮陽已經靠在了過道的牆壁上,點燃了一隻煙。
「谷南,我想問你些情況。」林暮陽深深地吐了一口煙說道。
「暮陽,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二哥被人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是這個樣子了。而且……」
「而且什麼?」林暮陽急問道。
能夠了解造成蕭晨風這樣後果的線索,他絕不肯放過。
谷南剛要開口,忽然——
「對不起,這城是醫院,請把煙掐掉。」
一把甜美的聲音。
林暮陽回頭看時,一個護士打扮的女子已經站到了他的跟著。
這護士看樣子也就二十一二歲,想是剛給病人換完了葯出來,她手中的盤子里還有一卷滲著血跡的紗布。
林暮陽沒辦法反駁,雖然他是忠實的煙民,尤其是在這種時候,他心裡亂得厲害,急需用煙來刺激一下大腦。但這裡是醫院,醫院是不準抽煙的。
林暮陽沖著護士無奈地笑了一笑,故意在她面前露了一手——他用手指直接將燙紅的煙頭掐滅了。
那小護士卻根本不買帳,沖著林暮陽瞥了一眼就走了,臨走時還悄悄地甩下一句話:「不就一混混嗎,拽什麼?」
把林暮陽弄得好不尷尬。
看著護士小姐走了,林暮陽這才又與谷南接上了剛才的話題。
「暮陽,這件事真的很奇怪,有人發現二哥的時候,他竟然……竟然是一絲不掛的。」
「什麼?」
聽到此話,林暮陽忽然想起來。
蕭晨風失蹤的時候,他的所有衣服都留在了現場。
「暮陽,你在想什麼?」谷南問道。
林暮陽回過神來,說了句沒什麼,又繼續問谷南。
「你是什麼時候得知二哥在這兒的,發現他的現場還有什麼線索留下來嗎?」
谷南說道:「今天凌晨,有位女士報jǐng,說她在昨天晚上發現了一個一絲不掛的人躺在了一條小巷內,她已經給120打了電話,被拉到了省人民醫院。」
「那她為什麼不在昨天晚上就報jǐng?還要等到今天凌晨?」
谷南說道:「她也是害怕了。昨天晚上就她一個人經過那條巷子,打了120以後她又隨著救護車直到了醫院,墊付了所有的押金,直到午夜兩點多才離開。可她回到家裡實在是睡不著,便打電話報了jǐng。正好局裡派了我來查此案,我才發現,原來是二哥。」
「那你一直都守在這兒?」
谷南點點頭。
「那醫生怎麼說?」
「醫院已經組織院里的幾個主任做了診斷,可惜還沒有發現什麼。不過醫院已經打了電話,從首都醫院請專家來,我想最遲明天專家們就可以趕到了,到時做一個會診,應該能查出二哥的病因。」
聽完此話,林暮陽又陷入了沉思當中。
蕭晨風赤條條地從縣裡失蹤已經是個迷,半年之後的今天,又赤條條地出現在了省城。
每每在想事的時候,林暮陽總是會習慣xìng地點上一支煙。
可是他剛把煙掏出來,那個護士忽然又站到了他的面前,溫潤的嘴唇嘟著,兩眼中還有些怒氣。
林暮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趕緊解釋道:「我不點,我只是聞聞。」說著把煙放到鼻子底下蹭了幾蹭,揉成了碎沫扔進了垃圾箱,那小護士這才甩頭走了。
「暮陽——」
「嗯?」林暮陽掉過頭來。
「你要不要見見那個人?」
林暮陽明白谷南所指,問道:「不會讓你違反紀律吧?」
谷南笑笑說沒事。
「那你替我安排。」
「嗯——」谷南也沒跟鄭有他們打招呼,直接走了。
林暮陽又回到了病房。
燕紅終於在鄭有和幾個醫生護士的勸阻下停止了哭泣,但她卻趴在蕭晨風的身上不肯放手,不住地回頭詢問醫生,晨風他到底怎麼了?
那醫生也只能無奈地勉強回應著,並暗示鄭有先把她帶出去。
「大哥——」
林暮陽輕輕地把鄭有叫出了病房。
鄭有滿臉疑惑,四處看了看,問道:「什麼事?谷南呢?」
「谷南已經走了。大哥,我跟你說件事。」
「嗯,什麼事?」
「剛才我跟谷南聊了一下,他說發現二哥的時候,他也是沒穿衣服……」
「嗯?」鄭有一聽也想不通了。
關於這件事,派出所的民jǐng們也分析了好多次,可就是沒有個實質xìng的結果。因為就算是綁架,那也不可能將人扒光了帶走吧,現在還又赤條條地給送了回來。
「大哥,這兒的事就交給你了,一會兒我要出去一下。」
「你幹嗎去?」
「我已經讓谷南去聯繫那個目擊者,我想從他嘴裡問出點線索來。二嫂這情況,身邊不能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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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南已經說過,發現蕭晨風的是個女人。
這個女人很漂亮,雖然已經快四十歲的人,但風韻猶存。
可林暮陽哪能顧得上欣賞這些,一坐上椅子,跟對方問了聲好,就直接切入了話題。
「大姐,謝謝你幫忙把我二哥送到了醫院,不至於讓他凍死街頭。」
「這沒什麼的,我就是怕他受了凍才……」
女人說話竟然有些哆嗦,再細一看,她剛才還白晰姣嫩的臉龐已經飛上了兩片紅暈。
林暮陽開始很不解,略一想才明白。
她發現蕭晨風的時候,他是赤身**的。
想不到這個看似很時尚的女人,思想還這麼保守。
林暮陽不會在此事上跟他去討論,他現在只想知道關於蕭晨風的情況。
「大姐,你能說一下當時的具體情況嗎?你是怎麼發現我二哥的?」
女人抬頭看了看他,低聲道:「我已經跟派出所的同志都說了,你不如去問他們……」
「大姐請你幫個忙,這件事對我很重要,只有從你嘴裡說出來,我才有更大的可能找到線索。」
女人瞪大兩眼看了看林暮陽,足有十幾秒,似乎是從他眼裡看到了他的那種急切,嘆了口氣才說道:「昨天晚上,我下晚班回家,剛走進通往我們家的那條小巷子,突然就發現了他。」
「突然?」
「嗯,就是突然。本來天很黑,昨天天氣又不是很好,月亮都沒有。」
「可你怎麼會突然就發現了?」
林暮陽似乎覺得這女人說話有點矛盾,可還不敢當面指出來,只能不時地插上幾句肯定一下。
女人又嘆了口氣,道:「當時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本來我是著急地往家趕的,可是剛走進巷子,腦子不知道怎麼了,忽然一陣發暈,心也亂得厲害。開始我還以為是家裡出了什麼事,自己有感應了。」
「這是迷信。」林暮陽輕聲提醒道。
「我知道這是迷信,我也不相信這個。可當時的眩暈來得太突然,先前沒有任何徵兆。」
「哦,然後呢?」林暮陽聽著有了些許的緊張,身子也不由得挺了挺,他知道,二哥可能很快要出現了。
「然後,那股眩暈和心慌,就如來的時候那樣突然,一下消失了。而我也就看到了他。」
「難道你剛進來的時候沒有看到他?」
女人說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那股眩暈來得太突然了吧,反正我是在眩暈過後才看到他……我不知道他先前是不是在那兒的。」
「哦——」林暮陽眼珠轉子轉,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姐,你剛發現我二哥的時候他真的是一點衣服都沒穿嗎?」
女人沒想到林暮陽突然提到此事,剛剛緩和正常白臉sè又一次爬滿了紅暈,兩手握住一隻玻璃杯不停地來回搓著,心底的緊張和不安全都顯露無遺。
林暮陽看到這些,心裡好不懊悔,怪自己太魯莽,忙向女人賠禮。
「大姐,對不起,我說話太……」
女人是個通情達理的人,看林暮陽這樣,她也不好意思起來。
「噢,沒事。其實這也沒什麼,我只是奇怪,那麼大一個男人,他怎麼就……就會那樣。」
為了消除女人的疑惑,林暮陽對女人說出了蕭晨風失蹤的事,尤其提到了他失蹤的時候也是光著身子的。
想是女人對此事有了些興趣,也或許她本來就是個好人,林暮陽這次提到這事她沒有了先前的那種慌亂——她知道,他也是想幫她解除疑慮,緩和自己的心情。
「也許我不該問,你那個朋友……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現在還好吧?」
女人問得很謹慎,聲音很輕,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小女孩在請求大人的原諒一樣,生怕說錯話會惹到對方。
看她這樣子簡直就是一種不輕不重的折磨,林暮陽真不忍心,乾脆將所有事都告訴了她。
「大姐,不瞞你說,我們朋友們現在就是為這件事在著急。我二哥的失蹤已經是個謎,現在他的突然出現更是一個謎中謎。尤其是他現在這種情況……」
「他的情況怎樣?」女人問道。
「他現在情況很不好。人雖然還活著,卻是一點知覺都沒有,連省醫院的專家都查不出病因來,我們朋友都快急死了。」
「噢——」女人沉默了下來,顯然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來安慰林暮陽,只好閉口不言。
「大姐,你可不可以帶我到你發現二哥的現場看一下?」
「嗯?」女人先是一個愣神,隨後才反應過來。她知道林暮陽是想去現場找線索。「派出所的同志已經在現場查過了,什麼線索都沒有發現,你去……」
後半句話她不好意思說出來,林暮陽當然清楚她想要說什麼,忙解釋道:「大姐,我知道jǐng察肯定比我查得要細,我只是想去看看。」
根本沒有理由拒絕林暮陽的請求,女人緩緩點頭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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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條巷子發生了一件事,一件非常詭異的事。林暮陽正想再好好想想其中的果因,他的思緒卻忽然被一陣嘈雜的嚷喊之聲打亂了。
聲音剛剛傳來的時候,林暮陽都不由得的打了一個冷顫。
那個聲音不只是來得突然,關鍵是那種喊聲太特別。林暮陽活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聽到過這麼凄慘的聲音。
聲音顯然是由人發出來的,可但凡是沒有到了絕望與恐懼的極點,人類似乎還發不出那種聲音。
不說林暮陽天生的白愛打抱不平,就光是人本身好奇心的促使,也使得他再無法安心地坐在此地想事情。
他甚至忘記自己身上還是一絲不掛的,就這樣站起來,循聲去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