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救人
走到陽台,俞伏往下跳去,重新回到堤壩路上,原路返回,回到他留下手印的地方,猶豫了下,把水泥地面的手印給抹成一個缺口,至少看不見手印了。
又繼續走,直到看見碼頭處。
整個碼頭,僅有個少年在那兒等候渡輪,無聊地叼著個棒棒糖,用鴨舌帽把太陽擋住,玩著手機遊戲。
等俞伏走來時,少年下意識一抬頭,隨後嚇了跳,可能是被俞伏的健壯體型給驚了下,隨後又疑惑,不知島上哪兒來的這個陌生人。
島上的農家樂半年前就沒了,一般而言,來往島嶼的僅有當地村民才對。
可這也不關少年的事情,就看這體型,他也不可能開口去質問,又埋頭玩著手機遊戲。
下一輪的渡輪等候了十幾分鐘,才緩慢過來,少年收起手機,眼看離著還有碼頭十幾米距離,忽地之間,渡輪甲板有人「噗嗵」掉進了水裡。
這一幕把船上的人和碼頭上的少年都嚇了跳,船上有十來個村民,有的大喊,有的則讓船停下,還沒等少年驚呼,旁邊一道身影陡然衝出,筆直射向河裡,瞬間宛如游魚一樣鑽進了水裡。
這是何等的疾速與果斷!
少年驚呼的聲音被卡在了喉嚨內,他可以發誓,自己從未見過有人跳水,能跳出利箭激射似的感覺,好像射出了有五六米筆直的距離,在扎入水裡后,甚至都沒產生什麼水花。
而更叫少年不可思議的是,才扎入水裡的那道身影,迅速地浮出水面,單手撈住落入水裡的溺者,很快遊動回來,隨手一拋,那溺者頓時被拋了上來,滾了幾圈吐了幾口水。
「噗!」
身影從水裡翻身躍出,陽光灑在水淋淋的肩膀上,讓抬頭的少年無法直視這道身影,被陽光刺得忍不住眯著眼睛。
直到渡輪靠岸,所有人驚惶上岸察看溺者時,少年才反應過來,忍不住變色,這他媽還是人嗎?
單手托住溺者,靠岸把人直接甩上來……
少年嘴角抽搐,覺得頭皮發麻,把放在那被嗆水了好幾口,卻僥倖不死的大嬸身上的視線收回,去看那健碩的背影,不知怎麼的,他胡思亂想到了小時候看過的一部漫畫,那是名為《北斗刺殺拳》的漫畫主角,一個緘默的健碩身影中,蘊含著尋常人難以想象的滂湃力量。
「謝謝,太謝謝了。」
船主在向那道背影道謝,原本按照制度,渡輪上的所有人都該身穿救生衣才對,但每日來往,許多村民嫌麻煩,根本不穿,說了也不聽,他無奈,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只要上面沒人檢查,就任由為之。
可倘若出了事,那就不是什麼村民故意不穿的責任了,怎麼說他都要承擔最大的責任,尤其死了人,那麻煩就大了,有保險賠償也要刮下一層皮來。
俞伏並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船主想問他的名字,也被他拒絕。
真是諷刺,明明都在說不遵守人類規矩和道德了,不想做什麼好事,可方才一看到有人落水,他想都沒想就沖了出去,等反應過來,都把人救起來了。
實際,救人與否都不重要,救人之後的麻煩才是重要的。
救了那位落水的大嬸,周圍的村民都想過來與他感謝,還有的想詢問姓名,都被他擺手拒絕。
等坐上渡輪,已然是十幾分鐘后了,原本渡輪要收1元錢的船費,那船主說什麼也不收他的錢,不收錢便作罷,俞伏不會因為就這點錢的問題非要給。
「那個,叔叔,你剛才好厲害,你是游泳隊的嗎?」
少年也不玩手機了,湊近過來好奇問道。
俞伏低頭看了他一眼,言簡意賅:「不是。」
「那你為什麼這麼厲害?」少年無法理解。
「我不厲害。」
俞伏偏過頭去,並不想就這個問題回答。
少年又接連追問了好幾個問題,都被俞伏不理不睬,等上了岸后,只能眼睜睜看到俞伏離開。
「你接下來打算去哪兒?」
「環」問道。
俞伏無奈:「神也這麼無聊和浪費時間嗎?」
「神?你把我當做神,廣義的宗教理解中是錯誤的,不過狹義上的理解倒也沒錯……人類眼中,蜉蝣的生命很短暫,僅有一天而已,在我的眼中,人類的生命同樣很短暫,花費這樣短暫的時間去觀察,並不需要用無聊來形容浪費時間。」
俞伏聽得有些頭疼,這個「環」說話總是令他感覺到兩者之間的差距,不管是對時間的看法還是和生命的看法。
不過「環」說的沒錯,接下來要去幹什麼?
他沉思了一會兒,在道路旁的站台停下,等候城際公交車。
最後,他想到了一個去處。
等候公交車的並非他一個人,還有個老人也在等候,俞伏站在老人的身邊,偏頭問去:「請問,現在是幾日幾號?」
老人看了他一眼,顫顫抖抖地從口袋內拿出老人機,「6月14日,下午13:45分。」
俞伏吃了驚,他是6月7日晚上跳河自殺的,現在則是14日,即使說,他已經「死了」七天了?
有些沉默,俞伏恍惚中不知該是苦笑還是嘆息。
「小夥子,你沒事吧?」
老人顫抖地問了他聲。
「我沒事,謝謝了大爺。」
遠處城際公交車緩緩駛來,俞伏等老人上了車,自己才緊隨上車。
從這裡返回桁源市花了一個多小時,俞伏下車后,看著繁忙的街道、摩肩擦踵的立交橋,以及一棟棟摩天大廈,恍若隔世。
不知怎麼的,上一世的他,走在街道上,總是有一股自卑的情緒,仿若自己與這座繁榮的城市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隔膜,哪怕他在這個城市打鬥奮鬥了十幾年,也依然與城市格格不入。
後來他明白了,他之所以有自卑的情緒……是因為他從來沒有融入過這座城市中去,沉重的房貸,微薄的薪水,無處不在的生活壓力,又如何讓他融入的進去。
「如果我當初,沒選擇來這裡的話……」
俞伏喃語又苦笑:「哪來那麼多如果,有如果的話,我當初就該早點買房。」
他工作的時候,零四年來這裡,房價並不算太貴,可惜當時就沒想過買房。當然,又因為給母親治病,把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就算有錢,那時候也不會想著拿來買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