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作為父親的失敗
雖然來到了市中心，可是這裡也並非俞伏的目的地。
他選擇繼續乘坐公交車，前往市區北面的開發區，那兒正在大力發展，各種高樓不斷奠基加蓋，但來往的人並無幾個，多是運輸砂石的大車，可在已經建設好的區域，有一所中學，他那個讀初二的女兒，就是在這裡上學。
記得當初，他悄悄拿著女兒的髮根去做親子鑒定，結果如遭雷擊，女兒竟然不是自己親生的，他以為自己會勃然大怒，會大發雷霆，會提出離婚，但最後卻默默忍受下來，當做什麼也沒發生。
說到底，他的勇氣在那時候，就徹底喪失了吧，喪失了對生活的勇氣和信念。
下了公交車，俞伏坐在學校的公交站台前，等候學校放學。
初二年級，星期五下午放學后，住宿的學生就可以回家，直到星期天下午來上自習，以往的時候，都是女兒自己回家，他也從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可這個時候坐在這裡，看著校門外停滿了的汽車，他恍然察覺，原來有這麼家長會來接送孩子。
「叮鈴鈴……」
隔著校門，俞伏敏銳的聽覺也聽到了校門之內的下課鈴聲。
果然沒過一會兒，大量的學生背著書包出了校門，校門口頓時擁擠起來，各種學生和家長，讓人眼花繚亂難以察看。
只是以俞伏如今的視力，他只需要視線一掃，就能清晰看到每一個學生的面容，不會遺漏掉任何一個人，是以當半個小時后，人群漸漸稀疏，他皺起了眉，確定自己沒看到女兒的身影。
為什麼會沒出來？
俞伏起身，正要上前，忽地終於看到了一道身影，那正是他的女兒。
背著書包，與旁邊的同學有說有笑，沒往公交站台這邊來，反而朝著右邊的街道走去。
不回家，這是要去幹什麼？
他漫步跟上，過了街，看到女兒與三個同學往前走著，連續兩個街道后，來到了興建到了一大半的開發區的濕地公園。
濕地公園內有亭廊，有樹木，四個人鑽進了人跡罕至的公園深處，找了一個沒人的亭子下，拉開書包的拉鏈，卻是拿出了一包香煙，每個人散了一根點上。
俞伏佇立於亭子外的走廊，沒進去，隔著樹林的縫隙，依然能看到這一幕，立馬驚呆了，為什麼……他女兒竟然在抽煙？
「俞婷，聽說你老爸死了呢。」
扎了雙辮子的女學生吞雲吐霧，笑談道。
「嗯。」
俞婷面相一般，是個放在哪兒都不會引人注目的女孩。
「你老爸死的很奇怪呢，是自殺啊，到底怎麼回事？是不是你老爸犯了罪，畏罪自殺啊？」
另外個女學生嘲笑道。
「大概是吧。」
俞婷厭惡地說：「我媽說是我爸欠了網賭，所以自殺了，真是個廢物，工作這麼久沒存點錢不說，還去賭博欠下一屁股債，這樣的人死了就死了吧。」
「靠，那你爸可真的是個人渣啊！」
雙辮子的女學生驚訝道：「俞婷，那你怎麼辦？聽說那些要債的可是很兇的。」
「還能怎麼辦？跑路唄，我可能在這裡呆不久了。」
俞婷深吐一口煙霧：「我也是倒了八輩子霉，攤上這個廢物，都不想叫他一聲爸，以前真的是被他騙了。」
「哈哈，俞婷，可你以前也沒少罵你爸啊。」
旁邊的女學生笑道。
「罵他怎麼了？你們多少生活費，
我才多少生活費？想買點什麼，總是騙我說等一下……媽的，等一下就沒下落，當我三歲小孩子啊？」
「也確實，你爸這麼小氣，拿去賭博都不給你用。」
幾個人肆無忌憚地笑著。
「而且啊，我懷疑他在外面有其她女人，我媽說他總是經常不回家，說是在加班，誰知道呢，說不定在外面都有野種了。」俞婷罵道。
「噢噢，還有這事？」
聽到這樣的勁爆消息，幾個學生都聽呆了。
「嘭。」
俞婷正要繼續說下去，猝然外面一聲爆響，嚇了幾人一跳，面面相覷間，走了出去，卻驚愕發現外面走廊的鋼質扶手，居然被莫名其妙扭曲了。
……
茫然地走在外面空無一人的街道，俞伏只覺得渾身血液冰冷，亦如當初看到診斷報告的那一刻。
「就作為人類的父親而言，你對幼崽的培育可謂是失敗。」
「環」的聲音在耳邊迴響。
「我明白。」
俞伏頹廢地找了個公共座椅坐下。
「我……對她的關懷太少了……我、總是忙於工作。」
「你善於從自身找原因。」「環」說。
「難道不是我的錯嗎？」俞伏露出失神的眼神。
「這要看你如何定義了。」
俞伏緘默，蜷縮在座椅上成了一團，他想不明白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不知不覺間就睡了過去。
等醒來時，是被一陣打鬥聲音給吵醒的。
他睜開眼睛，看到道路百米之外，停放了七八輛時尚摩托車，穿著夾克，戴著頭盔的青年，一邊抽煙，一邊對著地上一個人拳打腳踢，同時也在肆意哈哈大笑。
「許二，你膽子太大了，欠了我的錢也敢跑路？」
「鄧哥，求你饒了我，我一定會還你的。」
「還個屁，你當我不知道，你把錢都拿去給你媽治病了，我靠你是不是傻子？那癌症晚期能治好嗎？多少錢投進去都是個無底洞，你還傻乎乎的借錢去看病？」
青年的領頭人「鄧哥」氣惱無比，狠狠踹了那許二一腳。
「鄧哥，我看許二是還不起這筆錢嘍，不如……」
有人附耳給「鄧哥」聽，隔著百米之外，俞伏聚精會神，也能聽見那微弱的聲音傳來。
「把他送到黑市去，那邊正缺腎源呢，一個給價20萬。」
「嘿，你這建議不錯。」
「鄧哥」一下明了，嘿嘿拍了拍旁邊兄弟的肩膀。
俞伏聽不下去了，不知怎麼的，總有一股悶氣壓在心裡頭，大步向著那邊走去。
「把人放開。」
他大喝一聲，那邊正抓起許二的眾人，詫異地回頭看向他。
「鄧哥」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一下俞伏，興許是俞伏那健碩的身體，讓他沒第一時間發怒，而是問道：「哪兒來的朋友？別多管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