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立場決定態度
灰石平原從未下過雪,卻在白頭人現身的晚上漫天銀屑,呵氣成霜。
灰石要塞,鐵甲虎頭門前,百餘束火把隨風飄搖。
督政官婀羅領著全要塞的人矗立而迎,他們剛剛協助運糧車隊回城。
纖嬰牽著馬徐徐而來,馬背上坐著少恕和昏厥的雷力力。
「英雄歸來,英雄歸來!」
婀羅鬆弛的臉皮掛著笑,拄著法杖迎了上去。
「永隨奧神嘉璐。」纖嬰左手齊肩,行了贊禮。
按理說少恕也要下馬行禮,可他卻穩坐如山,根本沒有要下馬的意思。
他就是故意的。
通過傀鬼的暗查,他已經掌握了婀羅盜空金庫的事實,兩任前女王的骸骨也在她的地下室中找到,犯罪證據確鑿。
雖然還沒有關鍵的法葯殊的消息,但傀鬼仍在努力搜尋,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找到。
時間不允許再耽擱,經過深思熟慮,他毅然決定趁著搶運糧食的勝利,自己人望最高的時候與婀羅翻臉,用行動表明立場,告訴女王喬琳:我站在你一邊。
喬琳收了送上門的投名狀,開口要奧秘火種就有了可能。
火種一旦到手,一切便進退自如。
進,可以破落日惡咒,扳倒婀羅一派,以灰石要塞為根基,取得其它奧秘火種。
退,贏得兩百萬,退出六面影世界,結束對賭,再也不回來。
反正又沒和六影時空簽什麼正式契約,說不玩就不玩了唄。
心裡盤算著,少恕居高臨下,冷冷的瞪著婀羅。
在場的人都看得出,這是明晃晃的挑釁。
婀羅最是感覺的到,不過此時的少恕人氣衝天,她也不好發作。
強咽下一口氣,她臉皮絲毫不用肌肉帶動地笑道:
「削首者,你和勇士們安然無恙,這是奧神嘉璐的庇佑啊。」
少恕頓了幾秒,輕蔑的一哼,說道:
「督政官,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求神有用的話,世間就沒有那麼多悲劇了。」
「你……!」
婀羅被噎的舌頭都打了捲兒,看少恕的眼神就像在看惡魔的化身。她什麼都能忍,唯獨無法原諒任何褻瀆奧神嘉璐的人。
少恕早就知道她這個忌諱,就是故意逗火兒來的的。
盛怒之下,婀羅卸下了偽裝,怒道:「下來,給我跪下!求我饒了你!」
少恕壓根不理,一夾馬腹,入城去了,行至不遠又回頭說道:
「婀羅,很快你會跪在我的面前,求我饒恕你的。」
說完,他扭頭揚長而去。
「……」
當眾的羞辱讓婀羅威信掃地,顏面盡失。
看著少恕大搖大擺的背影,她憤怒的無以復加,喝道:「虎威軍的戰士們,把他給我綁到懲戒所!」
她連喊了幾聲,戰士們竟然都低頭沉默,毫無反應。
想來也不奇怪,此刻的少恕人心所向,全城上下都被他的表現所折服。這時候下令逮捕他,崇尚勇氣的戛魯格戰士肯定不願意,搞不好還會激起一場嘩變。
心有顧忌的婀羅只能無奈地吞下苦澀,任仇恨的野火肆虐。
纖嬰也被少恕放肆的言辭嚇得不輕,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得罪一個最不該得罪的人。
雖然疑惑重重,但她篤定少恕必有其理由。
騎在馬背上的少恕高昂著頭,目光如炬的審視著下面一張張眾生相。
城民們都看傻了,
見他過來,自覺地避讓。
督政官都吃了癟,他們更是不敢得罪這位小神。
喬琳下令全城出動時,他們心裡也在打鼓,那點兒開力者的高傲搖搖欲墜,不過大部分人還是守住了心裡的防線,選擇袖手旁觀。
這會兒他們後悔了,直感到抬不起頭。
現在的他們即期望和依靠少恕,又畏懼和猜疑他。因為他的行為太出格,也太難以捉摸,很難說以後會不會成為威脅。
少恕也知道這幫城民是牆頭草,是要團結的對象。
只要拿到法葯殊,他們立即就會匍匐過來,唯自己馬首是瞻。
當走到武士們中間時,氣氛頓時歡騰起來。
一男一女兩名武士上前扶下受傷的雷力,其他人則把少恕和纖嬰團團圍住。
崇拜,喜悅,激動。
漫天的冰雪阻擋不了戰士們的熱情。
他們是開力者,戰鬥是他們一生的職責,勇氣是他們最崇尚的美德。
他們只在乎戰功,從不勞動和經商,也不管理卑奴。
少恕的表現征服了他們,以至於都不在意他褻瀆奧神嘉璐的妄語,甚至認為他說的對,只有自己能救自己。
「削首者!」
一個年輕的女戰士抓起少恕的右手,摸來搓去,反覆的打量。
「你是怎麼投出那光的?」
「對啊,是什麼東西?」
面對眾人的疑問,少恕卻故作深沉道:「想讓我教你們嗎?」
說著,他從腰間的皮口袋裡掏出幾顆神凝石,反手一撐,瑩瑩藍光一呼一吸的閃爍,玄奧,神秘。
姑娘和小夥子們一個個伸長脖子,驚嘆一片,不覺間圍的更緊了。
「神凝石!我在《奇物異聞》中看到過。」
「什麼?神凝石……!」
「對,就是精神力量的物化。你是怎麼得到它們的?」
「稀有的東西。」
……
少恕來不及解釋,幾個姑娘越擠越緊,時不時還稀奇的摸摸他的頭髮,捏捏他的衣服,或者有意的身體接觸一下。
他被搞得有點焦頭爛額,但心裡還是美滋滋的。
就這樣,在戰士們的簇擁下,他一邊應付著各式問題,一邊龜速朝兵營方向走去。
經過靜悄悄的卑奴們時,他在晃動的人影中偶然對上了石頭那雙望著過來的眼睛。
他撥開人群,來到石頭面前:「你幹得很好。」
當看到石頭肩頭深刻的血痕,他不禁抬手輕撫,用肯定的眼神看了看周圍的少年卑奴們:「你們都乾的很好。」
「我幫到您了嗎?」石頭想要一個期待中的回答。
少恕當然懂自己接下來的話有多重要。
他仰首挺胸,向所有人高聲道:
「你幫了我,你們都幫了我,你們是戰士,救了所有人!」
這句話擲地有聲,深深地觸動了每個人的心,不管是卑奴還是武士都備受鼓舞,人群很快爆發出排山倒海的歡呼!
第一次體會到平等和尊重,那感覺是刻骨銘心的。
壓抑在卑奴們心底的自我認同的需求得到了空前的滿足,所有的衝動都以怒吼的方式宣洩了出來。
少恕深知,人一旦嘗到了禁果的滋味,就再也沒法抹去心裡的渴望。
誰能給予滿足,誰就是神。
他把平等的種子撒播到了人們心裡,直到有一天,它會長成參天大樹,唯一需要的只是時間和一隻推手而已。
情緒激昂的卑奴們把少恕團團圍住,又是爭吵又是訴說,一聲疊著一聲,一人蓋過一人。
搶運糧食過程中的種種片段就在這種混亂的場面中還原了出來。
而在遠處的一個角落。
婀羅透過人群的縫隙瞪著少恕,一口老牙咬的嘎嘎作響。
石軀惡靈再狂暴,威脅的也只是生命,但少恕卻是在誅心。
這個獻生海來的小子就像地獄的烈火,灼燒她的信仰,蠶食她的權力。她絕不會放過他,要讓他痛不欲生,哭著哀求給個痛快。
想象著少恕受刑時哀嚎的慘狀,婀羅勾起了嘴角,渾濁的瞳孔中燃起了復仇的烈火。
對遭受道的屈辱,她發誓要百倍索償。
「削首者,女王要見你!」
聽到身後有人喊,少恕回頭尋去,原來是女弓手小尾。
「削首者,女王在藍宮等你。」小尾從人群中劈出一條道,氣喘吁吁地擠到少恕面前。
這個消息來得恰逢其時,少恕求之不得。
他彷彿能看到奧秘火種在向他招手,一切都按他預想的節奏在發展。
「我們一起去。」
他和纖嬰確認了眼神,向小尾說道。
小尾一聽露了難色,用餘光瞥了眼纖嬰,對少恕說道:
「女王只見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