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又要自殘,這誰受得了
連綿的紫色荒丘無窮無盡,跑的久了,少恕反而心生忐忑。
一路上,纖嬰只問了句「你這衣服哪兒來的?」
他則瞅了瞅自己身上已破爛不堪的安德瑪短袖,回答「噢……忘了。」
除此之外,兩人再沒說過一句話。
纖嬰始終神經緊繃,向著她所說的灰石要塞駕馬疾走,至於要避開的所謂『落日惡咒』卻隻字未提。
迎接自己的將是什麼?
還會發生幹什麼?
種種未知縈繞心頭,讓人愈發不安。
又跑出大約一小時,翻過一道明顯高於身後草丘的丘陵,紫色草原終於將盡,在接近地平線的位置與遠方的灰色荒灘形成了一道清晰的分割線。
當馬蹄踏上亂石灘的那一刻,感官陡然變化。
風明顯加強,捲起地上的石子細沙直撲口鼻,原本還算舒適的溫度降了不少,少恕略感寒意,身上起了雞皮疙瘩。
本能驅使下,他只能貼緊纖嬰取暖,並把臉藏在她的肩膀後頭,以躲避風沙。
然而隨著持續的前進,一個怪異的現象讓他提起了精神。
天邊的地平線猶如刀切一樣齊整,仔細看,竟然是向上彎的!
「不應該向下彎嗎?」
是啊,地平線向下彎是常識,向上彎……他實在想象不了。
時間在隆隆的鐵蹄聲中流逝,地平線則越來越近,像一道銳利的刀鋒一樣迎面而來。
少恕隱隱的意識到前方可能就是大地的盡頭,空無一物。
「哪有什麼『灰石要塞』啊!」
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他不禁對纖嬰的動機產生了懷疑。
……
終點正如猜測中來了。
大地到了盡頭,再向前就是筆直無際的懸崖,但纖嬰卻沒有一點要減速的意思,反而加快了腳敲擊馬腹的頻率。
黑煜披風提速,潛力似乎沒有上限。
眼看就要衝下懸崖,少恕沒法再沉默了,大聲問道:「你要去哪兒?!」
纖嬰只是微微回頭,繼而又直視前方:「要跳了,抓緊!」
「納尼?要跳!」
少恕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最後的十幾米,纖嬰呼喝一聲,猛地提起了韁繩!
黑煜嘶鳴著奔起前蹄,后蹄以洪荒之力蹬地,飛也似的騰空,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頃刻間就把直角的崖邊甩在了身後。
起跳的瞬間,強大的推力令人驚恐,隨後而來的失重感又讓人腦殼眩麻。
向上趨勢的末尾,重力接管了方向,人馬順勢向下墜去。
少恕縮緊所有能活動的關節,在很短的時間裡體會到了瀕死的感覺,甚至想象了自己終結的場景。
奇怪的是,墜落的趨勢自然減弱,失重感也消失了。
嗒嗒!!馬蹄著地。
人馬並沒有一頭栽進無底深淵,而是穩健的落在了崖壁上。衝擊過後,纖嬰繼續駕馬疾行。
「……」
「這個世界是方的!或者說不是圓的?」
一閃的判斷,少恕難以置信的觀察起周圍的地形。
身體的重心,頭頂的雲層……
所有證據都清晰的指明——腳下廣闊的崖壁是另一片大地,就像剛才那邊的紫色草原一樣。
為了證實自己的直覺,他回頭望向身後的崖邊。
的確,體感不會騙人,起跳那面已是懸崖,而腳下則是地面。
空間反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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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新的土地,環境已與之前的另一面大為不同。
這裡風沙肆虐,天地皆是灰黃一色,沒有一絲生的氣息。
舉目眺望。
大約幾公裡外,平整的荒石灘上拔起一塊孤零零的台地,顯得尤為獨特。
台地之上,城牆,尖頂……一座雄偉古堡的輪廓若隱若現。
「那就是灰石要塞?」少恕問道。
纖嬰無動於衷,只是說:「我們得快點兒!」
確定自己的猜測沒錯,少恕把目光投向了更遠的地方。
天地交界線,白雪蓋頂的巍峨山脈綿延無際,山體的剪影層巒起伏,其中一座高峰更是沖入雲海,不見全貌。
視線轉回要塞。
地面之上,一片密密麻麻,圍繞台地的小突起格外惹眼,只因較遠,看不到細節,很難判斷為何物。
「來不及了!」纖嬰拉起脖子上的面罩,高聲道。
「你是說我們回不了前面那座城?!」少恕扯開嗓門以蓋過呼嘯的風。
纖嬰不做解釋,直接命令:「開力!石軀惡靈就快出現了,準備戰鬥。」
「……」
少恕這下囧了。
作為一個開力者,開力是最基本的操作。
但他不一樣,第一次開力是以折斷一根手指為代價才成功的,到現在手還腫的老高,一個勁兒的痛呢。
再來一次,豈不又要折一根?
回想在鐵箱里的一幕,他吐了口滿嘴的沙子,默默地瞅了眼左手小拇指,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考慮到纖嬰更了解情況,能讓她如此緊張,所謂的『落日惡咒』必定兇險。
可肝兒顫歸肝兒顫,他還是壯起膽子應了聲「好!」
也就在這之後不久,氣象忽生異樣。
光線在幾秒內猝然轉暗,孱弱的太陽彈指間落入地平線,天地迫不及待地要鑽入夜的懷抱。
剛剛還在眼前的灰石要塞轉瞬沒入暗淡的暮色,本就寒意森森的風一翻臉,變的更加冷酷霸道。
之前那些圍繞台地的小突起隨著持續的突進已近在身前。
少恕終於看清,那是一個個足有數米高的碎石堆,密密匝匝,無邊無際。
纖嬰這邊,一衝進石堆陣就開力了。
她右手脫韁,從腰側跨帶中抽出一柄釘鎚,接著手腕帶動手指,輕巧一翻,釘鎚乖巧地旋轉一圈,柄身滑落到最舒服的位置后便被緊緊地握住了。
整隻釘鎚在第一能量遺迹的滌盪中嗡嗡作響。
另一面,她持韁的左手加快了節奏,少頃,黑煜響啼加重劈風提速,讓人完全摸不透它的極限。
少恕的情況則急轉直下,已是冷的瑟瑟發抖。
他衣衫單薄,被寒風快速帶走體溫,身體已經處於半僵硬的狀態。
為了抵禦寒冷,他緊緊地抱著纖嬰,也正是那點若有似無的溫暖,讓他能頂著寒冷保持清醒。
以他當下的狀態,能做的也只有默默祈禱,不要碰到什麼幺蛾子,二人能夠順利回城。
開力戰鬥,就是奢望。
彼時,昏暗的背景里零星的亮起了豆大的火光。
下一刻,鐺!鐺!鐺!……
悠遠沉厚的鐘聲跨越空間,撞入耳畔,灰石要塞,快到了。
「我開路,你跟著我!」
纖嬰身體緊繃,一面大喊,一面調整節奏,氣氛驟然緊張。
隨後,黑夜終於收回最後一絲能見度,徹底統治了世界。大地不甘寂寞,由內向外的滲出了藍色的熒光。
二人風馳電掣,宛若行在無邊的夢幻水面。
「你聽著!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下馬,一直跑下去!」纖嬰用肩膀撞了一下少恕的胸口:「要是我死了,你要自己回要塞,別停下!」
「什麼?!」
少恕宛如挨了一記悶棍。
他不懂纖嬰為什麼要捨命相護,也沒法懷疑她的決絕,可一個堂堂男兒,哪能讓剛救過自己的女孩再去擋槍。
熱血衝破了渾身的毛孔,他憤而大叫道:「我們一起回去,死也要一起死!」
「混蛋!」纖嬰抬肘狠勁兒給了他一下:「我不會讓你死在我前頭,明白嗎?」
「那就不要離開我!」少恕脫口而出。
「……」
沙石撲面,狂風震耳。
少恕的話把纖嬰拽進了疑惑的泥沼。
「不要離開我?」
她不敢相信這是少恕能說出來的話。
就在一天前,少恕還嫌她煩,嫌她總是纏著自己,處處都表現的冷漠無情,現在又說不要離開他。
他怎麼了?
……
轟隆轟隆轟隆!!!
大地的震顫打斷了纖嬰的思緒,她不再多想,一如往常一樣要為保護少恕而去搏命,哪怕刀山火海。
百米之外。
浮於地表的藍色熒光一束束升起,形成了高聳明亮的光柱陣。
光柱周圍大量的碎石跟著懸空,圍繞其凌空盤旋,石頭密集地撞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轟聲。
那景象宛如一條條狂暴的黑色惡龍,靜等著吞噬送上門的獵物。
纖嬰駕馬一路迂迴穿插,躲避石頭旋渦,密集的石子噼啪的打在二人臉上,少恕疲於應付無暇他顧。
背景中,熒光底子映襯下的黑色台地越來越高大,灰石要塞的火光也愈發靠近,眼看就快到了。
可是一部分石頭旋柱突然爆脹,隨著內部光體的變化爆發出了詭異的響聲。
眾多猶如嚎叫般的聲音匯聚共振,最終化為天動地駭的嗡鳴。
在這之後,數百個石頭旋柱收縮聚攏,數息間便形成了一個個比例失調的怪形。
怪形似人非人,體型龐大,個頭足有七八米高。
它們有的上肢寬厚,腦袋尖小,有的四肢細長趴伏在地、頭大扁圓……
雖然形態各異,但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頭部中央有一個透著森森熒光的洞。
「落日惡咒……石軀惡靈……」
眼見此情此景,少恕一臉駭然,眉毛驚得飛上了頭頂。
如果說回到灰石要塞必須穿過面前巨物的叢林,那以他們兩人的實力,簡直可以說是自殺。
彈指間,距離飛也似的縮近。
一個短粗壯碩的石軀惡靈正好擋住了必經之路,眼看就一頭撞上了。
嗡!唰唰唰……
纖嬰掄起右手甩出釘鎚,強烈的風壓呼地略過,釘鎚飛旋著拉出一道銀光,直插惡靈頭部的光洞。
嘭!
遲緩的石軀惡靈腦殼崩塌,重吼一聲光體逸散,龐大的身軀失去了平衡。
「趴下!」纖嬰命道。
少恕聞聲立即與她同步伏身於馬背,結果將將擦著頭皮從倒下惡靈的胯下鑽過,再晚一秒都會撞的稀碎。
上方,那柄穿透敵人腦袋的釘鎚繼續飛出了十幾米遠,於空中做了一個大迴旋,最後精確地回到了纖嬰手中。
身後,嗵!的一聲,惡靈倒下,大地震動。
雖然過了一關,但兩人也暴露了自己,成了眾矢之的。
前方數十個石軀惡靈如鯊魚嗅到了血腥,齊齊轉向了過來。
當發現有新鮮的人類靠近,它們開始星奮地扭動身軀,揮擺手臂,加速聚攏。
看勢頭,不消多時就能完全擋住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