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不堪回首的「9變新生」
鴻蒙地球公元4131年8月22日
西海不是海,是華夏西部最大的內陸鹹水湖,水域面積超過8000平方公里,西部大學就西海的東側,靠山臨海,佔地50多平方公里,擁有長達8公里的海岸線。在海岸線的中心點,有一條筆直伸向西海的200米長的棧道,棧道的盡頭是一個小個足球場大小的大平台,其上有一座三層古式閣樓,那便是海東閣。
海東閣有最好的海景,最好的日落,也曾經有最好的咖啡,最好的茶,最好的紙質書,最好的古音樂。這裡是人文學院的殿堂,是周治老夫子的道場,每次老夫子於此開講,平台廣場上總會聚集很多學生,這裡面包括整個西部大學里全部的伉儷伴侶——不到百對夫妻。
雲瑞跑過棧道,來到平台廣場,在那塊題有「毓子孕孫」石碑前稍稍停留,嘆息一聲,便直上了海東閣二樓,閣樓上燭光搖曳,有一群人正圍坐閑談。
「校長好,各位好」,雲瑞高聲打了個招呼,來到他們中間。
「雲瑞坐吧,就等你了」,莫校長招手示意雲瑞坐下。
「九變沒問題吧?我們都等著急了!」一位清爽幹練的短髮美女遞給雲瑞一杯咖啡,隨即俯首低聲哼道:「也不讓我去陪你,哼!」,還用白玉無瑕般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她是莫校長的女兒莫英,也是西大城的副市長,目前倖存職務最高的行政官員。不過西大城是西部大學的配套附屬市,城市很小,市民人數還沒有西部大學的人數多。
「你早經歷過的,沒什麼危險。謝謝英子!」雲瑞略有點尷尬的笑了笑,接過咖啡,坐了下來。
「恭喜,恭喜,按校長的說法,雲瑞你這就算是新生了」,生物學教授李一春一臉凝重的說道。
「老李你也快了,雲瑞是7天一變,你與我都是8天,小俞慢一點是9天,都快了。有莫校長在,都不會有問題的。」說話的是農學院院長辛泊農,向來嚴肅認真。
坐他旁邊搓著手沒有說話的就是俞樵,是農學院的一位教授,他的年齡比雲瑞還要小几歲,不到40,是著名的農耕實踐派。之前最大的特點就是皮膚黝黑,特別是兩手蒼虯有力,大家都笑話他這兩隻手恐怕打字都能把電腦鍵盤敲碎。即使是經過了七變后,他現在與座間的其他人還是有些不一樣,雖然皮膚變得光滑,臉蛋卻依舊有些黑瘦,依舊能看出農耕實踐派的一些影子。
「Nice,來來來,恭喜雲瑞新生,咱們得喝一杯!」西裝革履的語言學教授杜蘭德打了個響指,嚷嚷著站了起來。
「對對,恭喜雲瑞繼續苟活,咱們喝酒。莫老夫子,酒帶了吧!」有著一頭怒發的高能物理與空間技術學院的程渡院長笑著看了看雲瑞,轉頭盯向莫校長。
這兩位仁兄早在9天前就完成九變,外表上截然不同,一個不修邊幅,一個精緻紳士,但卻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喝酒!於是乎,就因此有了共同的語言,兩人最近幾乎形影不離,滿西大城四處找「酒」。
莫校長淡淡笑道:「酒是有的,但多乎?不多哉!走,咱們去海邊吧,今天不僅要請大家喝酒,還要請大家吃烤肉,咱們一邊吃一邊談事兒。」
於是,一群人在莫校長的帶領下來到了最深入西海的湖東閣平台西側,只見那裡已經生起了一個碩大的烤架,在上風處則輔好了餐桌,桌面上自然有酒,是兩瓶茅台,另外還擺了幾碟花生米。
烤架前,
肥頭大耳的食堂大師傅崔主任和風姿綽約的人文學院學長藍洛兮正在忙活著,一個不時翻烤,手舞足蹈,一個遞料拂扇,溫婉優雅,兩人一動一靜,配合無間,在煙熏火燎中竟煞是好看。
「不多兄,小洛美女,你們倆辛苦了!」眾人遠遠抱拳。兩人聽見,忙回頭招呼大家坐下。
此時晨曦微露,眾人面朝大海,輕風拂面,恍惚間,好象與昔日的露營野炊一般無二,一時都沉默下來。
「各位同仁,今天已經是大劫難的第63天了,周夫子離開我們也已經21天了,我們這個小團體是目送周夫子離開的,也是因他而聚起的,這第一杯酒按慣例讓我們祭奠周夫子,祭奠劫難死去的萬千西大師生,也祭奠我們可能永遠無法確知數量的億萬死難人類同族。」莫校長長身站立,神情肅穆,所有人起身,默默的跟隨他緩緩將酒灑在地面。
「第二杯酒,敬我們自己,敬我們這些倖存者,無論算新生還是算苟活,我們活著就要找出路,未來即使再艱險,也要一路走下去。來,乾杯!」,大家齊齊碰杯,一口乾了。
「大家坐吧,接下來就隨意了,反正酒就這兩瓶,喝完就沒有了,哈哈!」,莫校長招呼大家坐下。
程渡瞄了校長一眼,大聲說道:「大家別信校長的,他會袖裡乾坤,摸一摸就能再摸出兩瓶。」大伙兒紛紛點頭,這個魔術之前就見過幾次了,雖不知是怎麼變的,但變出來的酒確是實實在在的茅台。崔主任與藍若兮放下酒杯,去繼續烤肉,而其他人則根本不管莫老夫子的「多乎,不多哉」,就著花生米,你一杯我一杯便喝了開來。
酒過三巡,莫老夫子示意大家安靜,開始討論正事,讓大家說說接下來有哪些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救助,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救助」,杜蘭德教授說:「西部大學倖存者大約3000人,目前大部分人處在四變到七變階段,每天都還會有人因無法承受而死掉。人們對自己身上到底在發生什麼,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不清楚,有各種猜測與擔心。雖然倖存者都在相互鼓勵,所有人也都認同『死也要死得有尊嚴!』,但本質上大部分人都處在悲觀絕望之中。」
「杜蘭德教授說得很對。我這幾天已經基本歸納出了九變的特徵規律,對九變有了較系統的總結。據此可以統一大家的思想,再輔以有力的救助,這個問題應該可以得到有效的解決,咱們不會再出現老周這樣的損失了。」
莫校長接著說道:「九變有三個階段,一二三變為『身變』,這一階段身體反覆崩潰重生,肉體的巨痛與分崩離析的可怕慘狀是最大致死原因。另外食量大增,基本都要達到以往的十倍以上,如果沒有足夠食物以維繫能量供給,就會導致蛻變失敗而死亡。這一階段死難的人是最多的,僅次於劫難頭三天直接死於輻射的人數。好在西部大學的倖存者都已經過了這個階段。」
大家點頭贊同,想起那段時間學校工程部的師傅與教授們修起爐灶(因為電力中斷,現代科技的烹飪設備全部失效),幾個大食堂倖存的食堂師傅與會做菜的教職工,帶著幾十個學生二十四小時做飯,海北牧場死掉的羊,西海浮起來的那幾千頓魚類,通通進入了變成饕餮的3000師生的腹中。那些天,整個西大的核心就是食堂,食堂外人群哀嚎喧鬧,崔主任站食堂門口敲鍋嘶吼:「想做人的,進!做野獸的,滾!」;而食堂內,所有的人幾乎都是帶著血跡,神情疲憊但眼睛卻閃爍著壓抑的狂暴,沉默著機械的不停進食。
記憶里的那段畫面彷彿是黑色的,彷彿是一個隨時可能炸裂的地獄般的場景。
莫校長接著說道:「第二個階段從四變到六變我命名為『心變』,這個階段身體仍然會繼續崩潰重生,變得更加高大強壯,但食量慢慢減少,並穩定到之前正常食量的兩到三倍。這一階段最大的特點是慾望暴增,且無法遏制,沒有交媾,很容易爆體而亡。即使有救助,但仍有一些人因不能接受自己的這種獸性狀態而自殺。」
雲瑞與莫英不由對視一眼,兩人都想起了各自房間的那張直接鋪在地上的床墊子,以及被他倆暴力摧殘掉的曾經存在過的床架子。毫無疑問,他們是幸運的。
「獸性嗎?末日來臨時,人類的獸性不是早就顯露無疑了嗎?無休止的群體性天體運動,在西大城,一點也不比地球上任何一個地方少!」俞樵憤憤不平的聲音突兀響起,他的眼睛帶著赤裸裸的鄙視盯著杜蘭德,後者躲閃開他的眼神,把頭深深埋下。
莫校長沒有理會場上的微妙變化,接著說到:「第三個階段從七變到九變則是「意變」,這一階段肉體依然崩潰重生,但不再有第二階段的問題。這一階段主要特徵是精神力大漲,異常敏銳,會不由自主的回想前塵往事,常常陷入大喜大悲之中,非意志堅定者,極易發狂或消沉。這個階段風險不大,目前救助有力,不會出大的問題。」
「這就是我總結的『九變新生』。九變之後,則變化結束,人從肉體到精神都有本質上的提升,身體年輕化,力量巨大,思維敏捷,情緒穩定,這也是為什麼我稱之為新生的原因。」
「我不知道九變為何會發生」,莫校長立起身做了一個堅定有力手勢,最後總結說:「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對我們個體而言,這是一種正向的好的變化。而且,隨著完成八變九變的人越來越多,經驗積累,積極救助之下,已經可以有效防範九變置死的風險。」
眾人紛紛點頭稱好,這場不堪回首的九變的大致規律他們早已大致了解,但絕大部分處在四變到七變的人們,卻正需要這樣一份權威的公告來消除恐懼與擔憂。辛泊農與俞樵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顯然他們之前也同樣還是有這種擔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