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筆 鐵皮鼓

第44筆 鐵皮鼓

陌荼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人在被割喉后,濕滑和熾熱交織的感覺會在疼痛之前先一步到來。

「啊……啊?」

陌荼來不及反應,大量的血液就順著他的脖頸流了出來。粘稠的無力感使他周圍匯聚起來的黑色之力瞬間渙散。

在陌荼失去意識前,他只瞥見了一道紫色的身影,那個身影就像是瞬間移動一般出現在他身邊,只一瞬間便割開了他的氣管,沒有任何準備動作,也沒有任何徵兆。

當陌荼再次恢復意識時,他發現自己被放在了烏賊們用來運送餐飲的餐車上。

我剛剛被割開了喉嚨,所以我現在應該死了……可是,為什麼我還有意識?而且,我完全感覺不到任何疼痛。陌荼不安地想。

雖然恢復了意識,但是他卻發現自己完全無法動彈,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勉強能夠轉動。他努力地轉動眼球,迫切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陌荼首先注意到的自然是自己脖頸處的那道割傷,它還在那裡,沒有得到任何醫治。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它並沒有再往外冒血。而且自己也全然感覺不到痛,彷彿那道傷痕不在自己的身上。

這異常的處境比實打實的疼痛更讓陌荼不安。

緊接著,他注意到自己的胸脯上被插了一根花,仔細一看,那並不是真正的花,而是是一根薰衣草形狀的紫色物質。陌荼以自己作為高階繪者的經驗判斷,它似乎是由純凈的色彩之力生成的。

聽到了一個稚嫩的女聲。

「關於這點,我們的看法倒是出奇的一致,這世界上沒有弱的色彩之力,只有弱的使用者。」

那是錦葵,她正一邊踱步,一邊用悠然的語氣說。

「三原色王國的人,自然都覺得自己所持有的色彩之力是最強的。能讓大海沸騰的紅色之力,能讓大地凍結的藍色之力,能將讓天空碎裂的黃色之力……三原色的哪一種,只要運用到極致,都能發揮出毀天滅地的威力。而黑色之力的威力更不用我說,三原色王國的掌權者也不會如此忌憚你們的存在。」錦葵擺著手說道。

「但是,倘若讓他們從所有顏色中選一個最弱的顏色,我想他們大多會選紫色之力。畢竟這個世界上自然形成的紫色東西可太少了,紫色葉子的樹?很稀有。紫色的花?不多見。紫色的湖河?放眼整片紅石大陸,一個手掌都數的過來。而純凈的紫色之力又能幹什麼呢?既不能形成熾熱的焚風,也不能讓物體結冰,只能讓本就行動遲緩的東西變得更慢,誰會希望自己變慢啦,無論是鎮守疆土的騎士,刀尖舔血的刺客還是日出而作的農民,誰都希望自己行動起來變得更快而不是更慢吧。所以怎麼看,這都是一個超級沒用的色彩之力吧!」錦葵拍著手,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但是試想一下!」說到這裡,錦葵用力地合上了雙手,「假如這個能力的效果是,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所有事物都變慢呢?那換言之,是不是唯一一個不受紫色之力影響的我,就是相對變快的那個了?

「再想一想,如果不僅僅是變慢,而是變得相當緩慢,相當,相當慢,慢到了趨於靜止的地步!那這個能力的效果是不是就相當於……把時間給暫停了?」錦葵深紫色的雙瞳里閃著深邃瘋狂的光芒。

「沒錯,這就是我的能力。我將它命名為——深紫領域。」錦葵說完這話,她憑空消失了,下一秒,她的身形出現在了數十米開外。她正翹著二郎腿,

托著腮幫,悠閑坐在那口緩緩行走的大鐘上,像一隻詭異的柴郡貓。

「對你們來說,一定是相當不可思議的感覺。我看起來就像是在瞬間移動一樣吧。」

下一秒,她從鐘上消失,出現在了玻璃窗旁。

「從這裡勉強可以看到我的家鄉呢。」錦葵趴在其中一扇玻璃窗前,對窗外的景色出神地感嘆道,「就是海老茶,那個被你們一手毀掉的城鎮。我的父親,還有我素未謀面的母親,都埋在了那裡。那片貧瘠的,幾乎是寸草不生土地里。」

「哦,我忘了,你們毀掉的城鎮可不止海老茶。」

錦葵轉回頭來,望著被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的阿勒佩斯和馥芮,輕輕地打了個響指,二人嘴上蒙著的布不約而同地從嘴邊脫落。

「錦葵妹妹,我從剛剛開始就無法理解你在說什麼……」馥芮,「什麼三原色王國,海老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你要把我綁在這裡?」

「香料師閣下,我想我們之間必定有什麼誤會。」阿勒佩斯道,「我相信從長遠來看,我們與你的利益應該是一致的,你我都憎惡著三原色王國的霸權統治,我們不應該互相爭鬥。至於你父親的事,我們很遺憾……」

與此同時,陌荼注意到,阿勒佩斯和惑鴉(馥芮)身上也分別插著和自己身上一樣的紫色薰衣草。

「哦,阿勒佩斯,你不用為我道歉。」錦葵安慰似地說,「我如果想復仇的話,在剛剛就已經完成了。畢竟阿勒佩斯你跟我之間的實力差距還是很明顯的,我想殺你的話完全不需要那麼費事。」

「我是個涇渭分明的人,我的復仇對象只有一個,那就是你們的首領,惑鴉。」錦葵捂著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句地說。

「他並不在這裡!」阿勒佩斯強硬地打斷了錦葵的話,「而且就算你是香料師,你也並不是他的對手。」

「我不這麼覺得哦。」錦葵回過頭,下一秒,她出現在了馥芮身後。

「給你們講講我的故事吧。你們最好乖乖聽我說完,不然我就把那個傢伙——他是叫陌荼是吧,我會摘下他身上的薰衣草,到時候他就會因為身上的傷勢而立刻斃命哦。」

此時,陌荼才意識到,自己原來是因為胸口插的那朵薰衣草才活著的。綜合判斷下,陌荼認為那薰衣草應該是有讓身體機能停止的作用,紫色的薰衣草讓阿勒佩斯和惑鴉無法動彈,也讓自己的傷口停止失血。

從某種意義上說,自己目前的處境竟然和被阿勒佩斯凍住的馬爾迪弗一樣了。雖然曾經的身份天差地別,但是此時此刻,他們都成了人質,都無法行動。陌荼絕望又無奈地想。

「若干年前,在紅之國上,某個與藍灣島隔岸相望的海邊小鎮里,一個醫院中,一個健康的女嬰出生了。但是與其他新生兒不同的是,她並沒有殷紅的嘴唇,也沒有藍色的小絨毛,更沒有一對金燦燦的瞳孔。」錦葵一邊說,淙淙的紫煙自她的指尖處冒出,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如絲綢般的流霧,紫煙的顆粒緩慢地凝結成實體。

「她渾身都是紫色的,和產房裡的其他新生兒格格不入,但她藍色的母親似乎早已料到了這個孩子的特殊,在她一出生就為她想好了名字。遺憾的是,為了生下這個孩子,母親耗盡了所有的力量,在說出孩子的名字后就咽了氣。

「這個孩子就是我。」伴隨著錦葵的陳述,她指尖的煙霧化作了一個身披斗篷的男人的模樣。

「之後不久,我的父親從醫院將我帶走。並帶到了紅之國中部一個叫海老茶的小山城中,在一處山中小屋中由一群從當地找來的護工和保姆撫養長大。

小的時候,我的父親總是很忙,但是每次他回家的時候,他都會陪我做遊戲,並且告誡我千萬不要獨自跑到鎮上去。

在我四歲那年,我第一次離開家來到鎮上。父親將我舉在肩膀上,並為我披上了一件厚實的毛絨斗篷,遮住了我紫色的頭髮。鎮上很熱鬧,到處都是人,紅色的人隨處可見,深紅色的,淺紅色的,橘紅色的。紅色的磚瓦鱗次櫛比,淡紅色的煙霧從中飄出。就連天邊的晚霞也是紅色的。

我隱約意識到我似乎和別人不太一樣,但是父親給予了我充足的安全感,讓我可以忽略這些小事。

在我六歲時,我的父親帶回了一顆蛋,從那顆蛋里孵出了一隻有著四個翅膀的小紅龍,我將它命名為小棗花,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它成為了我唯一的朋友。

(作者:不要懷疑,這隻小龍就是後來猩紅護法騎的那隻)

在我七歲時,我能夠認識不少字了。從家裡的書籍里,我得知了色彩之力的存在,我想試圖自己覺醒色彩。我學著圖畫書上畫的那樣,用木簽扎手指,卻被家裡的保姆阻止了。保姆說父親不讓我那麼做。

我跟父親抗議,讓他教我使用色彩之力。父親卻跟我說,只要我肯放棄學習色彩之力,他就每年教我一件樂器的演奏方法。我知道,色彩之力人人都會,但是演奏樂器並不是人人都會的。我果斷選擇了樂器。

父親從最簡單的樂器教起。第一年,他給了我一個小小的,亮晶晶的三角鐵。我很快就精通了如何用三角鐵打出有節奏感的聲音。

第二年,我八歲,父親帶回了一個精美的長條盒子,裡面裝著一個精緻的小號。它比三角鐵要難了不少,但是經過我認真的學習,在半年後,我也能用它吹出一些簡單的旋律了。

第三年,我九歲,父親帶回了一個有著漂亮曲線的木頭匣子,父親說這叫小提琴。父親說它比三角鐵和銅號都要難很多,父親認定我一定要學很久,但是我對小提琴可能有著某種天賦,只過了兩三個月,我就能用小提琴拉出一段完整的曲譜了。

父親說他很高興看到我如此有音樂天賦,而不是色彩之力的天賦。這樣下去,以後我一定能成為一個才華橫溢的演奏者。我問父親,什麼時候我能學鋼琴?在我認識的所有樂器里,鋼琴無疑是我最想挑戰的一個,因為我覺得它看上去很大,很堅實,就像父親……一身甲胄一樣,沒錯,就像那一身猩紅護法的甲胄。

父親告訴我,等我成年,他就會教我彈鋼琴,到時候,他會定製一台和我一樣漂亮的鋼琴,它的琴鍵將不是紅之國里千篇一律的紅色琴鍵,而是和我的頭髮一樣的紫色。

我滿心期待著那台和我一樣顏色的大鋼琴。

第四年,我十歲,在我生日那天,父親帶回了一口鼓,一口鐵皮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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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之國的落榜美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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