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邊境追獵
正如賞金獵人所說,「欺詐」只是謊言,如果能被識破,那這個能力的價值將會大打折扣。
但是戴維斯知曉,謊言的作用並不只是被人相信。
如何將「欺詐」運用至極致。
這是這麼多年來戴維斯一直所鑽研的事情。
於是他終於領悟,「欺詐」的最終用法。
欺騙普通人?欺騙超凡者?
太過普通,簡直是意興索然。
能透過欺騙他人來達到欺騙宇宙規則,才是「欺詐」的正確用法。
儘管賞金獵人一直在用冷嘲熱諷地貶低自己,但是戴維斯仍是將怒火壓抑在心中。
他無法看透這個特別的賞金獵人,那個人彷彿能夠看穿一切,僅是短短的接觸便將自己的能力解析。
暫時無法與他對抗。戴維斯很快便想通,他回憶起了過去自己所修鍊出的絕技,正好能在這個場合使用。
他對著濃霧中不知身處何處的賞金獵人辦了個鬼臉,舉起右手揮手道別。
「你很厲害,我現在還想不到怎麼對付你。」
「所以,拜拜咯,我們有緣再見。」
這是戴維斯在多次試驗后發現自己能力真正的本質。
創造出幻象,當有人看穿幻象時,幻象便會如海市蜃樓般煙消雲散。
而無人看穿,那它便會頂替現實。
如果運用到極致,便能扭曲整個宇宙,宛若神靈之力。
戴維斯消失在了迷霧之中,連同他所留下的痕迹一起,彷彿從未存在過。
賞金獵人皺起了眉頭。
是某種隱身?還是傳送?這次戴維斯使用了哪種「欺詐」?
他拿出那張泛黃的羊皮紙,希望借這張通緝令找到戴維斯的位置。
但是令他驚訝的是,羊皮紙上居然只剩下一張空白的人臉,沒有任何五官,是一個無面人。
就連原本隱約存留的聯繫也被斷開,無法以此來尋找戴維斯的蹤跡。
「真實難纏的能力。」
賞金獵人喃喃自語。
他不知道戴維斯的真身現在身處何處,戴維斯很有可能是早在別處設下準備,讓他能在發動能力的那一刻將自己的身影投影在其他地方,而如果當地的人看見他,並相信他是真實的,那麼他就能用幻象代替現實,脫離此地。
狡兔三窟,既然戴維斯本性狡詐、膽小,那麼他一定會時常做這種準備。
但若真是這樣,那通緝令上不會只剩一張白臉。
它會緊緊的追蹤自己的目標,無論他身處何方,無論他變為何種模樣,它都會窮追不捨,宛若訓練有素的獵鷹。
但是現在,通緝令居然還無反應,那隻會有一種結果。
戴維斯消去了這個世界上的自己。在他能力發動的瞬間,名為戴維斯的人已經不復存在。
這便是戴維斯所領悟的,「欺詐」的極致。
…………
一片漫無邊際的虛空,如同深海卻又有點點星光,如同太空卻又有粼粼水波。
戴維斯第二次來到這片空間,他無法描述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只是為它取了個名字。
「邊境」
他脫離了現實,卻未完全消失,存在於現實與虛無的夾縫之中。
所謂「欺詐」世界,讓自己的存在消亡,便是讓自己躲在這片「邊境」。
無人知曉這塊區域,自然也無法識破這個謊言。
那是一次偶然的發現,一部當時上映的名為《時空追獵》的電影給戴維斯帶來了靈感。
他發覺超凡者提升自己的途徑,便是探索宇宙的奧秘,就像科研人員那樣。
但是戴維斯從未有過科研經驗,只能通過不斷地試錯、不斷地摩挲,來尋找宇宙的真諦。
終於他發現了這個空間,他不知道「邊境」是以何種形式存在,但是他可以利用「邊境」。
正如這次逃亡,他認為賞金獵人絕對無法想到他將自己進入「邊境」作為幻象。
「這是知識帶來的差距。」
戴維斯嘿嘿笑了起來。
「還好我早就做好了準備。」
就像是戴維斯為了躲避自己的終焉來到萬船港,他如同有被害妄想症一樣,為自己在各處都做好幻象。
而離開「邊境」也非常簡單。
他早在遠離萬船港的某個偏僻小島上留下幻象,當他進入「邊境」的一天後幻象便會激發,而那座小島上都是一群不法亡徒,沒有人會質疑他的身份,也沒人關心這裡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
正如賞金獵人所想,狡兔三窟,膽小弱懦的人總會為自己留下萬種退路。
只是如何善後,應該好好思考。
顯然這個賞金獵人有某樣鎖定自己位置的方法,而自己回到現實的那一瞬間,一定會被感知。
當再次被追到的時候應該怎麼辦?
「用炸藥?把幾十噸的炸藥埋在我的身旁,然後引爆的一瞬間我再次來到『邊境』。」
「不知道那個賞金獵人會不會有對危險的感知……」
「嗯……還得想辦法在短時間內把炸藥弄到手嗎……」
戴維斯沉思著。
「不需要繼續思考了,你沒有那個機會。」
賞金獵人的聲音突然響起,戴維斯被驚嚇到,他發現周圍如同星空又如同深海一般的環境不知如何已經轉為一片漆黑。
而賞金獵人便站在那片漆黑之中。
「哐當哐當」的鼓動聲彷彿心跳,濃烈的黑霧從賞金獵人的身上升起。
戴維斯看見賞金獵人已經不再是那副海盜打扮,身上穿著被黑色污染的純白風衣,右手正握著之前打爆他腦袋的黃銅色左輪。
「非常高明的手段,我都險些被你騙過去。」
「將自己在物質界的存在抹消,讓我思考了許久,到底如何才能做到這種事。」
「你欺詐規則,就連命運都無法揣測,就像是真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而真正的消失,便意味著自己在世界上所留下的一切都隨之而去。」
「但是我想到,想你這樣的膽小鬼,一定不會真的讓自己的存在消失,如果那樣,你留下的一切後手都會失效。所以,你一定會為自己留下退路。」
「就像是被一段磁帶,如果將某段之後的內容摧毀,那麼便再也無法讀取。而僅僅是將其隱藏起來的話,雖然能然無法讀取,但是如果將隱藏起來的內容再次放入,便能重新讀取。」
「所以你一定是將自己隱藏在了某個地方。」
「能找到這片空間對於你而來恐怕不容易吧。」
賞金獵人欣賞著戴維斯難以置信的表情,如同將獵物追入絕境的獵人,格外從容。
「不可能!你是怎麼來到『邊境』!」
戴維斯向後退了一步,眼睛直盯盯地看著賞金獵人。
「『邊境』?原來你是這麼稱呼這兒的,還挺貼切。」
賞金獵人轉動著手中的左輪。
「看來你對你口中的『邊境』並非毫無了解是嗎?」
戴維斯說到:「那當然,這是宇宙的盡頭,一切時間的邊緣……你又是通過什麼途徑來到的這裡?」
對於戴維斯的說法,賞金獵人噗哧笑了出來:「並非毫無了解,但是了解的也不多是嗎?」
「看來你都『邊境』也只有一個淺顯的認識。」
「這不僅僅是現實的盡頭。」
「它是物質界與深空的交界處,它即是物質界,又處於物質界之外。」
「『一切知識的盡頭』,那群術士這麼描述這塊區域。」
戴維斯被賞金獵人說的一愣一愣,他原以為「邊境」只有自己所知,而眼前這個賞金獵人居然知道得比自己多得多。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雖然戴維斯想知道更多關於「邊境」的知識,但是現在顯然不是一個學習的好時機,況且他也不知道賞金獵人是不是在瞎掰。他想拖延時間,趕緊激發自己留在現實中的幻象,離開「邊境」。
賞金獵人像是看穿了戴維斯的想法:「只是突然起了興趣罷了,本來這些事情不能隨意告訴物質界中的人,但是無所謂……」
一股刺骨的冷冽感包裹住戴維斯,他感覺自己的思維甚至在這股寒冷中凝固,即將激發的幻象也就此停止。
他看見濃厚的黑霧將自己包裹住,賞金獵人舉起手中的黃銅色左輪對準自己,而他卻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而即使是能夠行動,在這片「邊境」中,也無處躲藏。
「這是……」
夢中的終焉油然在目,戴維斯恍悟自己的現狀。這是即使躲避了十年,也無法躲避的結局。
「我的終焉……」
穹窿的鐘聲伴隨著左輪的扳機響起。
冰涼感遍布全身,戴維斯再也無法為起死回生做準備。
面對終焉的來臨,他沒有過去想象中那樣的恐懼,而是安然接受。
於生命的盡頭,他終於明白了其他超凡者對於終焉的看法。
酒館內,一陣轟鳴衝破驅散白霧,衝破牆壁,在船艙上留下了一個碩大的空洞。
所有酒客因濃霧的消散看到了霧中的情景。
掌握著起死回生秘術的賭徒胸口被洞穿,他雙眼緊閉,如一塊石雕般倒在地上。
而賭徒賭徒身前的賞金獵人則是將舉起的左輪放下,靜靜的看著賭徒的屍體,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僅僅片刻,赤紅的火焰突然浮現於空中,它包裹住賭徒的屍體,讓這個沒有生命跡象的身體悲慘地哭喊起來,嚎天動地,僅是在一旁聽,就感覺渾身發麻,彷彿萬箭穿心。
等在一旁的賞金獵人抓住機會,伸出右手,向那團赤色的火焰衝去。
觸碰到赤色火焰的那一瞬間,火焰劇烈的跳動起來,而賞金獵人手中燃起白熾的火苗,侵蝕著赤色火焰。
所有人都彷彿聽到了一聲嘆息。然後赤色的火焰扔下賭徒的屍體消失不見。
「所以我才說他是懦弱者,甚至不敢付出現有之物作為代價,只能以未來為許期,死後靈魂仍會被惡魔囚禁,淪為萬世之奴。」
賞金獵人重新拿起手中的通緝令,原本戴維斯的畫像已然消失不見,而那張羊皮紙就像是被觸動的水面,盪起層層漣漪,一個新的面孔在上面浮現。
賞金獵人又在通緝令上感受到了那股聯繫,就如感測到了命運之線一般。
但是這一次他神色思慮,若有所思。
一旁的酒客們都悄悄離開酒館,生怕這位煞星什麼時候想起了先前他們嘲諷的話,打算來一波大殺四方,這裡的人一個都別想逃掉。
只有酒館老闆愣愣的看著牆上的打洞和地板被火焰灼燒過的痕迹發獃。
這肯定要不少錢。
賞金獵人估算著。
他抓起戴維斯之前所贏下的籌碼放在吧台上,對著酒館老闆大喊:「還營業嗎!我想買點東西。」
老闆這才回過神來,他看見了賞金獵人放在吧台上的籌碼,臉色一喜,趕緊走到吧台前,問道:「你想點些什麼,我們酒館里有……」
賞金獵人舉起手,打斷了老闆接下來的推銷,他說到:「嗯……我想問問這家酒館之前的規矩還做不做數。」
「這些籌碼,買二十桶黑煤。」
老闆一愣,他想起了過去剛接手這家酒館時,有人叮囑自己的話:「記住,在酒館里多屯一些煤炭,沒人買不要緊,太多了可以轉手賣一些。但是一定要留下至少二十桶,以後會派上用場的。」
他當時問:「誰會來酒館買煤?」
「別管那麼多!屯就完事兒了!」那人是這麼回答的。
「喂喂,能聽到嗎?這兒還賣不賣煤?」賞金獵人在老闆的眼前揮了揮手,將他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老闆趕緊說到:「還賣,正好還有二十桶,在甲板下的倉庫里。」
賞金獵人點了點頭,指了指戴維斯留下的籌碼:「挺好,那我就不麻煩你幫我把煤桶搬上來了,看你年紀也挺大,我自己去好了,我知道倉庫在哪兒。」
說完,賞金獵人就走進了吧台後的大門。
…………
在被海盜船襲擊后的三天後,沃爾夫的貨船終於離開了那片被白霧包裹住的海域,碧藍的海面重新出現在眼前,沃爾夫看著遠處的海平線一陣感慨——碩大的萬船港取代了海平線,宛若整個大海的首都。
「喂,牧師,你的目的地到了!」
沃爾夫向著甲板下的餐廳大喊,現在正是太陽剛升起的時候,客人們還在船艙中享用早餐。
不一會兒,歐米伽便走到了甲板上,他是第一次看到這個海上巨物,如同奇迹一般的造物在海上漂泊了數十年,從未被海軍攻破。
他不禁感嘆:「聖父在上,真是神跡。」
既然目的地已經到達,那麼也該跟船上的各位道別了。
他手上拿著那本厚實的書籍,將桑切斯送與自己的木盒以及其中的雕像揣入兜里,向船長與桑切斯一家一一道別。
「真是愉快的旅程,希望你們之後的航行能夠順利。」
桑切斯不好意思的握著歐米伽的手:「你的幫助我會永遠記在心中,如果不是你,恐怕我會一直被祖父的遺物所糾纏。以後如果來到了印迪州,可以來找我們,我的兄弟在印迪州還有些勢力,雖然並沒有擁有想你這樣的超凡之力,但是肯定能幫到你。」
說著,便將一封包好的信件遞給歐米伽。
歐米伽點了點頭:「呵呵,那我就收下了,如果有需要,我會去尋求你們的幫助。」
「再見了,各位!」
船錨收起,蒸汽爐再次發出轟鳴,歐米伽站在萬船港的港口目送船隻遠去。
直到船隻航行到只有一片樹葉般大小后,歐米伽才轉過身,隨著靈性直覺的指引,向著萬船港的某個方向走去。
一路上,歐米伽聽到了些許傳聞,大膽的賞金獵人,赤色的惡魔,陰險的賭徒終於遭受了命運的懲罰。
熟悉的描述讓歐米伽知道自己並未找錯方向。
他抬起頭,看到了一個招牌。
黑曼巴酒館。
隨後他推開推拉門,走了進去。
熱鬧的氣氛籠罩著整個酒館,低俗污穢的玩笑與調侃不斷傳入歐米伽的耳中,他聽到有的酒客在以第一人稱吹噓前幾天在這裡發生的事情。
賞金獵人擊殺了赤焰惡魔,而他便在一旁圍觀,毫無懼意,甚至想要衝上去將那個膽敢在萬船港內鬧事的賞金獵人揍一頓。
歐米伽笑了笑,輕輕搖頭。
他發現甲板上有魔法所留下的痕迹,看來酒館老闆請來了術士,將火焰燒卻的痕迹抹去,讓甲板回到之前的模樣。
最後,歐米伽在牆上的大洞前停留下來,幾塊木板與鐵釘將洞填補。
有的酒客猜測是這個洞口太大了,老闆不願花費那麼多錢讓術士修復。
但是實際上是,戴維斯所留下的籌碼支付這些費用綽綽有餘,只是術士們拒絕了這個委託,他們嘗試過,但是無論哪種魔法都無法將牆上的大洞還原,最後只能暫時補上,之後再請維修匠來解決。
歐米伽來到櫃檯前,問道:「您好,我想打聽一個人,據說他前幾日來到了這裡,但是不知現在是否還在萬船港。」
酒館老闆頭也不抬,只是將櫃檯下的一支裝滿了橙黃色啤酒的酒杯放到歐米伽面前。
「特質多因特蘭啤酒,兩個籌碼一杯。」
歐米伽啞然,好在他聽說過萬船港的規矩,在港口處便將一些錢換成了籌碼。
他遞給老闆兩個籌碼,拿起酒杯喝了起來。
「不知道稀釋了多少倍的水……」
歐米伽暗自想,但仍是慢慢喝著。
老闆將籌碼投入收銀箱后,這才抬起了頭,看向歐米伽高大的身形,然後注意到了歐米伽胸口的銀色十字架。
教徒?真是稀客。
「那麼,你想要找哪位呢?把特徵說得明白點,不然我可不知道你要找的到底是誰。」
歐米伽不慌不忙的放下將酒杯中的「特質」啤酒喝完,從上衣中掏出一張讓老闆看上去極為眼熟的羊皮紙。
「您一定認識他。」
歐米伽將羊皮放在吧台,在老闆面前鋪開,那是一張通緝令,而通緝令上熟悉的面孔出現在老闆眼前。
正是前些日殺死了戴維斯的那個賞金獵人。
歐米伽微笑的看著老闆,說到:「他叫阿爾法,請問他現在還在萬船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