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霧與黑帆
船已經行駛了4天了,按理來說現在應該已經航行了一半的路程才對,為了躲避沿途的風暴,他繞了不少路。
大鬍子並不是第一次航行這片大西洋,作為一個老船長他對這片海域十分熟悉,他能根據經驗來判斷哪裡會有風暴,應該如何躲避,雖然因此花費了不少時間,但是這都是應該的。
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這一天突然起了大霧,這是大鬍子沒有想到的,按理來說這個時候不應該起霧才是,船剛剛被白霧籠罩的時候他還在嘀咕著:「這是哪來的霧,怎麼一點前兆都沒有?」
不過既然都進去了,那再接著想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他指揮者船員們航行,好在指針是正常的,他還能夠依次判斷方向。
看不到大海,也看不到海魚,小孩子們又無聊起來,他們纏著大人們給他們講故事。
大鬍子之前也跟歐米伽說過這個事,「歐米伽,你是一個牧師,知道的故事應該比我多多了,要不你也給這兩個小鬼來講講?」
「這不一樣船長。」
歐米伽笑著搖了搖頭,他用右手摩擦著自己胸口的銀白色十字架說道:「我所知道的故事都是一些老掉牙的神話故事了,他們對於孩子來說都太過生澀了,孩子們不會喜歡這樣枯燥的故事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勞爾、勞拉聽了沒多久就睡著了,船員們都調侃歐米伽十分適合將睡前故事。
今天大鬍子給小鬼們講的是他過去面對海盜時的故事,這個題材還勾起了三個大人的注意,他們都很好奇大鬍子是如何面對那些在海上象徵著殘暴與兇惡的劫匪們。
「當時還是夜晚,我們剛剛從僱主那兒搬上貨物,出航還沒有兩天。四周都是漆黑一片,天氣並不是很好,天上一顆星星都看不到,就連月亮也被烏雲遮住了光亮。」
嗝嗯。
桌子旁傳來了孩子們吞咽的聲音,看來他們沉浸的很快,彷彿自己就身處那片漆黑的船上。
「就在那一片黑暗中,一聲輕響從甲板上傳來。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萬幸,多虧我當時睡不著留在了船長室,正好聽到了這個聲音,可不是我吹噓,我的聽力可是非常不錯,守夜的水手都沒聽到這個聲音。我當時很好奇,是有什麼東西掉在了甲板上嗎?我走上想要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發出了這個聲音。」
「是海盜!海盜上船了嗎?」
大鬍子伸出那雙布滿老繭的大手按下了勞爾的腦袋,把他從桌子上按回了座椅。
「小鬼,正講到關鍵時候呢,別打岔!」
勞爾聽話得立馬閉上了嘴巴,還做了一個扣上紐扣的動作。
「我問水手,『嘿!有沒有看到什麼東西掉在甲板上了?』,水手在甲板上走了一圈,發現了那個發出聲音的東西,可能是當時真的太黑了,他蹲下來摸了一會兒才知道那到底是啥。『船長!是個鉤子,一個鉤子鉤到甲板上了。』。哦——一個鉤子。熬夜太久腦子都不清醒了,我還以為是桅杆上的鋼圈掉下來了,真是虛驚一場。等過幾秒我們倆才反應過來:『鉤子!』我們大叫了起來!就在這時我們的船突然開始劇烈的傾斜起來,我沒有站穩直接摔倒了甲板上。我摸到了,我摸到了鉤子上還綁著一根粗壯的麻繩!」
「鉤子鉤在木板上發出吱呀的聲響,我趴在甲板上感覺自己的船像是在被什麼東西拖動。『海盜!海盜來了!』我當時就這麼喊著,剛剛那麼大的動靜讓好多船員都摔下了吊床,
他們聽到我的喊叫聲立馬就跑到船艙里拿起魚叉,菜刀,短槍,總之是各種各樣的能夠戰鬥的東西。」
「緊接著就是轟隆的響聲,感受到腳下傳來的震動,我就知道是我們的船和海盜的船碰上了。那群強盜就像是故事裡所說的那樣,大喊大叫的就衝上了我們的船。我不知道他們在喊些什麼,可能是『沖啊!』這樣的話,反正我是聽不懂的。當時天黑,我們都不敢開槍,只能硬著頭皮就拿著手上的武器上了。」
「刀劍碰撞的聲音頓時遍布了整個甲板,還有就是船員的慘叫聲,我都不知道自己用彎刀砍倒了幾個海盜,我自己也被砍了兩刀,一刀是左手手臂,一刀是背後,之後處理的時候才發現那群畜生下手真是狠,背上的那一刀砍的我骨頭都露出來了。」
「嘶!」
勞拉深吸一口氣蜷縮在座椅上。
「我顧不得痛了,只能想著能砍倒一個是一個,那群畜生下手狠毒,但是身子骨卻虛得很,沒砍幾下就趴在地上動不了了。但是我們的人還是太少了,我只聽到叫喊的聲音越來越少,圍著我的低沉的腳步聲越來越多。」
「我都快絕望了,我覺得自己的命馬上就要交代在這裡了,我甚至一個孩子都沒有,等我死了都沒人幫我送花!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天上的烏雲散開了,那銀色的月光正好照在了他們的海盜船上,我看見了他們船上的幾門火炮,我很好奇他們為什麼不開炮,可能是怕毀壞了船上的財物,也可能是他們沒有火藥了。而火炮旁邊,我看到了一個帶著寬帽的海盜,他穿的比其他的海盜要好得多,脖子上還掛著這種各樣的首飾。我知道了,那個就是他們的船長。」
「我不管身邊靠近的海盜,掏出手槍就給船長來了一槍!當時我覺沒覺得自己能射中,只想著臨死前一定要把這個畜生也送下地獄。這一槍下去,周圍的人都愣住了,不管是我的船員還是海盜,因為那個海盜船長直愣愣的就倒了下去,我居然射中了!我的船員們比海盜反應更快,他們趁著海盜還在發獃的功夫就砍了過去,形勢被逆轉了,海盜的氣勢瞬間崩潰,他們不得不跑回了自己的船上,最後在銀月的注視下灰溜溜的逃跑了。」
「哇偶!」
勞爾興奮的握緊了小拳頭揮舞起來。
「那些海盜真是膽小!」
「哈哈,我也是那次之後才知道,海盜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恐怖,他們也是人,也害怕死亡,只要你能展現出比他們更強大的力量,他們就會懼怕你!」
大鬍子抓起酒瓶狠狠的喝上幾口,回憶過去的事情讓他年輕了不少,彷彿過去的那股狠勁也回到了身上。
大人們看向大鬍子的眼神也有多了些許敬佩,這位船長能在海盜的襲擊下存活下來,甚至擊退了海盜,這可沒有他講故事的時候說的那麼容易,真實的情況一定要比故事中要絕望得多!
但是無論如何這個故事都讓在座的各位非常滿意,船艙內一時間安靜了不少,彷彿所有人都在回味這個故事。
直到。
轟——隆——
劇烈的響聲伴隨著強烈的晃動侵襲著整艘貨船,桌上擺放的酒水全部潑灑在地板上。
「呀!」
孩子們被驚嚇的發現出尖叫,艾莉西亞將他們環抱入懷中,輕聲安撫著。
「這是怎麼回事!?」
桑切斯扶住自己得家人們,不讓他們在這陣晃動中摔到地上。
「是……是海盜嗎……」
勞拉想到了剛剛才聽到的故事。她稚嫩的聲音不斷顫抖著,好像馬上就要哭了出來。
桑切斯將勞拉抱了起來輕輕拍著小女孩的後背。
「別怕別怕,船長叔叔會打倒那些海盜的……」
「船長,快到甲板上來!」
很快,船員的叫喊聲傳了過來。
大鬍子臉色陰沉的向著甲板走去。
剛剛肯定是船與什麼東西撞上了,不管是什麼,維修肯定十分麻煩,嚴重的可能得就此返航了。
走到甲板上,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黑帆。
海盜!
「你們他娘的是吃乾飯的嗎!海盜船都撞到咱們了才反應過來!我不相信霧把你們的腦子也塞住了,這麼大的海盜船還能看不到?」
沃爾夫爆著粗口,他的額頭上冒出滴滴汗水。但是豐富的航海經驗讓他並未因此慌張起來,他注意到在初次碰撞后,海盜們並沒有一窩蜂地船上衝出來,可能這次相撞真的是一次意外,碰巧這一船海盜都是夜行性,現在還沒有人起床。
但是並不能因此放鬆警戒。
沃爾夫趕緊指揮起了船員們:「趕緊安排我們的客人進入安全室,把門栓嚴實了。還有我們的貨物,倉庫中的不用管,甲板上的能搬多少是多少,快快快!」
所有人在船長的催促下都忙碌了起來,緊張的情緒驅動著他們。
這時一名船員跑了過來,是沃爾夫的大副。
「船長!這次情況很奇怪。這艘船並不是正常撞上我們,直接憑空出現在了海面上,就像是……」
大副咽了口口水,接著說道:「就像是一艘幽靈船。」
聽到大副的描述,沃爾夫眯起了眼睛,他信任自己的大副,沒有必要在這種時候欺騙自己,而且大副是這艘船上眼神最好的人,就算是白霧中,也不可能完全注意不到海盜船的接近。
「不管如何,這都是一艘海盜船,既然我們相撞了,肯定不會有善終。」
這時,沃爾夫的聽到了細細簌簌的吱呀聲從海盜船上傳來,他知道是海盜們行動起來了,他們正在做登船的準備。
沃爾夫側過頭,向大副說到:「告訴小夥子們,不要搬東西了,準備抄傢伙,我要讓那群海盜知道,野狗想要吃肉也是得流血的。」
…………
船上的五位乘客都被船員們護送到了安全室,雖然船員們在途中不斷地強調:
「不用擔心,我們有豐富的應對海盜經驗。」
「海盜對於我們都是家常便飯了。」
「安全室的大門是牢不可破的,在裡面就是絕對的安全。」
但是這些話語仍不能緩解乘客心中的緊張,反而是兩位孩子稍微輕鬆一些,可能是剛剛講的故事還在他們心中,讓他們認為這位大鬍子船長能夠打倒這群海盜。
船員將乘客和部分貨物都送到安全室后,便都去做迎擊海盜的準備了,留下了五名船員在安全室內,保護乘客。
他們手持步槍,死死地守住安全室的大門,當海盜們費勁千辛萬苦打開這扇半米厚的金屬大門后,迎接海盜的將是致命的子彈。
兩個孩子被母親抱在懷中,她輕言細語地安慰著孩子們,雖然艾莉西亞心中也十分慌迫。
桑切斯則是要到了一桿步槍守在家人們身旁。
最平靜的是歐米伽,從得到海盜消息的時候他便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慌張,直到現在坐在安全室內,他也只是閉著眼睛摩挲這手上的那本厚制封面的書。
安全室內沒有一人說話,緊張壓抑的情緒讓所有人都無法開口。
只是歐米伽突然睜開了眼睛,他抬起頭朝著甲板的方向望去,彷彿能看穿中間相隔的層層牆壁。撫摸書籍的手停了下來,像是看到了什麼似的,歐米伽突然皺起了眉頭。
…………
甲板上的戰鬥非常順利,順利到沃爾夫都懷疑起了這到底是不是海盜。
這群海盜開著海盜船,穿著海盜的衣服,用著海盜的戰術。
但是他們的工具卻十分的……原始。
在船員們用火藥與子彈向他們進行攻擊時,海盜們仍是手上提著彎刀就沖了上來,唯一一把槍還是燧發手槍,眼尖的船員第一時間便發現了那名手拿燧發槍的海盜,並一槍打穿了海盜的胸口。
「不大對勁。」
沃爾夫觀察著甲板上的這處戰場,不,甚至不能說這是戰場,只能說是一邊倒的屠殺。
那群海盜像是不知死活一樣衝上來,然後在步槍的一輪齊射后紛紛倒下,然後新的一批海盜又沖了過來。
沃爾夫想起了大副剛剛跟自己說的話。
「就像一艘幽靈船。」
難道真的遇到了幽靈船?
幾個世紀前的海盜亡魂在海上的迷霧中遊盪,正好被自己這批人撞上。
而那些海盜也在配合著沃爾夫的猜測,源源不斷的往貨船上衝鋒,沃爾夫甚至開始懷疑那艘海盜船究竟能不能裝下這麼多海盜。
「船長,有些不對勁!」
大副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他的子彈打光了,正在換彈。
沃爾夫仍在思考著,他下意識地回了一句:「我當然知道不對勁,這些海盜就像是殺不完的蟲子一樣。」
大副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不,不止如此。」
「他們的船長現在還沒有出現過。」
沃爾夫猛地抬起頭,他終於找到了這場戰鬥最違和之處。
海盜們的船長直至現在還未曾露面。
一艘船不可能沒有船長,就算是海盜也是如此。
如果船長不在正面戰場上,那他應該在哪裡?
海盜船上嗎?不可能,逃避戰鬥的船長會被海盜們綁起來扔進海里。特別這是一艘幽靈船,沃爾夫不知道那些幽靈海盜有沒有「死亡」這個概念。
一股強烈的危機感突然湧上沃爾夫的心頭,-這位經驗豐富的老船長的直覺告訴他,安全室現在可能並不安全。
…………
大部分船員們都在甲板上迎擊海盜,剩餘的五位船員則留在了安全室內,而中間這部分船艙則突然空曠了起來,空無一人。
一道人影突然在牆壁上勾勒出來,他腰間別著彎刀與火銃,頭上帶著一頂標誌性的船長帽,經歷風雨的暗紅色臉上有許多道傷疤,而最為明顯的一個傷疤則在他的脖子上。
海盜船長踩著皮靴走在船艙內,尋找著客人們的房間。他推開了桑切斯一家的客房門,尖銳的眼神掃過整個室內,像是在探索某樣事物。
最後他沉默地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這間客房,準備向下一間走去。
可正當他將手放上歐米伽客房的門把手上時,突然停下了,露出了與剛才相同的表情,最後搖了搖頭,離開了這個房門,就像是他已經搜索過。
他一路向下,最後走到了安全室的門口。
「就是這兒了。」
沙啞的聲音從海盜船長的口中震顫而出,不似人聲。
直覺指引著他來到了這扇碩大的金屬大門前,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標就在這扇大門后。
厚達半米的金屬大門,船員們將它推上時都上了三人才能推動。而現在在它身前的只有一位海盜船長,僅憑一人的力量絕對無法將其打開。
但是他並不需要打開這扇大門,這塊厚重的金屬人造物並不能擋住他的步伐,僅是輕輕向前一踏。
海盜船長的身體融入了大門中,如同走進一片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