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足夠了
走出秘密看守所,魯昭國坐在小轎車內等他,揮手讓他進來。
打開車門,余非坐在後排座位上。車內一股煙味,魯昭國晃下車窗透氣。
「小余。」
「魯哥,您有事?」
魯昭國彈指將煙蒂丟出車窗:「這段時間你最是辛苦,不僅被紅黨刺殺,還受了冤枉被監視,好不容易洗刷掉冤屈,又被徐專員免職。年輕人,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
余非低頭訕訕一笑:「只要弄清楚我沒有背棄校長,即使受再大的冤屈都沒有關係。」
「你們啊~~~」魯昭國笑道:「你們這些黃埔學生,對領袖真是忠誠。」
「忠於領袖,這是必然的。」
「哈哈哈。」
汽車停下,等待前面路口指揮交通的紅綠燈命令。余非此時坐立難安,不僅僅是車廂內難聞的煙味,還有魯昭國對隔壁一輛車後座上的時髦女人吹口哨。
「這大城市的女人就是時髦,在鄉下可見不著這樣的女人。」
魯昭國收起輕佻相說:「你年紀小,當年我在武漢,國民政府正在舉辦三月八日國際婦女節,我負責外場的安保工作。突然一群赤身裸體的女人衝進會場,到處都是白花花的桃兒。」
「啊?」余非被魯昭國不著調的言語弄昏頭。
「嘿嘿,你還別不信,那些女人舉著大柰子喊,場面好看極了。」
「未能親眼目睹,實屬遺憾。」
魯昭國大笑起來,正巧交通燈換成綠色,汽車繼續向前行駛。坐在車內,空氣中的煙味混雜著機油味,機械發動機產生的抖動和異響,魯昭國談天說地的吹噓聲。
現在余非只覺得雙目暈眩,雙耳耳鳴,心中泛起噁心,暈車了。
汽車繼續行駛。
魯昭國突然說:「范組長離開,你就沒什麼想法?」
「什麼想法?」忍住喉嚨處的噁心,余非反問。
「哎,不說也罷。」
「還請魯哥明示。」
魯昭國將手搭在余非肩膀上:「小余,你是范組長親自招募而來,現在范組長離開,沒了靠山,你這個委員會副股長的板凳自然坐不穩。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被懷疑過,難道還想繼續在黨調室過日子?」
「您是說,外派?」
「嘿嘿。」
魯昭國笑道:「你是聰明人,我也不多廢話。法租界情報組副組長李約翰,之前都是由你給他送經費,為何范組長又突然不許你送經費,其中有什麼蹊蹺。
實不相瞞,我查他已經很久,李約翰這個人有問題。處理好李約翰,副組長的位子我留給你,如何?」
聞言,余非搖下車窗,趴在車外嘔吐不止。魯昭國板著臉拍打他的後背,一股難聞的食物發酵味飛入車廂。
吐出一口,余非坐在車廂內咽口水,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深吸幾口氣。
「不好意思,第一次坐小轎車。」
「沒事,嘿嘿。」
余非從口袋裡拿出一塊手帕擦拭嘴唇說:「南京西路有一家伯爾咖啡廳,李約翰經常去,與其中一個女侍應生搞在一起同居。伯爾咖啡廳的老闆是法國人馬塞爾開的,他與工部局其中一位英國理事是生意夥伴關係。
不僅如此,那位女侍應生應該是日本人,我觀察過好幾次,日本人說法語就是一個笑話,會不自覺地壓不住平仄,的虧她說得出來。李約翰當起情報掮客向工部局出售情報,還有那個日本女人特別矮,
還說自己是東北流亡學生,真不要臉。
魯哥,讓我下車,我又要吐了。」
一道急剎車,余非推開車門趴在路邊大樹下嘔吐不止,一邊吐一邊向魯昭國揮手致意,表示自己沒事。
吐了一分多鐘,余非坐在路邊大口大口喘著氣,看來自己這輩子都沒有坐小轎車的命。
忍著異味,魯昭國走下車。
「你怎麼知道那個女人是日本人,你會法語?」
余非抬起頭說:「沒考中央軍校前,我在法語進修班上過,本來是想留學。我雖然不太會說,但至少跟法國老師學了一段時間。而且日本人都是矮冬瓜,大街上十個矮子,您拿腳踹都能踹倒八個日本人。」
想了想日本人的身高,魯昭國點點頭,這點確實。128事變時,他就看見過那些日本兵,跟小孩一樣,立正站好不比步槍高。
「沒事吧?」魯昭國問。
余非擺擺手:「我自己叫黃包車回去,您還是別讓我受罪了。」
「能回去?」
「只是暈車,腦子又沒壞。」
目送魯昭國的汽車離開,余非搖頭晃腦,吐出幾口濁氣。
和特務處繼續狗咬狗,法租界情報組副組長當起情報掮客,特務處安插在淞滬警備司令部的密探投靠調查科,這兩個人又臭味相投混在一起,也正好省了自己動手。
一個是當自己面槍殺無辜父女的兇手——宋溪。
一個是出賣國家的漢奸走狗—李約翰。
這兩個人無論如何都得死,區別只是死在誰的手裡而已,魯昭國想做出成績,那就給他成績。
站在路邊揮手叫了一輛黃包車,余非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
穿過拱辰門,在附近下車,給了車夫兩角錢。
走了幾分鐘來到一處弄堂口,走進左邊岔路口,往前一百多米又拐過彎。站在一棟二層磚土房前,走上樓梯,木質樓梯板發出『吱吱呀呀』聲。
來到二樓角樓的一扇門外,余非敲響房門。
『吱呀~~~』
房間門從內打開,范高遠此時穿著一身厚重的棉服,頭戴氈帽,兩撇粘著鬍鬚。
似乎意識到余非會來這裡,范高遠顯得很平靜,探出頭查看余非身後有沒有人。
「就我一個。」
范高遠點點頭:「進來。」
走進房間,裡面還是跟以前一樣雜亂,唯一整潔的地方唯有一張木板床,鋪著被褥,窗前的桌子上丟棄著用過的碗筷。這是范高遠為余非準備的安全屋,也是余非知道的唯一一處范高遠會出現的地點。
范高遠絲毫不在意房間的雜亂不堪,坐在床上拿起香煙點燃。
「想知道我為什麼離開?」
「是。」
范高遠吐出一口煙霧:「這裡是為你準備的地方,睡在這張床上的人應該是你,奈何我小看你了,宜修。怎麼發現不對勁的,又為什麼來這裡?」
「住址。」余非重複道:「住址,我住的地方是您花錢租的,您也是唯一知道我住址的人。特務處派人找我,卻進了我家,沒人知道我住在哪兒,所以潘元凱找了一個蹩腳的借口,說有人跟蹤我得知。
他不知道,每天我都是騎自行車,並且每天都會變換騎車路線和所需時間。那麼告訴潘元凱關於我住址的人,只有您一個,特別是他讓我說出『細胞計劃』。」
「就這些?」范高遠笑問。
「足夠了,足夠我懷疑您。」
「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