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鬥爭
上海區黨務調查室大樓,徐兆凌辦公室。
臉上布滿寒霜,徐兆凌將手中的電報紙揉成團拍在桌上。黨務調查科苦心經營數年的『細胞網』被摧毀,不僅僅是新發展的『內細胞』失蹤,連所獲得的紅黨聯絡點及有關人員消失。
調查室主任徐恩曾發來加急電報,全篇痛斥他無能。
『咚咚咚。』
門外響起敲門聲,徐兆凌將桌上的紙團放進抽屜。
「進來。」
魯昭國推開門走進來。
見是魯昭國,徐兆凌以為他有什麼收穫,幾番盤問下來,對於抓捕工作依舊沒有收穫。但是魯昭國帶來一個讓徐兆凌感興趣的情報。
「你是說余非親口告訴你,法租界情報組副組長李約翰通敵叛國,並且還出賣調查室的情報給租界工部局董事會?」
魯昭國點點頭:「這是余非說的,范高遠失蹤,想必他也害怕牽扯進去,所以一股腦全部都說出來。屬下覺得可以深挖一下,或許會有大收穫。」
「通知李約翰回來開會,把他誆騙出來,在租界不好動手。」徐兆凌說。
「徐專員,我是說余非。」
「深挖他?」
「對。」魯昭國補充道:「在得知范高遠失蹤后,屬下和他談話時發覺出不對勁,他對於范高遠失蹤一事並不感到驚訝,反而對於我的詢問言無不盡,好似他已經有了預警。
經過這一個星期的監視觀察,我發現他即使被監視也不感到害怕,每天三餐依舊,甚至還會在醫院邊上的小花園散步一小時。如果查看他的履歷,知道他上過軍校可以歸咎于軍事訓練,可生死攸關的大事,他的表現過於淡然。」
「所以說他這樣的表現,只是問心無愧?」
「藍衣社曾在中央軍校招募家世清白、品學兼優的學生入社,按照余非的條件,完全在藍衣社的入社標準之內。」
徐兆凌沉悶的揉搓眼角,思索片刻后說:「你或許不知道,余非受過校長接見,並且親自表揚。他的父親跟隨過先總理,在京漢鐵路大罷工時犧牲,兄長北伐時戰死於武昌城下。他加入力行社追隨校長更是情理之中,如果沒有確鑿證據證明他私通紅黨,或者將調查室重要情報交給特務處,盡量不要對他用刑。」
「是······」
魯昭國為難道:「那豈不是對他毫無辦法?」
「你去問他。」
「當面問?」
徐兆凌思索一二后說:「與藍衣社是否有關係必須調查清楚,更關鍵是確定他是否將『細胞計劃』透露出去。但依照現在情況而言,如果是他向特務處傳遞情報,為何特務處還要重金收買周亞文。你不覺得兩相矛盾,又或者你覺得他是紅黨分子?」
「紅黨?」魯昭國皺眉搖頭:「根據多人口供訴說,余非對於紅黨一貫不喜歡,甚至有暴力傾向,不止一次親自執行處決紅黨。」
「那你為何要糾結於他?」
「屬下失言。」
徐兆凌嘆了口氣:「余非的事情先放一放,既然他說李約翰叛國通敵,那你就調查清楚。」
「是!屬下告退。」
······
翌日。
余非回到黨調室大樓,李通依舊蹲在崗亭內烤火偷懶。
雖然徐兆凌將自己副股長的職務革去,但又沒有開除自己,更何況自行車還停在這裡,再不濟也得取回自行車再說。
走上樓來到委員會辦公室,
推門進來便感受到一股冷意,裡面沒有一個人。委員會負責人都被抓進去,更別說下面的人員,或許都關在秘密看守所監視。
一進門,走到自己辦公桌旁,側身在抽屜里翻找車鎖鑰匙。
「小余,回來了?」
有人發現委員會辦公室門開著,便走來查看。
余非抬起頭說:「楊哥,您可是稀罕人,平常可看不見您。」
來人是楊虎,負責滬西地區的行動。他來這裡不常見,為了行動人員安全考慮,他基本不會出現在總部,以免露面太多被人認識,來這裡的唯一理由便是支取經費,或者申請武器。
「小余,最近我聽聞一些,不知道······」
余非拿出車鎖鑰匙:「您沒聽錯,別和我說太多話,小心被人懷疑。」
「那個···」楊虎慢吞吞的說:「上次的事情多謝,保重。」
「嗨,孩子沒事吧?」
「早就好了。」
余非點點頭:「那就行,您忙。」
「好。」
待楊虎走後,余非拿著車鎖鑰匙準備下樓,卻被另一人攔住,然後被推進委員會辦公室里。推他進去的人是魯昭國,關上門窗,魯昭國咬著指甲雙目注視他。
「小余。」
「嗯?」
魯昭國表情凝重:「昨天的事情我仔細思考許久,決定將李約翰一案交由你處理。現在黨調室的氛圍你也知道,大家都人心惶惶,細胞委員會負責人周亞文叛而復叛,更是與特務處私通,做起三面間諜。
總務負責人范高遠失蹤,雖然不知道他失蹤的原因,但對你肯定有影響······」
余非思慮一二后說:「在沒有確定我哥失蹤原因之前,我還是避嫌較好。」
「真的不考慮?」
「不用考慮。」
「唉~~~」魯昭國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面容惆悵離開。
余非坐在椅子上目送魯昭國離開辦公室,窗外吹來寒風,身體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就著冷風讓自己清醒些,努力將近期事件串聯起來。
周亞文做了替罪羊,泄密的事情有了結果,范高遠失蹤,其實是在與特務處進行交易失敗,被迫離開上海。如今自己最好不摻和進任何事,也不能與特務處的人有接觸。
黨務調查科對於特務處時常挖牆腳的事情本就惱火,特別是戴春風求徐恩曾幫忙建設電台網,後者盡心儘力幫他,結果戴春風誘拐電訊總台不少人叛變至特務處,讓徐恩曾氣的牙痒痒,甚至派人刺殺叛變發起人。
特別是最近,戴春風在杭州警官學校搞了一個特訓班,辦的如火如荼,擺明要對警務系統摻一腳,更是讓徐恩曾發布命令,但凡在黨政軍警憲等部門發現特務處人員,一律按破壞政府工作名義拘捕!
該跑路了······
余非現在真想找到范高遠,給他來一拳頭,就不能等等自己再跑路,最起碼暗示一下自己,讓自己在這裡乾瞪眼。
走下樓,解開自行車上的車鎖,余非一溜煙離開調查室大樓。
翌日。
將家中陽台上的窗戶打開,擺上一盞沒花沒草的盆栽給林業佟示警,要求他立即隱蔽,自己將會潛伏。廢棄之前的聯絡方式,啟用緊急聯繫方式。
余非便坐上鄧關的黃包車離開。
上海十六鋪碼頭
余非提著行李箱,易容化妝擠在人群中,隨著緩慢移動的人群走上碼頭站台。
這場局中局早就被范高遠設計死,他將會在『細胞計劃』泄露后失蹤,同時旁敲側擊好幾次自己會離開,早在讓自己刺殺宋溪時就給了自己一處地址,讓自己回南京。
後知後覺,余非現在才明悟過來,無論細胞計劃是誰泄露,特務處只想看見調查科倒霉。
看見兄弟升官發財,比自己死還難受。只要調查科沒有立功,特務處就樂於看見。不僅如此,連宋溪都是特務處的手筆,加入調查科是特務處指示,目的就是想拿到調查科的負面證據。
唯一的負面證據就是李約翰,所以范高遠才不會允許自己接觸。
黨務調查科的副組長叛國通敵,多好的負面新聞。
看見兄弟倒霉,比自己升官發財還高興。
走上舷梯,看見甲板上的潘元凱時,余非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測。
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看見潘元凱,余非頓時沒好氣。
「學長,差點被你們害死了。」
潘元凱笑呵呵,伸手接過余非的行李箱,攬住他的肩膀。
「宜修,這是想去哪兒啊?」
余非推開潘元凱說:「回老家,還能去哪兒?」
「回什麼老家,跟我見一見余區長,余長官想見你。」
「我才不去!」
余非氣呼呼說:「來上海之前跟他見了一面,說是讓我進入調查科工作,每個月給我發二十五塊錢經費。我當時想,還有這種好事,現在回想起來真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潘元凱將自己身上的風衣脫下披在余非身上,盡顯體貼:「碼頭風大,找個安全點的地方。」
「不去。」
「宜修,你這麼一走,真以為調查科找不到你?只有進入特務處,你才能安全。」
余非舉手打了自己一耳掛子。
『啪——』一道清脆的響聲,甲板上的旅客紛紛側目看來。
潘元凱握住余非的手:「宜修,你這是做什麼,使不得啊!」
「我更想抽你一個大嘴巴子。」
「這更是使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