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奶奶
即使當舒兮伊說起她跟楚郁南的事情的時候，她也從不會當真。
卻怎麼也沒想到，原來，她在他那裡從來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有用的時候，他會甜言蜜語，溫柔相待。
眼見自己對他毫無用處了，他便棄之如敝履。
舒兮晴沒忘記自己身邊還坐著蕭墨，她不想讓他為自己擔心，努力地壓下心底的悲慟。
她笑了一下，又說道，「蕭墨，在我人生僅有的二十三年人生中，我似乎都在品嘗失去的滋味，任何只要我想要努力珍惜的人、事、物，老天好像都會故意跟我作對的似的，將他們從我的身邊帶走。能夠給我留下的真的很少，所以我對自己得到的每一樣東西都會格外珍惜。」
舒兮晴說著，轉頭看向蕭墨。
那張清冷的面容在幽暗的車廂內像是被吞噬了血色，留下一片慘白。
她勾著唇角像是在掩飾什麼，但那張臉上，卻還是凄然的像是沒有呼吸了一樣。
蕭墨的眸光靜靜地落在女人平靜淡然的臉上，眸中的冷冽早已經變了一種神色。
舒兮晴再度開口，「我從來不是一個無所謂的人，你在我最狼狽的時候出現，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給了我莫大的救贖，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你給我的，遠遠比那些與我相伴十多年的人更多。你又怎麼會覺得我在失去的時候會無所謂呢？你也許覺得我對你是一時的依戀，但我知道那不是……」
蕭墨內心一震，手上的方向盤一轉，將車平穩地停在了馬路邊，按亮了車頂的照視燈。
他抓起舒兮晴的雙手，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中。
抬頭凝視著面前的女人，這才發現她此刻的臉色蒼白的過分，一雙看似淡然實則布滿瘡痍的雙眸。
喉頭哽了一下，再開口男人的聲音暗啞的過分。
他沒想到因為自己那一句話，讓她如此的難過。
「抱歉，是我的錯，我不該……」男人湛黑的眸底升起了罕見的無措與茫然。
只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卻被舒兮晴用手按住。
她知道，自己此刻突然的情緒並不是來自眼前的男人。
她抬眸深深地看著蕭墨，「所以，蕭墨，你說我怎麼會讓自己輕易放手，這輩子只要你不放開我的手，我絕對會緊緊地依附在你的身邊……」
「不會。」蕭墨驀地將她霸道地抱住，用力地揉入懷中，低啞的嗓音含著幾分慌亂和急迫，「我永遠不會離開！」
「蕭墨，謝謝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進入我的生活！」舒兮晴說這句話是發自內心深處的。
蕭墨聽了卻是微微一嘆，過了好久才似是而非的吐出幾個字。
「……也許更早！」
舒兮晴不明所以，「嗯？」了一聲，「什麼意思？」
「沒有，你只要記住我說的這幾個字就好。」
「好！」
舒兮晴抬起手臂，穿過他的腰側，環住了他勁痩的腰身，她此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對蕭墨說的話並未深究。
「蕭墨，有一件事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
「什麼？」
「今天早上我已經在外面給郁南哥找好了工作室。」
「為了我？」
蕭墨將兩人之間的距離分開了一些，一雙黑眸透著亮光，灼灼地看著舒兮晴。
舒兮晴思緒忽地一恍。
定定地看著眼前明顯露出喜色的男人的臉龐。
原來他並不是不介意。
之所以從未對她將楚郁南放在身邊提出不滿，只因為那是她的決定，他不忍干涉罷了。
驀地，舒兮晴的內心再度被暖意盈滿。
「……嗯。」她眸光閃了閃，清冷的臉上難得地閃過一抹嬌羞，而後又補充了一句，「也為了我自己！」
這個小女人啊！
果然是一點都沒變，只要認定的，就再不會去左顧右盼，未來也只怕再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夠在她的心底留下痕迹。
蕭墨重新將汽車開上馬路。
倆人交握的手再沒有分開。
「明天，我需要出差一趟。」
「明天？」
「嗯，怎麼辦，只怕後天來不及陪你去參加慶功宴了。」蕭墨轉眸看了一眼舒兮晴，眼底透著一抹歉意。
「……沒事！也許你不在，有些事情處理起來我更不會有顧忌。」
有些人，有些賬也是該好好的算算了。
舒兮晴的視線落在前方
蕭墨在心底又是一嘆，「你啊，就不能像其他的女人一樣，在這個時候出聲挽留我一下嗎？你這樣什麼事情都自己往前沖，太過於獨立，會讓你男人感覺很挫敗。」
「那就不是我了，不是嗎？」舒兮晴轉眸，清冷的眼底浮現出一絲笑意。
蕭墨知道，這女人是在用自己的話，來堵自己的嘴呢。
轉而，舒兮晴又正色道，「蕭墨，我知道現在的我還很不完美，尤其是對你背後那樣的大家族，我這樣的出身也許會被你的那些親戚朋友們當成你人生的一個污點……」
蕭墨聽到舒兮晴的話，正想張嘴反駁。
舒兮晴手上力道一緊，輕輕地晃了晃腦袋，「你聽我把話說完。」
「當你讓我簽署那份《約法三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一個會衝動的人，你願意跟我結婚，就說明你已經做好了承受一切的準備。」
「但，那是你的準備。我不能因為你準備好了，就恃寵而驕，無所顧忌。」
「我也明白自己幾斤幾兩，既然我做不到成為你的驕傲，但我至少要徹底擦掉那些人加諸在我身上的污點，向那些想要看我們笑話的人證明，我並不是一個只會闖禍的累贅，而是一個有資格站在你身邊的女人，我不想叫別人對你詬病。」
「所以……有些事情必須得我自己去解決，好嗎？」
這個女人啊。
如此的優秀，那個楚郁南真的是被利益蒙住了雙眼。
才會一次次地將她拿起后，一次次的在面對誘惑后，毫不猶豫地將她丟棄。
「好！」她都這麼說了他還能怎麼反對，「都聽你的。不過……該彰顯我的主權的時候，你也不能拒絕，知道嗎？」
舒兮晴一頓，腦海中閃過一絲疑慮跟神思。
但，很快他還是點了點頭，應下了蕭墨這個一個小小的要求，「嗯！」
～～～
第二天，當舒兮晴睜開眼睛的時候。
身側的床位已經沒有了溫度。
看來他是特意趕了個大早坐直升機走的。
「嗯～～～」
舒兮晴伸了個懶腰，從床上坐起身。
雖然今天是個休息日，但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她去做。
上次答應送給蕭墨的禮物，還有Marsali要的禮服，她都得要抓緊時間給趕製出來了。
掀被間，她腦海中又蹦出昨天讓安蕾為凌霄雲處理臉上傷的事情。
又轉身，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
剛打開手機屏幕，一條來自蕭墨的微信提醒便跳了出來。
一股莫名的情緒就跟著湧上心頭。
舒兮晴啞然失笑，她這是怎麼啦？
蕭墨才剛離開自己幾個鐘頭，自己竟然真的開始有點想念他了。
難道這就是他說的『一日不見，便已想念？』。
若是放在過去，只怕是打死她也不會相信，自己有一天也會變得這麼矯情。
她抬手點開蕭墨發來的信息。
第一條，是提醒她早上起來一定要吃早餐，早餐都已經溫在保溫箱里了，一定要先喝粥暖胃，再去吃小籠包跟燒麥這些難消化的食物……
絮絮叨叨……
「真是啰嗦！」舒兮晴說得一臉嫌棄，只是連她自己都沒發現。
她那嘴角已經抑制不住地往上勾起。
她笑著笑著，眼底卻不覺地蒙上了一層薄霧。
曾幾何時，她的媽媽每次出門前也總是會對她一陣念叨。
大到學習交際，小到穿衣吃飯，事無巨細。
而自己呢，總是嫌棄她嘮叨，卻總是不願意多抽一點時間來陪伴自己。
「媽，您的女婿現在把我照顧得很好，您在那邊能稍微安心一點了嗎？」
舒兮晴的雙眼迷濛之際，她手裡的手機再度發出一道提示音。
舒兮晴抽了一張紙巾，壓了壓自己的眼睛，瞬間，她的雙眸再度恢復了一片清明。
正尋思著誰會在周末的早上給自己發信息呢。
一看，還是蕭墨。
【世上僅此一張，好好保存，不準弄丟了！】
緊跟著一張圖片發過來，是一張略微有些模糊的蕭墨的側顏照。
看得出來，蕭墨有些不自然，甚至有一些……
舒兮晴思考了半天，愣是搜颳了腦海的每一個角落，好不容易找出一個跟蕭墨的氣質完全不搭的詞語——拘謹！
她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還會在蕭墨的身上看到拘謹這兩個字。
這，應該是她自認識他以來，最接近凡人的一次了吧？
舒兮晴正準備要好好的笑話他一番。
男人的下一條信息又跳了出來。
明顯得帶了一絲酷酷的語氣，【以慰你相思之苦！】
哈……
拍照技術很爛承認就是了，還要給自己找補。
還真夠驕傲的……
舒兮晴的視線再度放到剛才的那張照片上，雖然拍照技術很爛，她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真的是有驕傲的資本。
模糊的畫質下，男人的側顏線條流暢而分明，每一個弧度都好似經過精心的計算，再由世界上技術最好的雕刻師雕琢而成般的完美。
如遠山般濃密的霧眉，湛黑的眼瞳猶如在宣紙上漫開濃稠的水墨，高挺筆直的鼻樑下一張菲薄的唇微微張開著，明明不帶一絲情緒，落在舒兮晴的眼裡莫名地多了一絲欲。
舒兮晴耳尖不覺一紅，逼迫著自己的手指快速地移動地在手機屏幕上移動著，【好，一定好好保存，以後找機會賣個好價錢。】
覺得不夠，她又發了一句，【好好休息，一切順利！】
果不出所料，等到她打完消息，男人的消息就緊跟而來。
是兩個表情。
一個很憤怒的表情，和一個被敲打的表情。
舒兮晴看著他發過來的表情包又是莞爾一笑。
他……居然也會用……
而後，舒兮晴將蕭墨發來的這張『珍貴』的自拍照保存到手機相冊里，她又覺得不夠，又翻出相冊直接將它設為手機壁紙。
欣賞了好一會兒，舒兮晴才又響起自己剛才還有事情沒做。
她重新調出安蕾的微信，【昨晚怎麼樣了？幾點回去的？】
發完微信，她才站起身，走近浴室，簡單地洗漱後走出房間。
進入廚房。
果然，保溫箱里放置著蕭墨為自己準備的早餐。
她端出來，一一地擺在桌子上。
然後，拿出手機對著桌面連拍了好幾張照片，挑選出來一張她自認為最滿意的，配上文字，發到了朋友圈。
【有了你，我的世界都豐富了！】
舒兮晴不過是想記錄一下，此刻的感動。
卻沒想到第一時間就有人進行了評論。
是許子鳴。
【嫂子，你說的是他還是它？】
舒兮晴挑了挑眉，【這麼勤快？周末還起得這麼早。】
【我也不想起啊，沒辦法被墨哥抓壯丁了，他簡直就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吸血鬼，資本家……】
舒兮晴看著那帶著滿滿怨氣的留言，想也不想就回了個【加油】的表情包。
轉而她又回憶起，昨晚許子鳴在蕭墨面前可沒這麼大膽。
又回了一句，【你就不怕你墨哥一會兒看到了削你？】
【嘻嘻，說起這個，我還得感謝嫂子你，給了我一個發泄，還不會被墨哥發現的寶地！】
不會被發現……
舒兮晴驀地想起，那次蕭墨加了自己朋友圈以後，自己似乎、好像隨手設置了一個不讓他看自己朋友圈的許可權。
她素來沒有將自己的私事展現在那些不是很親近的人面前的習慣。
霎時！
舒兮晴的心裡多了一絲愧疚。
趕忙返回微信，將蕭墨從自己的朋友圈裡放了出來。
舒兮晴正想著跟蕭墨解釋一下這件事情，在下面『發現』的地方就出現了一個信息提示。
舒兮晴點開一看，竟然是蕭墨。
他居然第一時間就看到了自己剛發的朋友圈，難道他早就設置了提醒功能？
舒兮晴手指往下滑，終於看到蕭墨的那條評論。
【嗯！不錯！】
霎時，舒兮晴的額頭掛下來三條黑線。
什麼不錯？
是說她拍照技術不錯，還是把他放出來不錯，還是……
【啊～～～嫂子，你呆在墨哥身邊變壞了！你怎麼可以把我最後一塊可以發泄的凈土也給剝奪啦？】
【許子鳴，你對我很有怨言？】
【啊？墨哥，嘿嘿，不敢！不敢！】
舒兮晴一邊看著倆人的鬥嘴，一邊快速地解決了早餐。
便騰出桌子，開始為自己製作襯衫跟禮服打樣。
她剛畫好，靜謐的空間里便響起了一陣手機的鈴聲。
舒兮晴以為是安蕾打來的，卻沒想到竟然會是住宅的電話號碼。
看著手機上的電話號碼，舒兮晴的眉心不覺地跳了跳。
蕭墨才剛出差，奶奶就打電話來找她……
難道是奶奶有什麼事情必須得要避開蕭墨？
一種不好的念頭浮上心頭，電視劇里不是都那麼演的嗎？
豪門家長不滿意晚輩帶來的媳婦，表面上很是熱情，但在背地裡卻是直接大手一揮，開出一張支票，毫不留情地將她趕出家門的嗎？
舒兮晴下意識地咬了咬唇瓣，漆黑的眸底卻是透著某種不變的堅定。
她按下接聽鍵。
「喂！」
話筒里馬上傳來司琴的聲音，「老太太，小少奶奶接電話了。」
很快，話筒轉到了蕭老太太的手裡。
「奶奶！」
「丫頭啊，還沒準備午飯吧？」
呃……
舒兮晴拿開手機，看了一下上面顯示的時間，剛才自己太過於專註了，居然忘記了此刻已經臨近中午了。
「沒呢，奶奶！」舒兮晴實話實說。
「那太好了，還來得及，總算是沒負了蕭墨這小子的所託。司機已經在去接你的路上了，你準備準備下來吧，奶奶今天特意讓司琴給你開了私廚，保准你能吃得開心。」
聽到蕭老太太的話，舒兮晴心中又暖，又有些想笑。
那蕭墨是有多擔心自己會虐待自己的胃啊？
「好，奶奶，我馬上下去！」
舒兮晴放下手中的工作，轉身去了卧室，拿出了一套職業裝套在身上。
對著鏡子，她不覺撇了撇嘴。
竟然有些嫌棄當初為了圖省事，讓車間為自己定製的一系列統一的職業裝了。
但她現在沒那麼多時間去思考那麼多。
她破天荒地給自己化了個淡妝，又從衣櫃底部的首飾盒裡拿出了那隻被自己好好收起來的翡翠玉鐲套在手上。
這才拿起包，出了門，下了樓。
來接她的司機此刻已經打開車門恭謹地站在一側。
很快，車子便朝著蕭家老宅的方向駛去。
期間她收到了安蕾回復過來的微信。
【凌霄雲人真的超級NICE的，他真的是一點明星的架子都沒有呢。】
【人和善、謙卑有禮，而且還超級有耐心的。】
【昨天我給他處理完臉上的紅腫跟嘴角的傷口后。他說為了感謝我特意請我去吃了宵夜，他聽說我想做手模，但是沒有經驗，他就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了呢。】
【他還說，什麼時候我有時間，可以約他，他願意教我。】
【啊～～～兮晴，謝謝你，我真的感覺自己能遇到他真的是太幸運了。】
【我一定會跟他好好學，絕對不會辜負你的！】
看著安蕾不斷跳出的信息，舒兮晴只覺得好笑，這丫頭，也太激動了吧……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暗戀凌霄雲呢。
她如是想著，便回復了過去，【那就好，好好學，爭取早點上崗。】
～～～
車停在蕭家城堡門口。
今日沒有上一次來的排場，倒是讓舒兮晴自在了幾分。
司機剛將車子熄火，便快步下了車，為舒兮晴打開車後門，「小少奶奶，到了。」
「好，謝謝！」
舒兮晴轉身拿起車後座的一隻袋子，下了車。
司機關了車門，在前快走了幾步。
「老夫人，小少奶奶到了。」
「趕快進來！」
屋內傳來蕭老夫人急切又和藹的聲音，舒兮晴快走了幾步。
剛進入高聳入雲的鎏金黑木大門，蕭老夫人已經在司琴的攙扶下，朝她這邊迎了過來。
看到舒兮晴，便朝著她伸出了手。
舒兮晴趕忙接了過來。
「怎麼這麼冰？」蕭老太太先蹙了眉，她又往舒兮晴身上掃了一眼，眼神略透著責怪，「出門咋都不知道多加件衣服？」
這些年舒兮晴為了讓自己時刻保持冷靜的頭腦，總是故意讓自己少穿一些。
她以為自己早就已經習慣了。
如今經老人一提，她還是覺得心神微微動了動，此刻她握著老人那雙走過歲月，早就不再細滑的手，竟也覺得莫名的溫暖。
「奶奶，我不冷！」
她反手扶住蕭老太太的手臂，往客廳的方向走。
傭人今日都被老太太放假了，此刻空曠的大廳越發的顯得冷清孤單，舒兮晴的內心不覺湧起一絲愧疚。
「奶奶，對不起，我只顧忙自己的事情了，都忘記來看看您了……」
「沒關係，早習慣了，知道你們都忙，你能想著來看我，奶奶都不知道有多開心呢。」
蕭老太太拉著舒兮晴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看著舒兮晴臉上染著的几絲愧疚，她對眼前的孫媳婦便越發的滿意了幾分。
轉頭招呼自己貼身的傭人，「司琴，快去端一碗血燕來，給兮晴好好暖暖身子。「
「是！」司琴笑著應承，「小少奶奶，這可是老太太起大早親自給您燉的，一會兒您可要多喝一些。」
這倒是讓舒兮晴意外，她有些受寵若驚，「奶奶……」
「別聽她瞎說，我就是在一旁動動嘴，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奶奶，您對我這麼好，我都不知道該拿什麼報答您了。」
「這孩子，說什麼傻話呢，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
是啊！
一家人！！
曾經，舒兮晴只覺得這個詞充滿算計、殘忍與傷害。
如今，她終於在眼前這位滿頭白絲的老人身上體會到了它的真諦。
原來，有一天她也可以享受到這一份溫情。
舒兮晴現場的睫毛狠狠地顫了顫，似是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碰觸到了一般，澀得發疼。
她垂眸拿起一旁被她擱置下的購物袋，「奶奶，剛才在來的路上，看到一件衣服，感覺應該會適合您，所以就買了下來，也不知道您會不會喜歡。」
說著，舒兮晴將那件黑絲絨旗袍拿了出來。
蕭老太太雙眸霍地瞠大，眼底的驚喜是怎麼也掩藏不住了，「真好看！英國法蘭絨參雜了金絲線，柔軟又不失挺括，兼具了保暖和優雅，丫頭，讓你破費啦。奶奶，很喜歡。」
舒兮晴聽著蕭老夫人的這一頓，眸光不覺亮了亮，「奶奶，您懂得真多！」
「那可不！」此刻司琴正從裡面端燕窩出來，視線從黑絲絨旗袍上劃過，「小少奶奶，難怪您這麼可老太太的心呢，就連送衣服都能送到老太太的心坎里去。」
「……」舒兮晴有些難為情，這司琴夸人是不是有點誇得太誇張啦？
司琴剛將手裡的燕窩放置在茶几上，看到舒兮晴的表情，也不惱，「您不信啊？我這就給您拿相冊去，您一看啊就知道我說的話都是真的啦。」
說著，就轉身往蕭老夫人的卧室了走去。
「這司琴，真是個急性子。」蕭老夫人看著消失在門口的身影，無奈的笑笑。
「不過，她說的倒是真的，年輕的時候，我穿的最多的就是旗袍。它簡直就是我們國家的文化瑰寶，最是能懂我們國家的女人，不論是身形線條、文化底蘊、還有自身氣質都能表現得淋漓盡致。」
「奶奶，我跟您的想法一樣，最近我也一直在構思這個，想要在智達來一場旗袍盛宴呢。」
「那好呀！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各種奇形怪狀的衣服，早就把過去老一輩兒的穿衣文化給拋諸腦後咯。」
「那就咱們一起把它重新給發揚光大起來。」
「真的呀？」
「那當然！奶奶，到時候您一定要幫我多參謀參謀哦。」
蕭老太太賦閑在家多年，每日無所事事，日子過得索然無味，沒想到有一天會因為自己的孫媳婦重新精彩一回。
「小少奶奶，您看！」說著，司琴已經把厚厚的相冊從卧房內搬了出來，指著第一頁蕭老太太穿著旗袍的衣服給舒兮晴看，「我沒說謊吧？」
「真的！奶奶，您穿旗袍的樣子真美！」
「那都是年輕的時候啦，現在啊，人老咯！」
倆人坐在沙發上翻閱著照片。
突然，一張小男孩兒的照片印入眼帘。
「這是……」她轉眸看向蕭老太太，「蕭墨？」
「對啊！」說到蕭墨，蕭老太太的臉上便多了一絲嫌棄，「也不知道這小子像誰，從小就綳著一張臉，不愛笑，一點都不可愛。」
「像老太爺唄，還能像誰啊。」司琴隨口接道。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
舒兮晴心思素來敏感，不知為何蕭墨也很少提及爺爺，她沒有深究，便轉移了話題。
指著其中一張蕭墨的照片，「誒，這是在哪兒？看著像是在國外的醫院。」
「哦，你說這張啊。」
果然，蕭老夫人將注意力重新關注到了照片上，「我記得這是阿墨在米國照的吧？」
蕭老夫人不確定地看向司琴。
「對呢，記得那是小少爺第一次獨立救治了一位被狗咬傷的小女孩兒，少爺覺得那一刻太有紀念意義了，故而讓人特意照了這麼一張照片。」
「記得那時候少爺還只有十三歲吧？」
「大家還誇讚小少爺天生有當醫生的潛質，才那麼小，那緊急處理的手法已經堪比專業醫生了。」
司琴說著與有榮焉，「哦，對了，我記得當時聽少爺說，因為當時醫療隊接到了緊急任務，需要大家趕往下一個地點，結果小少爺哭著喊著死活不肯離開，大家想了很多辦法都不奏效。」
「後來還是少奶奶說帶小少爺去那小女孩兒遇害的地方拍張照，等到他們任務完成了，以後再回來看那小女孩兒，小少爺才勉強答應了下來的。」
「誒，我記得那張照片就在這本相冊里的。」司琴快步走到舒兮晴身邊，彎腰開始翻找了起來。，
沒一會兒，司琴臉上一喜，「啊，找到了，就是這張！」
舒兮晴的視線剛落過去，血色刷地一下從她的臉頰上褪去。
一直被她壓制在心底深處，沉寂多年的記憶瞬間如海浪般翻湧了上來。
藍白相間的破敗的獨棟小木屋，叢生的雜草環繞，一根圓柱形的木頭屹立其中，從柱子上延伸出一根銹跡斑斑的鐵鎖鏈，系在一頭黑色的兇猛的大狗的脖子上。
那鎖鏈隨著大狗的走動，發出沉重的『嘩啦啦——』的響聲。
無數個難以入眠的夜晚，舒兮晴都因為同一個噩夢驚醒。
這裡成了她刻入骨髓般可怕的夢魘。
「兮晴，兮晴……」
「小少奶奶，小少奶奶您怎麼啦？」
舒兮晴在兩位老人關切的眼神中猛然驚醒，「嗯？」她一雙清冷的眼眸，此刻難得的夾雜著獃滯，一張清麗的臉龐，慘白得毫無血色，尤其是那張原本嬌艷欲滴的紅唇，此刻彷彿被蒙上了皚皚的白雪，凍得微微顫抖。
「孩子……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
老人那雙黑眸此刻溢滿的關切與緊張，叫舒兮晴那如浸在冰冷寒水中的身體稍稍有些回暖。
她努力地勾動早已經僵硬了的嘴角，好不容易堆出了一抹此刻她能做到最好的笑容。
「可……可能是餓的吧。」她扯著嘶啞的咽喉，隨意地找了一個借口搪塞。
蕭老太太哪是那麼好騙的。
她很清楚這其中一定有事情，而且還很可能跟自己的孫子有關。
但既然舒兮晴不願意說，她也不會追問。
她抬手輕拍了一下自己的額角，「哎呀，你看看，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了！看我這記性，只顧著看照片了，連過了飯點都沒發現。」
「司琴，趕快擺飯，別餓著我孫媳婦。」
司琴擔憂的眼神自舒兮晴身上收回，重新揚起笑意，「……好，是！」
「您們先入座，我這裡馬上好！」
看著司琴離開，舒兮晴頓了一下抬眸看向蕭老太太，「奶奶。」
「嗯？」
「這張照片……能……送我嗎？」
「當然啦！拿去吧，你老公的第一次也是很彌足珍貴的，理應由你這個做老婆的來收藏。」
舒兮晴伸手去揭覆在相冊上面的那張薄膜，好幾次因為手抖，都沒能成功。
最後，好不容易才將照片取下來，轉身想將照片放入包內。
一抹滾燙卻先砸落在手背上。
一切……似乎……都跟最初她認為的不一樣。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相？
舒兮晴抬手小心翼翼地摸出眼睫上掛著的淚珠，轉身間，表情已經恢復。
「奶奶，我扶您過去。」
「好！」
舒兮晴將蕭老太太從沙發座椅上扶起，朝著餐廳的方向走去。
她狀似無意地問道，「奶奶，那時候蕭墨還只有十幾歲吧？」
「是啊，十三歲！」
哦！
蕭墨十三歲啊！那一年她剛好十歲！
「那……爸有提起過蕭墨救的是哪國的小孩兒嗎？」
聽到舒兮晴這麼問，蕭老太太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滯，但因為她本就腿腳不便，常年拄著拐杖，便也沒有引起舒兮晴的注意。
「聽說看著樣子像是個亞裔的小姑娘，瘦骨嶙峋的，一看就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那一瞬間，澎湃的情愫像是洶湧的海水傾覆而下。
將她整個人徹底澆得清醒。
原來……
她十幾年一直被人蒙在鼓裡，她把他當成了最至親的人，她把他當成了給了她第二次生命的人，她甚至做好了為他付出自己的生命……
卻沒想到，到頭來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騙局。
「來，丫頭，多吃點肉，你看你太瘦了。」
蕭老太太用公筷給舒兮晴夾了一塊頂級和牛，放到碗里。
舒兮晴夾起來放入嘴裡，味同嚼蠟。
「不好吃嗎？難道是我太久沒下廚，失了水準啦？」蕭老太太看著舒兮晴麻木的表情，努力地活躍著氣氛，「唉，估計是要辜負了阿墨那小子的囑託咯。」
「早知道我就不讓廚師放假了。」
舒兮晴聽到這是蕭墨特意囑託的，心中又是一暖，又重新夾了一塊牛肉送入嘴裡。
終於打起精神來，「很好吃，奶奶，真的很好吃。」
為了不孤獨他們祖孫倆的一番美意，舒兮晴難得的吃了兩碗飯。
吃完飯，一行人重新往客廳走。
才發現客廳內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了好幾位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他們的旁邊放置著兩排金色的衣架，上面掛著琳琅滿目的禮服。
舒兮晴不明所以地看向蕭老太太。
「你可別這麼看著我，這些可不是我準備的。」蕭老夫人笑了笑，接著說道，「是阿墨，說明天智達要開慶功宴，讓我陪你挑兩件禮服明天穿。」
原來是他……
難道這就是他昨天晚上說的要彰顯的主權？
這方式……
還真夠特別的！
「老夫人，少奶奶，現在開始給您們展示嗎？」一個看似店長的人恭謹地問道，「如果可以的話，我現在就去叫模特兒進來給您們展示。」
「你決定！」蕭老太太將決定權給了舒兮晴。
「要不，先看看吧。」
「也好！」
兩人剛緩步走到衣架前，便默契地指著同一件禮服異口同聲道。
「那件……」
「那件……」
轉而，兩人又相視一笑。
「沒想到奶奶和我的眼光一樣。」
「那不如你直接穿上這件試試？」
「好啊。」
店長趕忙取下來呈給舒兮晴。
舒兮晴接在手裡，又想起剛才自己買給蕭老太太的旗袍。
「奶奶，要不，我們一起穿吧。」
「我？」蕭老太太眼底透著光，最後還是因為太久沒穿旗袍，再加上自己腿腳不便的緣故，「還是算了吧。」
舒兮晴怎麼可能就這樣算了。
軟磨硬泡，最終蕭老太太只能點頭同意。
當蕭老夫人在司琴的服侍下，穿著那件金絲絨旗袍走來的時候，舒兮晴毫不吝嗇地沖她比了個大拇指，「奶奶，您風韻不減當年啊！」
「要不，明天您就穿這件旗袍去參加智達的慶功宴吧。」
蕭老太太聽到舒兮晴的誇讚自然心裡樂開了花，當她提起明天讓自己一起參加慶功宴，還是搖了搖頭，「請柬我倒是收到了，不過我清凈慣了，那種你們年輕人待的場合，我一個老太太還是不摻和了。」
蕭老太太倒是想參加，偏生她那個孫子今天來的時候，早早的就交代了，讓她別去了。
怕她去了，影響自己媳婦發揮！
這小子對媳婦的維護，雖然讓她甚是滿意。
但也不缺吃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