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白狐的養子

神社襲擊事件已過了兩天，那三十七具山賊的屍體也總算是被和也埋進了枯井之中，他終於可以鬆口氣，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在他埋人的這段時間裡，那些山賊沒有再次光臨神社，這讓他清凈了不少。

和也覺得他們應該是膽怯了，畢竟人類是相當害怕死亡的生物，在遇見不可力敵的敵人時，逃跑是他們的最佳選項。

逃吧！逃到離這神社最遠的地方吧，這樣就不用和他為敵了，生命也就能因此得以保存。

他早已厭倦了守著這破敗的神社，那顆在胸膛里跳動的心臟早就隔著千山萬水飛到京都了。

明天！要是不出意外的話，明天他就去京都！

反正他身上值錢的東西只有腰間那把刀，衣物之類的隨便收拾幾件就好。因為是妖怪，所以也不用擔心荒山野嶺里找不到食物。

只要他想，他馬上就能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迎著陽光，吹著山風，喝著清澈的泉水，帶著他的刀，從這裡一路走到京都去。

那裡有和藹可親的信謙大人，有年輕貌美的女孩和美味的食物，有讓他這種本領高強的劍客施展抱負的機會。憑他的本事，很快就能在京都混的水起風生，告別這苦兮兮的慘淡生活。

這想法嘛，自然是相當美好的。

但我們都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就一定要出意外了。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自神社外響起，讓正在興沖沖的收拾東西的和也不得不挺住了手中的動作。

「御田和也！你這廝還不快速速出來受死！」

「給我覺悟吧！今日就是你這三流劍客的死期。」

「「黃泉之無雙劍」羽之介大人親臨於此，你這混蛋還不趕緊出來拜見。」

山賊們在神社外大聲叫囂著，卻始終沒有一人敢踏進神社的大門，像一群傻狗對著關在鐵籠里的獅子虛張聲勢的狂吠。

還真是煩人啊！是來了個新的頭目嗎？也好，一次性解決掉他們之後，他就高枕無憂的前往京都了。

他握著刀走出了神社，如同獅子伸出爪牙闖出鐵籠。

「那個所謂的「黃泉之無雙劍」在哪裡？」

和也的目光如刀鋒般掃視著面前的山賊們，所有和他對視過的山賊都在這鋒利的眼神之下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幾步。

「怕什麼！今日他必死無疑。」

「沒錯，就算他可以砍殺我們三十七名同伴，難道他還能打得過那位大人嗎？」

「正是如此！「地獄的雙頭龍」大人可是無敵的。」

若是以前，這些山賊可能要嘰嘰歪歪的猶豫半天才敢慢慢圍上來，但今日卻有些不同以往——在幾個山賊搬出了「那位大人」之後，那些山賊便惡狠狠的圍了上來，似乎認定他必死無疑。

那個「黃泉之無雙劍」，竟能給這些山賊們如此巨大的信心？難道他們認為那傢伙的劍術在他之上嗎？

和也不禁對那位素未謀面的劍客產生了一些興趣。

莫非那傢伙砍殺了更多的人嗎？一群山賊里竟也能擁有如此厲害的劍客？

他緊握著腰間的長刀，對接下來的戰鬥有了幾分期待。

「真是的，都說了我只是來拜訪一下御田君而已，你們不要給我找麻煩啊。」

一道無可奈何的聲音響起，山賊們如潮水退散般退到了兩邊，整齊的鞠了一躬。

「非常抱歉！羽之介大人！」

和也看清了那個向他走過來的少年——他身著綉著梧桐葉的藍色長袍，

腰間配著長刀，一頭亮麗的銀白色長發柔順的披在雙肩，面容清秀，氣宇軒昂。

這是和也所不曾想到過的——這山賊中竟出現了這等人物。

可惜了！這孩子的面孔還有些稚嫩，要是再過幾年指不定就是個響噹噹的少女殺手。和也曾聽聞信謙大人說過——京都的富家小姐們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帶有陽光氣質的少年劍客。

嗯，要是這孩子願意把他那一頭銀白色的長發梳成一個高馬尾的話，想必也能造就一個憂鬱的少年劍客的形象。

和也有些怒其不爭了——擁有如此好的條件，這孩子當山賊簡直是在浪費錢途，京都第一歌舞伎男主角的寶座正對他翹首以盼呢。

「在下乃羽之介彌生是也，您就是御田和也君吧？」

少年對和也鞠了一躬，笑著喝退了圍繞在周圍的一群山賊。

「擁有這樣一張臉，你去做山賊的頭領可真是屈才了。」

和也看著那備受山賊們尊敬的少年，有些咬牙切齒。

「您誤會了，在下和他們不是一夥的。只是聽說了您的名號，因此纏著他們帶在下前來拜訪而已。」

彌生驚訝的挑了挑眉，他著實有些沒想到，這如同苦行僧般滿臉生人勿近的劍客竟會突然去誇讚他面部的好看與否。

「原來如此，你打敗了這些山賊嗎？真是了不起啊！」

和也似乎相當興奮，像是天上突然下起了金銀財寶般傻笑著。

「有去表演歌舞伎的想法嗎？你當男角的話，一定會大火的。」

彌生錯愕的看著和也，驚訝的目瞪口呆。

原來如此，這副苦行僧一般的冰冷外表下，竟深埋著對歌舞伎的熱愛嗎？這還真是「腐朽的肉體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層出不窮」啊！

「在下打算去領略京都的繁華，並在旅途中順便進行武者修行，要是有機會的話，也許會去試試看吧。」

「這就是天意嗎？」

和也如同遭受了雷擊一般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那張生人勿近的臉上像是彩虹一樣繽紛多彩。

「一起吧！我正好也打算去京都，想在那裡尋找出人頭地的機會。既然如此，我們就一起去吧……」

明明長著這樣一張生人勿近的臉，卻出人意料的善於言談嗎？

冰山啊！你裡面全是水。

「請等一下！在下前來拜訪，是來向您討教劍術的。」

彌生忍不住打斷了喋喋不休的和也，然後舉起手中的長刀向他示意了一下。

「我明白了。」

和也突然安靜下來，重新回到那副生人勿近的狀態。他俯下身體，將重心放在雙腳，整個人貼向地面，雙手握住腰間的刀柄和刀鞘，如捕食前蓄勢待發的獅子。

「要是我贏了，我們就一起去京都，是這個意思吧？」

和也保持著拔刀的架勢，對彌生擺出了一副「要是敢說不就絕不跟你比試」的無賴臉嘴。

「你一定要這麼想的話，那就這樣好了。來吧，讓我看看你的劍術。」

彌生一隻手握在刀鞘上，大拇指緊貼著刀鞘向上，將刀刃從刀鞘中緩緩推出一小截，然後俯背向下，同樣將重心不斷放低，另一隻手握住刀柄輕輕拔動，把刀刃再次上提了一些。

眾所周知，當遇到比自己強的劍客時，要把刀鞘扔掉，因為刀鞘會與刀身產生摩擦，將拔刀的速度變慢。

從這裡就可以看出兩位劍客性格上的差異：和也是那種相當信任自己刀術的傢伙，而彌生雖然表面上漫不經心，卻從不沒有輕視過自己的每一個對手。

兩位劍客相互對勢著，如兩尊雕像般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為什麼他們不動啊？」

「安靜！這就是劍客之間的對決，他們在尋找對方的破綻，尋找將對手一擊斃命的機會。」

「喂！你們覺得誰會贏啊？」

「我猜是「地獄的雙頭龍」羽之介大人！」

「要開盤口了嗎？」

山賊們聚在遠處七嘴八舌的互相討論著，猜測著比試的結果。

無論是京都還是其它的什麼地方。只要有人吼上一句「有武士在外面打架」，愛湊熱鬧的平頭百姓們總會興緻勃勃的出門圍觀。如此看來這些落草為寇的傢伙們倒也相當有市井小繪的風範。

兩位劍客久久的對勢了半晌，突然，一片櫻花花瓣順著微風從神社內飄出，緩緩的飄到了他們的中央。

那花瓣飛舞著，逐漸落向彌生的方向，當它即將落到彌生眉間的時候——

和也動了，他猛然邁動雙腿飛奔而來，然後一躍而起，如一支離弦之箭般飛向了彌生，手中的刀在半空中脫鞘而出，拉出了一道銀色的刀光。

彌生緊盯著疾風般划來的刀刃，同樣猛然邁動雙腿向前飛奔，然後一個滑鏟縮了過去，手中的刀脫鞘而出，閃電般自前而後的向上劃出了一道刀光。

下一刻，和也的刀刃緊貼著彌生的鼻尖劃了過去，而彌生的刀刃也襲向了和也的腹部。和也急忙在半空中用力扭動腰部，將身體使勁翻轉，險之又險的避開了彌生的刀鋒。

然而彌生的進攻並沒有結束，他用另外一隻手將刀鞘從腰間拔出，自左往右的向上用力一揮，刀鞘帶著要將對手攔腰斬斷的氣勢擊向了和也。

和也翻轉手腕，將刀往回一收，自上而下用力一揮，精準的劈向了彌生的刀鞘。

鐺！

金鐵交擊的聲音響起，兩個劍客應聲交錯而過。

和也在地面翻滾了幾圈，而後迅速轉身站起，舉著刀了沖向彌生。

彌生則一直順著地面縮到了神社的大門口，接著單手撐著地面猛然跳起，雙腳如同螞蝗般鎖在神社大門右邊的的柱子上，他扭轉腰部，用上半身面對著和也，一手持刀，一手握著刀鞘，絲滑的甩起了二刀流和和也對砍。

彌生的劍勢如烈火疾風，兩隻手中的武器迅速而剛猛，和也的劍勢則如落葉秋風，精確而氣勢磅礴，兩人的劍術都精妙絕倫，一道道金鐵交擊之聲不覺於耳。

和也率先後退，妄圖退出彌生的攻擊範圍。再厲害的寶刀也有折斷之時，如果繼續用一把刀和彌生的一刀一鞘對砍，最後一定是他的刀率先折斷。

彌生早已料定和也會退，是故就在和也後撤的那一瞬間，他馬上做出了回應，彌生鬆開雙腿，從神社的柱子上掉落地面，他邁開雙腿飛奔著，整個身體幾乎貼在地面上，手中的刀和刀鞘如蟒蛇掃尾般左右揮動，划向了和也的雙腿。

和也猛然跳起，然後迅速的翻落在地，雙腿不斷向後退去，同樣將身體幾乎貼在地面上，雙手握住刀柄揮舞著手中的刀與彌生搏鬥。

劍客的攻擊範圍是刀和手臂共同的長度劃出的圓形軌道，和也與彌生的刀相差無幾，而彌生的手臂卻比和也長出一截。於是彌生可以肆無忌憚的揮刀進攻，而和也往往只能被動防守，數次險些被彌生的刀劃過身體。

兩人貼著地面不斷飛奔著交手，很快便在彌生有意的逼迫下進人了一片茂密的松樹林。然後彌生用刀和刀鞘交叉著架住了和也的刀刃，用力一推將和也壓的連連後退。

彌生轉身奔向一棵松樹，和也則在身後追著他，他一躍而起，踏著樹榦不斷向上飛奔，接著雙腿用力一蹬，藉助彈力飛向和也，手中的刀和刀鞘劃出了兩道優美的弧線。

和也急忙舉刀揮向彌生的刀刃，然後身體向後一仰，避過了彌生的刀鞘。

鐺！

隨著一道金鐵交擊之聲，和也的刀成功的架住了彌生的刀，然後因為彌生的巨力脫手而飛。

他沒有去撿刀，而是急忙滾向了一邊，但彌生的刀鞘則更快一步的砍中了他，那怪物般的力氣將他擊飛而起，直到撞到了一棵松樹的樹榦才停下。

「看來不能一起去京都了啊，咳咳……你這傢伙………絕對是妖怪吧。」

和也苦笑著咳出了幾口帶著血絲的痰，他強壓著喉嚨中的猩甜味，對彌生翻了個白眼。

「誒？你也是妖怪嗎？」

彌生笑著將刀收回了刀鞘，攙扶著和也站了起來。

「也是呢。力氣這麼大，怎麼想也不向是人類的樣子。」

「原本還想著……去京都開一家劇院，讓你去演男角，然後就可以坐著收錢了呢。」

和也看起來有些遺憾，似乎是真的很可惜他不能去演歌舞伎。

「太誇張了吧，在下這麼有天份的嗎？」

「當然了，京都那群富家小姐最喜歡的就是你這種稚嫩又陽光的類型了！」

「聽起來有點不妙呢，你去過京都嗎？」

「這是我以前聽信謙大人說的。」

「就是那個白狐信謙嗎？」

「是啊，我是信謙大人的養子哦。」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守著那神社嗎？」

兩隻妖怪勾肩搭背的一路談論著京都的繁華回到了神社。

他們遣散了山賊，然後在神社內從京都的小吃一直說到櫻花樹，再從歌舞伎一直談到游郭，可謂是高山流水，相見恨晚。

「你輸給在下了對嗎，和也？」

「雖然相當不甘心，但彌生你的劍術的確比我高強。」

「在下其實還有一個叫緋櫻的同伴………」

彌生沉吟著，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看向了和也。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不如跟著我們一起去京都好了。至於你說的那個歌舞伎的事情………有機會的話在下也不是不能商量。」

「你終於想通了嗎？！」

和也用一副看礦山的眼神欣喜的盯著彌生，然後拽著他的衣袖將他拖出神社。

「快去叫你那個同伴吧，我就在這裡等著你，隨時都可以出發。記住了，給我搞快一點，要知道時間就是金錢啊！」

和也千叮鈴萬囑咐的告誡他一定要早點回來后，拍著彌生的肩膀將他送了出去。

還真是個對歌舞伎相當執著的傢伙啊………緋櫻小姐跟他大概會相當聊的來吧。

………